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的话题就这样被他岔过去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记得，但赵慧阳这个人，他是忘不了的。

　　 每个人都有些事，不想提起却又忘不掉，只能锁在记忆深处，任它落灰发霉，若非有人刻意提起，绝不主动触碰。

　　 那个下午之后，赵慧阳给他发过一条消息，她说：白钰，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之后的几天，赵慧阳都没有来学校。再次听到她的名字时，就是学生间私下传着，她要退学了。

　　 那成了他和赵慧阳的最后一面。

　　 他也尝试过联系她，但是消息没有回复，号码也显示停用了。

　　 那个时候，网络不像现在发达，想找到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白钰没做过什么错事，也没对不起过什么人，但对这个跟过自己，却又因为自己受到伤害的女孩子，他心里有亏欠。

　　 他欠她一句抱歉。

　　 这件事，他从没和唐乔说过。

　　 小唐有时迟钝，那些她怀疑的事若没人告诉她答案，她想过一会之后便过去了，绝不会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但如果他说了，她就会追根究底地问赵慧阳同意道歉的原因。若是知道了不是因为她的教训，而是因为他的威胁，她一定会骂他多管闲事，或许，还会因为赵慧阳的退学而自责。

　　 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荣恩正往家走，还是不时想起唐乔离开学校时气势汹汹的模样。走到一半，他还是担心，到底折身回去，在篮球场上找到了白钰。

　　 在说明来意后，荣恩讥嘲道：“既然谈了恋爱就该负责任，管好自己和你的女朋友，她会出去乱说话，还不是因为你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白钰正焦躁着，语气不大好，“怎么，大学霸不装柔弱无害了？”

　　 荣恩对他有敌意，他早看出来了。他也知道，这份敌意源于唐乔。

　　 很多时候，男人的直觉也很准。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大学霸喜欢唐乔。

　　 这本身没什么。但他看不惯这人总是在唐乔面前摆出一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好像吃准了唐乔会吃这一套。

　　 白钰冷淡地丢下一句“我们的事，不劳一个外人费心”，转身就走了。

　　 他是在学校附近的诊所里找到赵慧阳的。女孩子的手臂上打着绷带，脖颈上有两块淤青，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她握着手机，一见到他就哭了。

　　 “别哭。”他站到她面前，安抚的不太走心。

　　 恰好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白钰便问：“她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皮外伤，按时擦药，养两天就好了。”顿了下，医生又说，“你们都是学生吧，有什么事情，还是应该告诉老师和家长，不要学社会上的人打架斗殴。多漂亮的女孩子啊，要是伤到脸可怎么办？”

　　 “嗯，谢谢您。”白钰朝他微微鞠躬，又转头对赵慧阳说：“跟我出去。”

　　 语调很冷淡。

　　 医生看着那两个一前一后出去的背影，无奈的直摇头。

　　 ……

　　 赵慧阳观察着白钰的表情，心里有丝不祥的预感。

　　 她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他淡淡地看着她。反问：“你觉得我会因为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这句之后，他久久没再说话。

　　 胡同里的光线很暗，衬得他的表情越发阴沉。赵慧阳心中一惊，现在的他竟和之前的唐乔有三分像。

　　 怎么可能呢？

　　 白钰明明是最温和的。

　　 她又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白钰这才开口，“我跟你说过别去招惹唐乔。”

　　 赵慧阳一愣。“我招惹她？白钰，你没有看出我这一身的伤就是被她打的吗？”

　　 “她为什么打你，你不清楚？”

　　 “呵，明明是她一口咬定学校里的那些流言是我传出去的，我不承认，她就把我打成了这样！”

　　 “你这么说我们就没法往下谈了。”

　　 她以为他要走，连忙抬手拉住他。“你别走……”

　　 白钰说：“咱们分了。”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道闷雷，直直的砸向赵慧阳。

　　 她又哭了，问：“我伤成这样，你都不心疼，见到我就要分手吗？”

　　 白钰低下头，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中。他点了一根烟，沉声说：“赵慧阳，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平时你作你闹我都让着你。但我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就说过我和唐乔之间没事，也告诉过你别碰她。”

　　 “我就知道是因为她！”赵慧阳哭喊着，声音尖锐，“你还说你不喜欢她！”

　　 他在那个女生面前从不抽烟，但在自己面前从不顾及。

　　 虽然他问过自己讨不讨厌烟味，而自己说的是：不讨厌啊，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可他就从没注意过每次他抽烟时她紧蹙的眉头和微侧开头的动作。

　　 说到底，他就是不在意。

　　 所以白钰，我为什么会嫉妒她，为什么会碰她，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不就是因为你。

　　 哪怕你能再表现的更喜欢我更在乎我一点，我又怎么会那么容不下一个唐乔？

　　 白钰抬手将他的手拿开，沉声说：“是，是因为她。如果你没有诋毁她，我是想和你好好走下去的。”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写道歉信，贴到公告板上，承认唐乔的事是恶意编排的；要么，直接去向她道歉。”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向她道歉！白钰，你怎么可以为了她这么对我！”

　　 她不要分手，她更不要道歉，她还要把唐乔告到学校，让学校开除她！

　　 白钰将半截烟丢在地上，抬脚碾了碾。之后走到她的身边，微微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边说：“我知道永盛台球厅的事，我不逼你，你也别过分。”

　　 一句话，听得赵慧阳浑身冒冷汗。

　　 她不敢想象，自己这段最污秽不堪的历史是在什么时候被她最喜欢的人发现的。

　　 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

　　 她不敢不妥协，只得写了道歉信，哭闹着让母亲为她办理了退学。

　　 她不敢去上学了，因为她不敢见到白钰，更害怕他会反悔，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哪怕他亲口承诺了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白钰总会想起赵慧阳无比幽怨的眼神。

　　 他当时是气急了，一心只想保护唐乔，不让她把事情告到学校，令唐乔受处分，以至于口不择言，拿这件事威胁了她。

　　 对于永盛台球厅的事，他也只是听说了一点，却也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判断出，赵慧阳是个受害者。

　　 他却还以此威胁了她。

　　 真不是人干的事。

　　 ……

　　 之后的一天，白钰主动联系了赵慧阳。

　　 赵慧阳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后才接通。

　　 他说：“你好，请问是赵慧阳吗？”

　　 赵慧阳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的一沉。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温和的语调，相较于从前更低沉了几分的声线。

　　 可不就是白钰。

　　 她放慢呼吸，听白钰说着想要约她见面的话，最后她轻声说：“好。”

　　 白钰选了一家环境幽静的咖啡店，这种环境最适合讲秘密。

　　 赵慧阳到时发现他正坐在那里安静地低头喝咖啡。

　　 一瞬间，她的脑袋里开始回放电影。

　　 电影放完，她笑着走过去。

　　 这是她念念不忘很久的人，再次见到，没有想象中那么剧烈的反应。只是当听到他说出那句“抱歉”的时候，她的手一顿，忍不住心颤，还是险些哭出来。

　　 她轻声问：“你对我说抱歉，是因为你觉得辜负了我的感情，还是……”

　　 “威胁我，让我给唐乔道歉？”

　　 白钰说：“都有。”

　　 深情的人有些时候是残忍的。尤其是像白钰这种只对一个人深情的人，满眼只能看见一个人，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那么相对的，他对其他人就是不留余的薄情。

　　 她后来也打听过许多关于白钰的事，稍微了解他一点的人都称他是“温柔刀”，说他对女人充满风度礼貌，但不含一丝柔情。

　　 过去这么久，她终于认清这个事实。

　　 方才的手抖导致一滴咖啡溅到了她的领口。

　　 白钰看到后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赵慧阳抿唇笑了。

　　 原来也不全是假的。

　　 她笑着问：“白钰，我漂亮吗？”

　　 对面的男人淡淡一笑，说：“很漂亮。”

　　 他与她对视的目光平静，深邃而真诚。

　　 “那你还喜欢我吗？”

　　 白钰端着咖啡杯，低头抿了一口，说：“不喜欢。”

　　 这个答案在赵慧阳的意料之中。她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个人。

　　 她想，如果高二时，她不是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你”，而是问一问他“你喜不喜欢我”，或许答案就不一样了，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的事情了。

　　 她笑笑，说：“正好，我也不喜欢你了。”

　　 就像唐乔说的，有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何必揪着不放。

　　 心里装那么多的事情，人会疯掉的。

　　 “嗯，这么长时间也辛苦你了。”白钰轻轻一笑。

　　 这一笑，看的赵慧阳心神一晃。

　　 这一瞬间，她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清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