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只有店主一个人，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书页和熏香的混合清香，前台的电脑里播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她的店和她的人一样，令人一走近就不由得放松下来。
店主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唐乔面前。
唐乔又道了声谢，将水杯握在手里，身体顿时变得温暖起来。
店主在她的对面坐下，看向窗外瓢泼的雨，说：“这雨下的突然，但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的。”
唐乔嗯了一声。
“金京的天气就是这样，很喜怒无常。”她低头摸了摸手边的书的封面。
书名是《绿山墙的安妮》，封面有些破旧，看起来有些年头。
唐乔还是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店主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笑着问：“你是来旅游的吗？听你说话不像是金京人呢。”
“嗯，但是走到哪里人都很多。”唐乔看着店主，突然说：“你有点安京的口音。”
店主轻声笑了，“我是安京人，来这边很多年了，口音却始终没变过来。”
她又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唐乔摇摇头，“和我男朋友。”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店主歪着头冲她轻轻一笑。
“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提到他的时候，笑得很甜蜜。”
唐乔微怔，脸色柔和下去。“嗯，他很好。”
彻底不是站在屋檐下避雨时的那个冰山美人了。
“我是祝安。”店主面带笑容的伸出手。
唐乔敛眸看了一眼，暗暗惊叹，这双手可真漂亮。
她轻轻握上，手感十分温暖柔软。“我叫唐乔。”
唐乔很少会遇到让她感觉舒服而投缘的人，不由得和祝安多说了一些话，对于这个温和恬淡的人也多了几分了解。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雨相比之前小了很多，但丝毫不见停的迹象。
唐乔问：“这附近有公交站吗？”
“没有呢，而且这附近出租车也少，最好还是找人来接你呢。”
话音刚落，店门被推开，白钰举着伞出现在门外。
他的裤子和上衣淋湿了一大片，表情很肃冷，他在店里环视了一圈，捕捉到角落座位上的唐乔时，表情才终于柔和下去。
唐乔微微怔住，他阔步走过来的身影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神。
她站起身，轻声说：“你怎么冒着雨过来了？我不是告诉你等雨下得小一点再出来的？”
白钰握了握她的手，很暖，于是他放开。
唐乔拉住他的手。“你的手好凉。”
“我没事，我怕你自己等着害怕就过来了。”他说着，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祝安，冲她点点头后便收回视线。
祝安淡淡地笑了。
临走时，唐乔刚想提出买一本书，祝安却主动递了过来，也是一本《绿山墙的安妮》，没开封，上面粘着一张便利贴，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祝安说：“送你的，是我很喜欢的书。”
“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和你很投缘，就当交个朋友。”她的两只手叠放在身前，笑容很恬淡，“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空常联系呢。”
她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唐乔轻轻一笑，说：“好。”
走出书店后，唐乔将便利贴撕下来，折了几下后塞进衣服口袋里。她又转身看了一眼挂在书店上方的简单的招牌：祝安书屋。
她想，祝安的一只眼睛应该是看不见的。她在和自己对视时有一只眼睛始终涣散，不聚焦，只有一只眼睛是明亮的。
白钰站在旁边，撑着伞，看着她的动作，然后，他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
他很少见到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唐乔接受。
他正想着，撑着伞的手被唐乔的手轻轻地覆上。
他转过头，只看到了她的侧脸。
唐乔淡淡笑着，轻声说：“我们走吧。”
街道上的人不多，两个人在一片雾蒙蒙中慢慢往回走。
“白钰。”唐乔轻声问：“其实没有来金京念大学，你很遗憾吧。”
她同样见过十班后面墙上他填的那张报考志向。
他和她不同，他想去金京的理由很充分，他喜欢这座古老的充满文化底蕴的城市，而他想去的大学里，设计专业很出名。
高考过后，他的分数足以让他进入他想去的大学，那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报了安京。
后来他告诉她，她去哪，他就去哪。
白钰沉沉一笑，那眼神很温情，他说：“不遗憾。一个地方而已，什么时候都能去，但如果那四年我没能和你在一起，才是真的遗憾。”
唐乔突然被他这笑晃了心神，回过神后，她轻飘飘的移开目光，说：“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少那几年，根本不算什么。”
远处突然飞驰过来一辆车，激起层层水花，白钰连忙抬手将唐乔揽入怀。他转过身，牢牢地将她护住。
唐乔轻声“呀”了一声，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到自他身体深处传出来的一声声沉重有力的心跳。
他说：“怎么能呢。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一分一秒，都不算是一辈子。”
这话原是程蝶衣对段小楼说的。
此刻从白钰的口中说出，少了几分决绝，更多了几分深情。
……
从金京回来以后，白钰便投身到了工作中。乔湾还有两天的假期，目前人还在老家。
白钰同唐乔说起时，语气苦哈哈。
唐乔一听，顿时心软了，便问：“那你的身边现在没有秘书了？”
“对啊，整天忙的晕头转向，就连咖啡都要自己泡。”
“那……秘书需要做什么？泡咖啡？”
“嗯。”电话那端的白钰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你要来帮我吗？”
“有加班费吗？”
“当然，我给你加班费的五倍。”
“那是多少？”她对于几倍什么的一向没有概念。
“五百。”
“好吧，我去。”
于是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唐乔去了分公司，体验了一回乔湾的工作。
虽说都是秘书，但两个人的性质还是不同，乔湾是从下调度到向上协调，事事精通无所不能；而唐乔的工作无非就是端茶倒水，整理资料。
但就算是这样，忙了一通以后，唐乔都觉得累。
她不由得佩服起乔湾，每天做着比她辛苦十倍的工作，还能面带笑容。
白钰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他的工资也比你多好几倍。”
“秘书现在这么赚钱吗？”她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头，另只手把玩着他的车钥匙，钥匙末端拴着一个小巧的棕色兔子，和他的形象有些出入。
她用手捏了捏兔子的肚子，毛茸茸的。
“不是，是他赚的比较多。”
“在你手下工作真好，工资高，还不会被逼迫着加班。”
“想什么呢。”他站起身，摸了摸唐乔的头，“给我们开工资的是唐建的老总。”
唐乔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趁着白钰去开会的功夫，她躲到茶水间里偷懒。
唐建在青城的地段比不上在安京的繁华，透过落地窗向外看，看不到密密麻麻如同蚂蚱般大小的众生，但是景色更好，空气更怡人。
她正计算着今天五百块的劳动费赚的值不值得，乔湾的电话便打进来了。
她懒懒地接了。
那端立即传来乔湾好听的低沉嗓音，“唐小姐，工作做的还顺手吗？”
“还行。”她淡淡回答。“我需要做什么？”
乔湾笑呵呵地回答：“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一边负责微笑就好了。”
“微笑？”
这有点难，她一向不擅长对陌生人和颜悦色。
“对啊，毕竟来见白总的人第一眼见到的都是你，唐小姐，你是门面担当呢。”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怕她始终冷着一张脸，没有充足的心理建设的人还真抵挡不了她“生人勿近”的气场。
“难怪你每天都挂着一副笑脸。”
乔湾微微一怔，耸耸肩，“唐小姐，我这是习惯。”
刚和乔湾通过电话，白钰便发消息过来问她在哪，唐乔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我这就回去了。
恰好有几个女同事走进来，好几个都是唐乔在今天见过的面孔。
她抬步就要走，却突然想起乔湾对她说的话：要微笑。
她便冲那几个人弯了弯唇角。
她们也对她笑了笑。
走到门口时，唐乔听到其中一个声音说：“现在这个看脸的社会就是不公平，我们辛苦拼搏很久才能得到的机会，有些人凭着那张脸就能轻易得到。”
“是啊。”其余几个人纷纷附和。
唐乔停下脚步。
“可是，只是长得漂亮，实力不行，在那个位置也是站不长久的。”
“我还以为能顶替乔秘书的位置的人的多么厉害呢，哪成想，花瓶一个。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挑的。”说话的人声音不小，明显是说给唐乔听的。
唐乔冷冷勾起一边唇角。
瞧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恶意总是来得毫无理由，根本不值得善良。
其实她们怎么说她，她真的不在意。况且她确实不如乔湾，就连打印机都不会用。
但她们说她可以，质疑白钰看人的眼光，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