“未墉城又有灯会了!”
“听说了,你去吗?”
“怎么不去,这两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去放盏灯祈福。”
灯会比往年更热闹,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涌进未墉城,携老带小。
街道张灯结彩,这是几天前路千尘就叫人挂好了的。
离得远的,提前几天动身,离得近的,早早吃了年夜饭就动身。
未墉城瞬间变成一片人海,冬天天黑的早,路千尘就安排人早些点上了灯。
沿着山势起伏,蔓延,未墉城大大小小的房间亮堂一片,半山腰的人回头往后望,身后都是璀璨之景,灿如星河,甚至亮过了星河。
拥挤有序的上山队伍中,一个瘦小的身躯夹在人群中,随着上山。
路千尘打点好一切,把剩下的交给良无,自己回来房间。
他从床底抽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端到桌子上。盒子打开,里面是火红的嫁衣,那件几经波折,回到路千尘手中的嫁衣。
他捏起衣领,一抖,嫁衣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他面前。
路千尘小心翼翼,如获至宝似的把它穿到衣架之上,一个小衣角都捋得平平整整,一丝不苟。
“唉,阿离啊,你今天又得嫁给我一次咯。”
路千尘露出一排牙齿,笑的眼睛弯成一弯月牙。
拾捣好架子上的衣服,路千尘也去衣柜里给自己寻了一身体面干净的衣服。
屋外人声鼎沸,偶尔传出几声突兀的大笑声。为了让百姓尽兴,翙宫有大半的地方都开设了出来,他们可以自由的出入。
翙宫宫门外就是万步梯,人潮涌动。
路千尘把嫁衣安置在翙宫的主宫殿处,大门敞开,路过的人只要留心,都能看到那精美无比的衣裳。
“掌者,良无君让你出门点灯。”
路千尘点点头,回头就看到良无朝着自己招手。
他端起手,挺了挺腰,不急不缓的走向良无。
“快点,放灯时间就要到了。”
良无把灯塞给路千尘,自己回头发现六九跑去了别处,
“你自己放,我去照顾六九了!”
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去到六九身边。
“火给我,你们也去玩吧!”
路千尘遣散了自己身边的人,自己一个人站在小石台上等候。
“唔——”“唔——”“咚咚咚——”
云鼓于长号齐齐响起,这是放灯的信号,挪动的人们纷纷停住脚,掏出孔明灯准备点火放飞。
路千尘整理好自己孔明灯的位置,左手拿着火,点灯。
空中已经陆陆续续的有灯飘起,一只,两只,越来越多。
路千尘稳稳的摆好即将飞出去灯,油盘里火燃的很旺,照在他的脸上一晃一晃的。
他默念一番愿望。
松手,手中的灯缓缓飘上天空,似是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他的掌心。
路千尘昂起头,微笑的望着染红了夜空。
随着面前的灯缓缓升起,灯后被遮挡住的人,也渐渐显露。
没人注意到一步一步迈上石阶,走向路千尘的那个人。
她穿过人群,仿佛闯过万水千山。
她一点一点靠近,眸子里的光越发明亮。她没有迫不及待,她稳稳的走好每一步,她混在人群之中,却始终目光不离路千尘。
眼有星河,星河既是眼前人。
孔明灯彻底飘向天空,离开路千尘的视线,他颔首瞬间,看到了,他的阿离。
他用这万丈灯火迎娶的人,回来了——
多年前,十里灯火,赢了离夭夭的心。
多年后,这满城烟火,终于将这个人迎了回来。
路千尘诧异,吃惊,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越走越近的人,他不相信,难以置信。
离夭夭眼中已经溢出了泪水,她嘴唇微颤,期待,委屈,淋漓尽致。
可是她还是稳稳的,没有猛地扑向路千尘。
看到离夭夭的那一刻,路千尘是什么感觉。
责怪,欣喜,不知所措。
他慌乱的低头抬头,他避开离夭夭投来的目光,他不由的朝后退,手掌揉捏着袖口。
他慌张,害怕,激动。
他退一步,离夭夭便多迈一步。
他看到离夭夭泪水一颗一颗的滴下,他想伸手帮她抹去,可是僵在了那里,他在努力克制。
离夭夭盯着路千尘,嘴唇蠕动却不出声,她静静的看着,渐渐的抽泣起来。眼神中的幽怨,想念,还有,深情。
那些路千尘觉得不该属于她的神情,都一一出现在了离夭夭眼中。
璀璨斑斓的未墉城,长明灯铺成的绚丽天空,他们身边欢声笑语,明朗一片。
路千尘开口,喉咙发出第一个音,便戛然而止。
离夭夭移开眼睛,将目光落到翙宫主殿上的嫁衣上,她移动着步子,朝着嫁衣所在处走去。
路千尘愣在原地,他猛地转身,离夭夭一只脚已经跨入门槛。离夭夭歪了歪头,一把抹掉眼泪去,伸手触上衣服。
身后路千尘停在门口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顺着袖子而下,离夭夭指腹摸到了一块磕巴的地方,她提起袖口角,很明显可以看到那块被缝补过的地方。她翻开袖口,那袖子内处用金丝绣了两字——阿离。
离夭夭像触电一般迅速收回手,她单手捂住嘴,浑身猛烈的颤抖,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来,她呜咽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惹得路千尘跟着落泪。
终于她转过了身,红着眼看着路千尘,哑哑的哭腔,
“路千尘。我,回来了。”
她张开手,扑向路千尘,紧紧的拥抱住他。
“唔——”
被她抱住的瞬间,路千尘再也抑制不住,脸颊的泪水一下一下的滴落。他心里那块积尘已久的地方,被重新洗净。
路千尘卸下了所有防备,他任由着离夭夭抱住自己,他陷入了这个怀抱之中,强撑了许久的躯壳,酥软了。
“啾——嘭——”
烟花点起,绽放在夜空中。路千尘听见了外面传来的一阵一阵兴高采烈的呼喊声,离夭夭看到了满天的明灯和烟火,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景象。
路千尘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声音漂浮无力,
“我累了。”
说完,离夭夭感觉到了他身子一沉,完完全全压在了自己身上。
路千尘真的累了,过去没日没夜的公务早就侵蚀掉了他,可是现在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他不想睡的,可是脑海里的紧绷感消失,他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
好在这次,他的阿离在。
“你怎么回来了?”
屋外良无揪着离夭夭问到。
“在外自己漂泊这些年,有点想他了,所以回来。”
“你都记起来了?”
“是,我爱的是他,不是良邪。”离夭夭情绪有些微微的波动,在说爱路千尘时,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良无拍拍她的肩,也不再追问。
“咳咳。”屋内路千尘咳了几声,离夭夭立马撇下良无,走到屋子里去坐到路千尘床边给他喂水。
良无立在门外,注视着离夭夭的一举一动,看样子,她是真的想起了。
一连五日,离夭夭都在房中照顾昏睡的路千尘,第五日清晨,路千尘耳畔响起细小的声音,他睁眼,侧头。
离夭夭坐在镜前,用梳子细细的梳理着自己头发。她穿上了嫁衣,裙摆铺在地上,犹如一朵妖艳的花蕊。
路千尘静静的看着她,她脸上脂粉未施,眉黛未画,可是依旧让路千尘看到不能自已。
离夭夭偏头,俏皮一笑,撒娇似的抱怨到:
“你醒了!快来帮帮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梳什么发髻。”
路千尘嘴角一仰,翻身慢慢下床走到离夭夭身后。
他拿过木梳,捧起离夭夭柔顺的带着淡淡香气的头发。
他梳的很好,得心应手。
他知道,阿离最适合飞仙髻和飞天髻。
以前他花了好长的时间去一个一个试,窝在被窝里,悄悄的翻阅发髻大全。
“垂鬟分肖髻,不行不行,太幼稚。单螺髻,不行,太单调,双刀髻?太老气。”
一个个对比,最后选出了这两种。
路千尘今日给离夭夭梳飞仙髻,他端起她的头发,一下下的盘绕,离夭夭盯着铜镜里的他,眉眼含笑。
发髻绾好,路千尘俯身去拿簪子。
离夭夭扭头,吻住路千尘的嘴角。
路千尘僵在那儿,离夭夭伸手揽住他的颈脖,顺势起身。
良无前来送东西,在门外看到这一幕,欣慰一笑,又识趣的悄悄离开。
路千尘轻轻推开离夭夭,还停留在惊讶中缓不过神来。
离夭夭脸上颇有些得意之色。
“路千尘,这衣服真合身。”
“是吗?”
路千尘抬手,替离夭夭理好额前的头发。
“你也快些换衣服吧!你的婚服呢?”
离夭夭欲转身去找,被路千尘扯住。
“不用,我没有婚服。”
“哦,那也没事,你穿掌者服也可以。”
“不了,你若想穿这嫁衣就穿吧,但,它没有任何意义。”
离夭夭一愣,随即调节好情绪,抓住路千尘腰间的衣服。
“路千尘,我不在意。”
“嗯——”
路千尘退后一步,离夭夭的手坠下。
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明白对方的意思,都默契的不捅破。
离夭夭替路千尘理好衣服,自己脱下嫁衣,二人一齐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