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本来以为,这个盗贼今天是不会出现的,毕竟,现在官府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盗贼自己来自投罗网了,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
南雪悄悄隐没在那户人家的旁边,而冷清觅去的是另一户人家,不过,等到盗贼的不是她,而是冷清觅。
收到冷清觅传来的信号之后,南雪便立刻赶去了现场,却看到,冷清觅手下擒着的人,竟是蓝华!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南雪的心反反复复跳个不停,冷清觅为什么会抓着蓝华?难道蓝华就是真正的盗贼吗?南雪有些难以置信,但她又知道,冷清觅也不是那种无凭无据就乱抓人的人。
一时之间,南雪呆在原地,琉璃眸子怔怔的。
此时官兵还没有被惊动,冷清觅是在蓝华悄悄潜入库房的时候抓住了他,原来,蓝华扮成了小厮,所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去。
南雪看着冷清觅手里的人皮面具,又看向蓝华,琉璃眸子里带着惊异和一抹苦涩:“蓝华,为什么会是你?”
一旁的冷清觅表情却是淡淡的,他许是见惯了人的表面上与人心里的不同,便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困惑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
蓝华看着南雪,嗤笑了一句。
“我们在城外,不是还一起救了那位大娘吗?”南雪听到蓝华的话,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一起救了那位大娘,又能代表什么呢?
“这些富商为富不仁,我取他们的钱财也是应该的。”蓝华定定地看着南雪,身体被冷清觅禁锢着,他的心却好像突然之间解放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会落到你们手上。”
蓝华看过来的眼神里十分平和,倒让南雪有一丝心慌意乱,在这种时候蓝华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他们聊天,是有别的打算所以胸有成竹,还是因为尘埃落定的平和?在知道蓝华是盗贼的那一刻,南雪的心里,就忍不住把蓝华往坏的一面想了。
“蓝华,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南雪看着蓝华,仔细斟酌了一下语句,才慢慢地问出口。
或许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为蓝华开脱的心思吧,毕竟,蓝华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伸以援手,为了帮助他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蓝华听到南雪的话,睫毛微微颤了颤,苦衷么?当然是有的,其实,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医馆的弟子,出城只是为了躲避风头,再次进城也还是为了那些富商家里的钱财,他本来父母亲密,家庭美满,却因为那些富商强买他们的田地,还给他们低价,害得他们一家丢了生计。
父亲不甘受辱,便想去官府告状,却在去官府的途中惨遭杀害,他们家也变成了一片火海,他侥幸逃出,却被火烧毁了容,本来他也想自杀,和父母一起登上极乐净土,也好远离这人世间所有的污浊与不堪。
可是,当真的要死了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是害怕死亡的,父亲在世时,其实也是一名有名的易容师,他也在父亲那里学了一点,所以,他便开始了自己的报复行动。
不过,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而且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与大人抗衡,就只能偷盗一些财物……
“没有苦衷,我就是想偷。”
蓝华从往事中挣扎了回来,睫毛轻颤,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南雪。
或许,他是真的想死了,他不愿意将自己的过去告诉别人,也不愿意让别人抓到,而且,那个人……还是他们……
蓝华抬起头看向南雪,南雪还未长开的小脸上,一双琉璃眸子明媚动人,姣好的面容上微微含着忧愁。
对不起,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一切,因为你是那么乐于助人,一定会帮我求回公道,可是,我不想让你如此帮我,所以……对不起……
南雪本是有些愣神,却突然听见冷清觅叫了一声,她猛地抬头,却见蓝华挣脱了禁锢朝她冲了过来,手里还多了一把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南雪猛地后退了几步,却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冷清觅冲到她身前,接住了这一刀……
“来人啊!我们抓住盗贼了!”
那一刻,南雪猛地叫了出来,而蓝华的脸上,也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解脱……
这,便是南雪第一次对冷清觅情起之时,后来,她也没能知晓蓝华的秘密,蓝华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一个行为,会让南雪对冷清觅倾心。
后来,师兄妹总是会一起执行任务,师傅和小师叔,似乎也认定了他们俩以后会在一起,至少是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那么以为……
直到他们去了灵山执行任务,冷清觅不幸被寒月教的人抓了,南雪也被抓了,为了救冷清觅,她修习了寒月教的功法,血色魔瞳,血色魔瞳,修习之人,万万不能有心魔,可就在那个时候,南雪从一个寒月教人的嘴里知道,冷清觅,抓了师傅和小师叔……她本是想去救冷清觅,却没有想到……他们竟会以这样的场面相见,是以……走火入魔,当场晕了过去。
后来,便是清明道长用自己的几十年内力力挽狂澜,救了南雪,可是,因为有心魔,所以南雪会时常复发,所以,南雪的记忆,就被除去了……
从记忆的轮回中苏醒,南雪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一点疼,微微睁眼,稍微适应了一下周围昏暗的光线后,南雪才看清楚,自己是在一个密室中,而周围,躺着冷清觅……
师兄……原来……是你……
南雪心脏剧烈地起伏着,手也握成拳头,指甲刺着手心里的肌肤,有一些生疼,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意,因为,心里更疼。
她忘不了,冷清觅押着师傅和小师叔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他说:“我本来就不是单纯地为了拜师学艺,我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用玉苋挑起南国和楼兰的战争,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那一刻,冷清觅的笑容里带着深深的讽刺,南雪也再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应该就是走火入魔了。
只听得一声低呼声传入耳膜,南雪微微回过神,却见冷清觅已经睁开了眼睛,眼里的情绪,似有欣喜、难过、痛苦……
“师妹……”
冷清觅微微出声,南雪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冷清觅,表情冷得吓人:“别叫我师妹!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妹了!”
冷清觅的表情里,带着深深的痛苦,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告诉南雪其实自己毫不知情,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被人易容假扮的吗?然后南雪就能原谅她了吗?
怎么可能原谅他……这件事最后的幕后黑手,不就是他的父亲,冷明戎吗……
冷清觅有些颓然地靠在墙上,刚刚那一刻,他也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本来他以为,找回失去的记忆,或许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一个结局。
两人呆在这密室里,久久无话。
玉清观。
已是夜,暮言沭已经把从沉玉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了慕容澜,两父子坐在外面的巨石上,山下,万家灯火,却照不亮他们的心情。
“言沭,你便呆在这里,若是阿苋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慕容澜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暮言沭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来,父皇已经做出决定了。
“父皇……”
暮言沭想说些什么安慰慕容澜,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语句来安慰,分别多年,好不容易再见自己的爱人,却又不得不在她昏迷的时候离开。
“言沭,如果你母亲醒了,一定要告诉她,我……很想她。”
“好。”
……
离别,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暮言沭看着慕容澜带着侍从离开,心里却涌起一丝别样的感觉,他和南雪,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暮言沭的心里不由得一紧,手逐渐握成拳头,暮言沭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绝对不能,辜负他们俩之间的情意。
也不知道南雪和冷清觅,在灵山,怎么样了……
暮言沭遥遥看向灵山所在的方向,思念如一张网,慢慢地从他的脚下爬上他的心脏。
雪儿,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灵山,寒月教。
密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南雪警惕地抬起头,冷清觅也看向门口。
“大叔大娘!怎么是你们!”
南雪看到松云和妍禾齐齐走进来,虽然心里很震惊,但面上仍维持着镇定,看着松云和妍禾平静的脸,南雪心中了然,看来,就是他们抓了他们俩。
“或许,我们应该问问,怎么是你。”
松云站着没说话,妍禾却率先长了口,此刻他们身上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老实又亲近的气息。
“我们俩,是寒月教的旧人。”
妍禾的一句话,让南雪的脑子瞬间清醒,她已经想起了失去的那段记忆,自然知道妍禾的一句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冷清觅,也瞬间明白了,当初,父亲让人伪装成他抓住玉苋和玉若后,却没能困得住玉苋和玉若,一番搜索无果,冷明戎大怒,请了许多武林高手,将寒月教的人,全数屠尽。这两人自称是寒月教的旧人,其中之意明显,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
“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你们两个,居然和好如初了。”
南雪听到妍禾的这句话,微微抬起了头,表情却很平静,似乎在等着妍禾的下文。
妍禾勾了勾嘴角,看向冷清觅,又看向南雪:“我记得当初,你们俩可是反目成仇了。”
“今日若不是看到血瞳魔功,我们怕是也想不起来,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孩。”
妍禾缓缓地踱步在南雪周围,而松云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密室中,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
南雪静静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冷清觅却是开口说了话,丹凤眼中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南雪听到冷清觅的话,身子才微微动了动。
“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所有吗?”
妍禾的表情在听到冷清觅的一句话之后陡然之间变得十分狠厉,她猛地上前掐住了冷清觅的脖子,松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前的好戏。
南雪见冷清觅的脖子被紧紧掐住,愣了愣,冷清觅有些痛苦的表情就这样定定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神中,似乎出现了一丝解脱。
为什么会解脱?或许,是因为就算找回了失去的记忆,也找不回以前的情感吧,这一年来,冷清觅过得浑浑噩噩,仿佛找不到目标,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本来以为,失去的记忆找回来,他就会找到自己的归宿,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一份曾经,是如此令人痛苦的曾经。
“如果真的是你做的,那么你确实该死。”
南雪看着冷清觅,嘴里便冒出了这句话。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容易被表象蒙蔽的女孩子了,当年的事情,有许多疑点,易容术的存在,让南雪心里更加疑窦重重,和冷清觅相处这么多年,她自是知道他的品性,若是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绝对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当初自己太过心急,只是看到那个“冷清觅”,便失去了理智走火入魔,等到后面时,因为这走火入魔,一想起此事便头疼。如今想来,或许,那个“冷清觅”,并不是真正的冷清觅。
在听到南雪的这句话,不过片刻,冷清觅的眼神中就出现了一丝清明,不行,为什么他要替别人顶罪?就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吗?
只有真正犯下此事的人,才应该为这件事受到惩罚,而那个人,不应该是他。
冷清觅被妍禾掐得喘不过气,目光费力地看向南雪,却带了一抹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