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乔这天在白家吃晚饭。她下班回家时在小区门口遇见了刚从山上下来的白父，见他拎着好几个袋子，便主动上前帮忙。接着，顺理成章的就被留了下来。

　　 白钰突然提出周六去爬山。

　　 唐乔对此兴趣不大。

　　 直到听到他说：“这个季节应该可以看到雪林了。”

　　 唐乔才点点头，说：“那就去看看吧。”

　　 雪林只是顺便，她突然想起，自己没和他看过最美的日出。

　　 青城西边的山上有很大一片枫树林，由于气温原因，到了十月十一月，枫叶上积上一层厚厚的霜，从山上往下望，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被大雪覆盖。

　　 而在那座山的山顶，能够看见最璀璨的星空以及最美的日出。

　　 当地人称那座山为“一生山”。从日出到日落，便是一生。

　　 白家父母笑呵呵的。

　　 晚饭过后，唐乔陪着白母在厨房里收拾，白父在客厅，而白钰有工作，时不时要接电话，干脆关了房间门，闷在屋子里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白母总愿意给唐乔讲她和白叔年轻时候的事，她的声音总是温柔的像水，娓娓道来的故事，唐乔很爱听。

　　 白钰的父亲是典型的北方汉子，性格粗犷，年轻时一个人走南闯北，直到来到青城遇见了白钰的母亲，就定在了青城，老老实实地在青城一高当起了物理老师。

　　 听白母说，她和白叔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她家的那片果园。年轻的男人不知道那是一片私人果园，误闯了进去，还摘了许多果子，被她以为是贼，放狗把人咬伤了。

　　 直到现在，白叔的腿上还有很大一块旧疤。

　　 唐乔安静听着，低着头，默默地笑了。

　　 她没问过父母之间的事。记忆中，母亲手臂上的淤青以及绝望的眼神过于深刻，是没有什么甜蜜的回忆可以掩盖的。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值得回忆的，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做到白叔这样，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

　　 白钰的模样像极了他的父亲，但是性格却像母亲。这也是白叔一直看不惯白钰的原因，于是性格暴躁的父亲便时常骂儿子窝囊没出息，后来白钰长大了慢慢转了性子，白叔看自己儿子才顺眼了很多。

　　 但白叔依旧会骂白钰。

　　 到了晚上九点多，唐乔起身告辞。

　　 白钰开了房门走出来，开口说要送她。

　　 白父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对白母说：“还是养闺女好。”

　　 白父一向喜欢女儿，在得知白母怀的第一胎是个男孩儿的时候，年轻男人就在心里盘算着要再要一胎，一定要生个闺女。只是白钰出生时是难产，白父在病房外守了好几个小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不起要闺女的心思了。

　　 唐乔和白钰并肩走在石板路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男人更温柔的肤色以及漂亮的侧脸。

　　 他能不能守着自己一辈子，她不知道。但到现在，他却已经守了自己许多年。

　　 她淡笑着牵住身边的那只手。

　　 “白钰，你能背我吗？”

　　 白钰便笑了，在她面前蹲下，侧着头对她说：“当然。”

　　 ……

　　 周六，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唐乔仰头望了眼天空，心想今晚看到的星空一定很美。

　　 同行的还有乔湾和许尚。

　　 唐乔看见许尚时，微怔，脑中立刻浮现出他曾在饭店门前对自己说的话。

　　 许尚倒像是忘了，笑眯眯地冲唐乔招手打招呼，“嫂子！”

　　 唐乔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好。”

　　 她现在完全配的起这个称呼了。

　　 车停在半山腰处的停车场，剩下的路只能步行。

　　 许尚只走了一会便开始觉得累，忍不住抱怨。

　　 乔湾皱着眉责备，“尚公子，爬山的主意明明是你提出来的。”

　　 “我这都是为了谁？！”

　　 “所以说，既然想做好事，那就别抱怨。”

　　 “老乔，那你背我吧。”

　　 “……我也累。”

　　 结果，两个男人的耐力竟都比不上在后面气定神闲的唐乔。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遇到了休息亭。

　　 几个人坐在里面恢复体力。

　　 “老钰，那个雪林到底在哪儿呢！”

　　 唐乔站起身，往远处看了看，说：“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能看到雪林了，只是位置不是最佳，没那么震撼。”

　　 “真的？！”许尚一听，又有了精神，也站起身往远处看。

　　 “喔……真是白色的啊，像下雪了一样。”他说着，转头对着唐乔笑了笑。

　　 唐乔发现，这次他的笑容要比上次吃饭时真诚的多，他又是初次相遇时的那个无害小鹿男了。

　　 唐乔回以友善的一笑。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生山上见到了最壮阔的星河，又在第二天清晨见到了最美的日出。

　　 许尚兴奋地一直大叫。

　　 最后，到底是乔湾将人拉走，还以剩下的两人一片平静。

　　 白钰将外套披在唐乔的身上，温声说：“清晨空气凉。”

　　 唐乔其实想说她没关系的，至少她从小到大都不常生病，反倒是他，随便的一阵流感他都能染上。

　　 但她到底没说。

　　 只因在此刻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你比我厉害那么多，我没法像你护着我一样护着你，就只能照顾你了。”

　　 很奇怪，她明明对一切都散漫，但她能清楚的记得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唐乔静静地看着远方带着暖色的鱼肚白，轻声说：“我从没听你说过那三个字。”

　　 白钰对她说过很多话，温柔的，深情的，撩人的，但他从没说过爱她。

　　 身边的男人微微怔住。

　　 他知道她说的是哪三个字。

　　 白钰不是一个擅长说爱的男人，一部分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卑感，另一部分是因为，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他始终认为说出口得远没有做出来的动人。

　　 说出来的总是轻浮，所以他宁愿把对她的爱意融进眼神里动作里，揉进骨血里。

　　 “这对你来说，很难，对吗？”她轻声问。

　　 白钰说：“是啊，挺难的。”

　　 “那如果是对我说呢？”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他终于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顺势靠过来。

　　 他轻轻勾起一抹干净和煦的笑。

　　 “对你，就不难。”

　　 唐乔刚想抬头看他，就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小唐，我爱你。”

　　 唐乔突然感动的想哭。

　　 她从青春时期就在等，等了十几年了，她都马不停蹄得奔着三十岁冲。她终于等到他说爱她。

　　 不远处，许尚看着那两个背影，低声对乔湾感叹，“老钰真的变了，我原来以为他有表达情感障碍，现下一看也好了。”

　　 “是吗？”

　　 “对啊，他以前怎么可能说那些话。”

　　 乔湾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倒是觉得，在老钰的心里还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上了锁，里面关着的是真实的他。”乔湾的目光渐深，“现在那扇门被唐小姐打开了一半，她能向里面看，但却进不去。”

　　 ……

　　 唐乔回到家时，母亲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见她回来了，便微微转头，问：“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还行。”唐乔正想回房间补觉，突然转头看了母亲一眼。

　　 女人的背影不似年轻时挺直了，看起来孤独而瘦弱。

　　 她从前总会想，为什么母亲遇不到一个像白叔那样的好男人，明明她是那么美丽。

　　 刚搬到青城时，唐乔一度认为母亲和白叔才更般配，是郎才女貌。倒也不是说白母不漂亮，她的身形娇小，是水乡女子的温婉俏丽，但是不如母亲惊艳。

　　 她甚至有过一小段时间的阴暗想法，她希望白叔能突然醒悟，和白婶离婚。

　　 后来，她为着自己的阴暗想法自责了好久。

　　 况且母亲的眼界高，瞧不上白叔。她曾说，一个臭教书的，有什么好的。也就是陶家傻姑娘一下山就被他的外表蒙骗了，这么多年都让着他的暴脾气。

　　 后来，唐乔无意中得知，回到青城之后喜欢母亲的人不在少数，但都被母亲以不合适为理由拒绝了。

　　 唐乔知道，母亲是不想自己受委屈。

　　 她突然转身，到母亲身边坐下。

　　 “时间还早，我们聊会天。”

　　 唐九娘扫了她一眼，“怎么，终于要跟我聊聊你的恋爱对象了？”

　　 唐乔一怔。“你怎么知道？”

　　 “早就知道你谈恋爱了，还骗我说没有。是不是那个以前总送你回家，叫秦什么的那个？”

　　 “……这个真不是。”

　　 “那还行。”

　　 “你就这么不喜欢秦书涵？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他都很好吧，况且人家大小也是个老板呢。”

　　 也不知道，向来都是走偶像剧男主角路线的秦书涵要是知道自己这么不受一个人的待见，该是什么表情。

　　 唐母抬手点了点女儿的头。“这和相貌家世没关系，人人还都说你爸好呢，但我和他在一起还是没得到幸福。所以有些人啊，看看就好。你爸是那样，秦书涵也是。”

　　 他们站的都太高了，就像那雪山之巅的雪莲，看起来自然是赏心悦目，可若是想走近，太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