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放着晨间新闻，记者正在报道关于今年的台风的最新消息。

　　 这是唐乔多年来的习惯。她虽然对于自己周围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但她每天都看新闻。

　　 唐乔嚼着油条，往屏幕上瞟了一眼，淡淡地说：“难怪今年多雨，原来是有台风。”

　　 白钰也转头看了一眼，说：“是啊，我在上周本来有个会议要去北方，因为天气问题，最后也改成了视频会议。”

　　 今年的台风自阳东省登陆，来势汹汹，谁料它行到一半突然转了个身，直奔北方去了。最后这边剩下的，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小雨。

　　 唐乔点点头，“还好没去，不然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呢。”

　　 白钰说了声“是啊”，陪她坐着，顺便也吃了点东西。

　　 如果此刻有其他人在，一定会震惊于他们这种与同龄人不符的“老夫老妻”般的相处模式。

　　 只是，虽然不常见，放在他们身上却很和谐。

　　 早饭过后，两人出门。

　　 唐乔看着身边人不紧不慢的状态，眉梢一挑，忍不住打趣，“你何苦折腾这一趟？你送我到学校后再回去，上班一定迟到了吧。”

　　 白钰皱眉“嗯”了一声，接着说：“但是不打紧，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我想送你过去。”

　　 听他这样说了，唐乔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乔湾早早地等着了，见到他们下来，便按下车窗，笑着跟唐乔打招呼，“唐小姐，早安。”

　　 唐乔点了点头，回应：“早上好，乔秘书。”

　　 白钰帮她打开后车门，在她上车后自己也弯腰进去。

　　 路上，三个人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

　　 唐乔到学校门口后下车，剩下的两个人便又风尘仆仆的往公司赶。

　　 ……

　　 比起高一的陌生以及对高中生活的期待，高二的开学显然要平淡很多。

　　 多数老师在开学后的第一节课便会选择开始传授新内容，或许是面对着熬夜补作业以及加设晚自习的双重折磨，底下的学生们的状态普遍懒散低迷。

　　 这种状态会持续几天，等到他们重新适应了学校生活的节奏之后才会好转。因此老师们基本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新学期开始后，唐乔的身边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是班主任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不再对她冷眼相待，每次见面时甚至会主动和她打招呼。

　　 唐乔是知道其中原有的，因此也会态度友善地回应。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对此却无不吃惊。

　　 然后是关于陈诵声，也就是上个学期唐乔在游乐场里遇见的那个男学生，据说和女朋友在假期时分手了。唐乔不知道理由，也不知道陈诵声在意了多久，但见他在开学之后依旧是专心学习的状态，她便也放心了。

　　 青梅甜中带着酸，但每一颗都有核，无论你多么喜欢，总有一块是要舍弃的。

　　 一如青春，总有遗憾。

　　 最后便是关于唐乔之前谈过心的那个男同学，他在唐乔下课离开教室后追上她，对她说：“老师，虽然我现在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但我发现读书还挺有意思的。谢谢您和郝老师都没有放弃我。”

　　 他的目光坚定了许多，没有了以前的飘忽不定。

　　 唐乔微微怔住，放佛看到了曾经站在秦老师年前的自己。

　　 于是她笑了笑，说：“加油吧。”

　　 她以前从没如此留心过自己周围发生的变化。如今看到这些人，她忍不住想，或许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很多。

　　 她曾经是最不喜改变的，但如今看来，改变……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顺带一提，高三年级的龚林在开学时提交了辞职报告，据说他是被别的学校高薪聘走了。

　　 这个消息是张慧打听到的。

　　 唐乔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很平淡。

　　 她本来就没在意过龚林这个人。

　　 张慧打趣她冷漠。

　　 唐乔对此不置可否。

　　 人生何其长，遇到的事情那么多，遇到的人那么多。但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装不下所有的记忆，也装不了那么多的人。

　　 ……

　　 这天，唐乔在十二班上课，主题内容是“秘密”。

　　 她的声音清透，念起英语来格外动听。

　　 底下的学生大多听得认真。

　　 突然，一个女孩子举起手，清声说：“老师，其实像我们这个年纪，最大的秘密应该是关于喜欢吧？”

　　 唐乔正在黑板上写着板书，听到她的问题后将粉笔放下，眉梢轻挑，说：“那倒是，任何人在你们这个年纪都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

　　 “老师也遇到过？”剩下几个神游太虚的学生也都有了精神。

　　 “当然。”

　　 第一排安静坐着的陈诵声闻言抬起头看了唐乔一眼，想到了之前她在游乐场对自己说的话。

　　 一个男生说：“我就不明白，既然老师们也年轻过，怎么就不理解我们。不但如此，学校还要立什么男女生距离不能少于半米的奇葩规矩。”

　　 下面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唐乔笑了笑，靠着讲台懒懒地站着。

　　 “学校和老师阻止的从来都不是你们去喜欢一个人，而是在预防那些可能因为男生的不负责任和女生的不自爱而引发的不好的结果。”

　　 “老师，我不太明白。”

　　 “之所以称为早恋，是因为在你们这个年纪，你们连自己都没搞懂。你们甚至还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更没有能力去应对因为你不小心犯错而引发的后果。简单来说，如果一条生命因为你们的冲动而产生了，你们留还是不留，你们用什么留？”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感情从来都是跟责任挂钩的。你不能负责，就是渣。”

　　 很多学生听得似懂非懂，唐乔也没指望他们能都懂。

　　 又有学生笑着说：“反正唐老师才会跟我们这么说，这要是换作是郝老师，肯定就拿着她的教鞭追着打我们了。”

　　 唐乔笑了笑，说：“郝老师没你们想的那么不通情理。是吧？邓俊？”

　　 被叫做“邓俊”的男生就是之前被没收手机的那个。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被点到，他抓了抓头。

　　 “老师，这个时候干嘛cue我啊。”

　　 引出下面学生的一阵笑声。

　　 “你们知道文科班的那对女性恋人吗？就是短头发，胸很平，比男生还男生的那个？”

　　 一个女生瞪了他一眼，“那是陈童晚，她好帅的。”

　　 女生们纷纷附和，男生们则嗤之以鼻。

　　 “听说她们被老师发现了。”

　　 “不会吧？那是不是要找家长了？”

　　 “不会被退学吧？！”

　　 “应该不会吧，不就是早恋吗？”

　　 “难说……同性恋人啊，传出去不是给学校抹黑吗？”

　　 学生们讨论的越来越激烈，唐乔的脸色渐渐冷了。

　　 她抬手敲了敲黑板，冷着声音说：“我的课是给你们八卦的是吧？”

　　 气场之强，令学生们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连忙闭上嘴，将头埋进课本里。

　　 唐乔听说过一点关于陈童晚的事。

　　 听说她和她的女朋友在初中时就是同学，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了。

　　 这一点倒是与她和白钰有些像。

　　 到了晚上，唐乔在结束了她的晚自习后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几乎各班的班主任都在，被老师们围在中间笔挺地站着的就是陈童晚。

　　 她打扮的很中性，身旁站着一个长发女生。

　　 长发的女孩子有很好听的姓和名，因此唐乔对她的印象很深刻。

　　 冷烟。

　　 唐乔淡淡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老师们正在为两个女生重塑三观，有的言辞严厉，有的苦口婆心。见两个女生始终无动于衷，老师们的话也开始说的越来越重。

　　 从未来，社会，到家庭，孝道，都讲出来了。

　　 唐乔听了一会，起身往外走。

　　 脚步一顿，她听到陈童晚略低的嗓音在办公室里清晰的响起。

　　 “我就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就是不孝，怎么就对不起社会，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然后身后传来清脆的“啪”的一声。

　　 唐乔转过头就见陈童晚低着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紧握着。

　　 她将门关上。

　　 不远处聚着许多人，都是趁着课间休息来看热闹的。

　　 唐乔靠墙站着，说：“都散了。”

　　 办公室前的走廊便又恢复了安静。

　　 她在门外站了许久，终于，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

　　 这个场景总能令她想起以前她闯祸时，她的母亲被叫到学校的时候。母亲在办公室里舌战群儒，她就站在门外静静的等。

　　 又过了一会，两个学生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陈童晚拉着冷烟，见到站在门外的唐乔时顿了顿，但没松开冷烟的手。

　　 唐乔抬了抬下巴，“走吧。”

　　 陈童晚点点头，轻声说：“老师再见。”

　　 十几岁的年纪都有满腔的热情和勇气，孤勇的认定没什么做不到，熬不过，相信有情人终能跨过重重难关，终成眷属。

　　 在现实的巴掌打到脸上之前，谁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呢。

　　 但此刻，她们还是坚定地握着手，无所畏惧地走向那不知结果的未来。

　　 这一点，与十几岁的唐乔也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