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饭店不远处有一个大型超市还开着门，里面恰好有石榴，白钰便挑了几个，给唐乔送了过去。
乔湾忍不住笑他，“你早早结束饭局就是给唐小姐送石榴的？”
白钰抬头扫了他一眼，“不是你告诉我带她吃好的，满足她的愿望的？”
“话是这么说，但你这换到古代，就堪比烽火戏诸侯的幽王了。”
白钰没答话，心里乐呵呵的。
乔湾是没看到唐乔接到石榴时脸上的那个笑。
女孩子接过袋子，笑容明媚地说：“呀，你还真买到了。”
她看过来的目光清亮，就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这比他谈下一份价值十亿的合同还要有成就感。
……
午间的校门口非常热闹。
路边停着一辆的宝马轿车，一个男人倚着车门站着。
西装革履，身形挺拔，五官俊逸，非常显眼。
他在校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眼前一亮。
他向前走了两步，说：“暖暖。”
唐乔刚从学校附近的奶茶店打包了两杯奶茶，一边低头跟张慧发消息，一边往回走。
她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喊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脚步一顿，猛然回头，脸上是忘了掩饰的震惊和错愕。
还是记忆里的那张脸，那双桃花眼，眉眼深邃，眼尾上翘像是在笑。
唐乔只花了几秒钟就平静下去，冷冷地问：“你叫我什么？”
温云鹤一愣，连忙改了口，“小乔……”
“你为什么在这。”
“我来这边办事……你们不是午休了吗，我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我订了家餐厅，一起吃个饭吧……”
唐乔其实有话想问他的，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工作，问他什么时候离开青城。但所有的疑问汇到嘴边就只变成了，“我没空。”
她转身便要走，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再转过身时，整张脸都沉了下去，冷声问：“你去找过我妈了？！”
温云鹤连忙说：“没有，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他自然不会去找唐九娘，以她的脾气，一定会指着他破口大骂的。
“哦。”
唐乔对他很客气，因为她要让他知道，母亲把她教育的很好。
见她又要走，温云鹤忙开口：“等一下！我来的时候买了点东西，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唐乔冷着脸看他打开车门，弯腰从里面拿出了几个袋子。
有同事刚好从校外回来，笑着同唐乔打招呼，“唐老师，和朋友出去吃饭吗？”
温云鹤拎着袋子站在那里，略显尴尬。
唐乔扫了他一眼，将奶茶递给同事，说：“嗯，你帮我把这个带回去给张慧。”
“好。”
等到同事走后，她才转头看向温云鹤，“东西你拿回去，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那我带你去那个餐厅！”温云鹤赶紧打开车门。
唐乔说：“不用，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
温云鹤尴尬地笑了两声，把礼物放回到车里。
“离学校不远，我和你一起走过去吧。”
……
温云鹤是记得唐乔的喜好的，一桌子的菜，点的都是她喜欢的。
他挑了一个螃蟹放到唐乔面前的盘子里，见她没动，便又笑着拿过来，说：“我帮你弄。”
他和从前一样，会帮她剥螃蟹，看着她时脸上的笑容很温柔。
但到底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唐乔看着有些拘谨和刻意讨好的男人，不觉有半丝波动。她从不是一个怀旧的人。
她说：“温先生，那些都是你和我妈之间的事，你没亏欠我，不用这样卑躬屈膝。”
温云鹤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剥螃蟹。
“没有卑躬屈膝啊，我想帮你剥螃蟹。”
“是吗？可我已经不喜欢吃螃蟹了。”
温云鹤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
“乔乔，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没有陪在你身边，连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我都不知道了……你该恨我，应该的。”
唐乔勾起一边的唇角，眼底的轻视意味很浓。
“你姓温，我姓唐，我们两家早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恨你，也不想见到你，温先生，请珍重眼下。”
温云鹤低下头。他这辈子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唐乔。
“听说……你有一个女儿。”
“啊……她叫温柔，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
“呵，比我小七岁。”
她从前不明白的，母亲忍了那么久了，怎么突然就忍不了了。
现在明白了。
温云鹤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嘲讽，连忙解释，“乔乔，有些事不是……”
“温云鹤。”唐乔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过去的事既然过去了，再揪着讲就没有意义。”
“乔乔，爸……我对不起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
温云鹤看着唐乔，只觉得胸口闷痛，不至于多难过，就是一刹那变得沉重。
他知道她从小就执拗，就像那个被摔碎的储钱罐，她从不会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他当然知道她不愿意见他，但他还是站起身，笑着递过去一张卡片。
“乔乔，这上面有我的号码，你如果想见我就打电话……我应该会在青城呆很长一段时间的。”
唐乔敛眸看着他指间的白色卡片，淡淡一笑，没接。
“温云鹤，自欺欺人就没意思了。”
……
唐乔从不是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但她面对温云鹤时，出奇的平静。
她没有厌恶他，甚至在他对自己露出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时，她开始同情他。那时的温云鹤，神态很像那个年轻的知性女人。
从餐厅出来时，她的精力像是被抽干，整个人都开始抖。
她在害怕。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就看到前方有一个公交站点，她走过去坐下，开始仰头看着前方发呆。
温云鹤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差点逼疯她的妈妈，那么这一次呢？
那年冬天，温云鹤到青城和唐九娘重新商讨抚养权的问题。男人的条理清晰，字字句句都表达着唐乔跟他在一起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唐九娘几乎被他的态度逼疯，她忍不住朝他扔东西。
温云鹤很淡定，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怎么放心让暖暖跟你一起生活。
你连自己的生活都没办法保证，你不该让暖暖和你一起吃苦。
况且暖暖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阻止我见她。
九娘，我可以补偿你。
字字诛心。
等到唐乔上楼时就看到家里一片狼藉，母亲坐在地板上，满脸泪水地看着她，表情是那样的绝望而痛苦。
母亲说，我就剩下一个孩子了，他也要来抢，他还要来抢。
唐乔一遍遍地回答母亲，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跟妈妈在一起。
她忘不了当时母亲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脆弱而无力。
“小乔，血浓于水，等到你见到你爸爸，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那我不见他。”那时，唐乔这样回答。
如今见到温云鹤，她突然明白母亲在惶恐什么了。
血浓于水。
那个男人曾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他曾对她那么好。
她害怕是因为，就在他说“对不起”的瞬间，她竟然生出了一丝委屈的情绪。
在这一瞬间，唐乔突然想哭。
唐乔在那里一直坐到日落西山。
直到白钰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
唐乔看了看周围很陌生的环境，说：“我不知道这是哪。”
声音很轻，有点沙哑。
白钰瞬间严肃了。
“你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找你。不要乱动，好吗？”
唐乔说：“嗯。”
白钰赶到唐乔给他发送的定位地点时，就看到唐乔独自一人坐在站台边，笼罩在一片橙色的余晖中，一双腿向前蹬的笔直，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只在很久以前见过这样孤独的唐乔，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唐乔。
白钰大步走过去，走到她的面前，将阳光挡在身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阴影下。
唐乔回过神，静静地看他，说：“你来了。”
她的眼眶微微泛着红，脸上的表情很淡很淡。
白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柔声问：“还好吗？”
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的时机总是妙不可言。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暖，目光中所流露出的关心和眷恋是那样的细密。
唐乔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见他了，见到他的一瞬间，她便心安。
“我还好，就是想回家了。”她垂下头，脸贴着她的手掌，低声说。
白钰温和地回答，“那我带你回家。”
路上，唐乔始终侧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白钰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她。他知道她遇到了事情，但她不说，他便也不问。
他等她愿意的时候再对他讲，她不讲，他便自己查。
终于，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车里静谧的气氛。
“我今天遇见了我的父亲。”
白钰微微一惊。他没说话，安静地听她说。
唐乔的声音很平静，“我以为我会很恨他，会怒火中烧，甚至会动手。但我没有。上次看到他时我只是庆幸，而这次，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在他说对不起我的时候，我有一点委屈。”
“但你知道吗？就是这么一点，就令我恶心。”
车里再次安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