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演唱会很热闹。
灯光闪烁,耀眼的男人站在广阔的舞台上,看不出一点前日晚上的颓靡。人山人海,都在尖叫。
真是狂欢夜了。
饶是一向冷静的唐乔,也被周围的气氛带动着,用力地挥舞着蓝色的荧光棒,跟着其他人一起合唱。
那是她唯一会唱的一首许万山的歌。
“你说你的脚下有千斤重,走不到远方。我便弯腰将你背在身上,陪你去流浪。”
唱到这句时,她一顿,看着舞台中央的男人仰起头,抬起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其他人的关注点都在于,一滴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滑下,滑过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
粉丝们激动地大声尖叫。
唐乔却觉得,他是在哭。
似乎,这也不是一场狂欢了,而是一场祭奠。
祭奠着许万山和蒋青州长达七年的爱情。
唐乔紧紧地握住身边的那只手。
你看这人生多荒唐。陪你熬过最黑最冷的夜的人,却在掌声响起,鲜花绽放的那个清晨转身离开。你们熬过了七年之痒,却跨不过第八年,走不过第十年。
你看这感情多难懂。单有珍惜还不够,还要细心爱护着使它成长,不断灌注新鲜感维持它的活力。稍有懈怠,都会前功尽弃。
……
圣诞节过后的一段时间都很闲。
某天,唐乔独自一人去了安京的水上乐园。
她站在湖边望过去,花梦静静地伫立于湖心之上。
她拍了几张远景,然后将手机放进密封袋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是个齐刘海娃娃衫的小姐姐,接过密封袋后给了她一支蔷薇。
唐乔接过,说:“谢谢你。”
“不客气呢,祝您能在花梦度过愉快的时间。”小姐姐笑着说。
唐乔慢慢地走过小桥,进入花梦。
她看着由透明的万花筒型的棚顶照射进来的阳光,将抱着自己蜷缩的坐在大厅中央的洁白圣女照的似乎在发光。她走近看,圣女怀中小心守护的,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蔷薇花苗。
小楼两侧是环形的阶梯,顺着阶梯向上走,墙壁上的五彩浮雕壁画静静地讲述着一个关于圣女的梦境。
离光明最近的地方,静静的盘坐着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唐乔站在由他的身体笼罩下的一大片阴影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嘴唇微启,目光所至,是楼下的圣女展开的洁白羽翼。
唐乔知道男人是想说话,也知道他是在质问圣女。
质问她,饶是离光如此之近的我,周遭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可为什么,你还在祈求光明?
不知是因为那句设计理念,还是圣女和魔鬼的爱情故事,年轻的男男女女将这里奉为了爱情圣地。他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虔诚的许愿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却不知,花梦本来就是一出悲剧。
但是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因为花梦,就是她的一场梦。
早是上大学那会儿的事了,浑浑噩噩的醒来后,她又累又难过。
累是因为梦中的她一直在奔跑,难过是因为,一直到最后,她都没能救下那个身处黑暗深处的恶魔先生。
那个长着一张和白钰相同脸庞的阴郁魔鬼。
她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讲给白钰听时,白钰含笑听着,视线不时飘向不远处排练的啦啦队身上,其中的领队是最近和他的关系有些暧昧的漂亮女生。
她撇撇嘴,不说话了。
却见他懒懒地朝她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调侃:“要不……你像毕雯一样叫我一声‘钰哥’,我就给你圆梦好不好?”
毕雯就是那个正在啦啦队中卖力领舞的新女友。
“圆什么梦?”她瞪了他一眼,冷冷地打开他的手。
他说:“什么都可以啊……”
“用不着。”
她可学不来那些娇柔女孩子,靠在他身上,那一声声婉转轻柔叫出口的“钰哥”。
这时,训练结束,毕雯走过来。他们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所以那时唐乔并不知道,白钰那句看似玩笑的帮她圆梦,是认真的。
她以为他听过就忘了。
……
唐乔思绪回笼时,人已经站在了小楼外的亭台上。
眼前是波澜不惊的半月湖,对岸栽着许多树。据说晚上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极美的夜景。
亭台上设立了几把长椅,其中一个早早的坐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男人穿着灰色的运动服,脚上踩着一双刷得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大腿上摊着一本书。他应该是刚洗过头发,发丝蓬松,额前的刘海有点长。
男人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在书页上摩挲了几下,接着面无表情地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的位置。
唐乔心想,他刚刚应该是在回忆自己是谁。
她本想去坐其它的椅子的,但见他如此,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便冲他点点头,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下。
空气很凉,混合着男人身上浓郁的古龙水香味。
唐乔想着,自己坐一会就走。
男人却突然说话了,“唐……老师?”
语气不是很确定。
唐乔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程先生。”
“程羡最近在学校还老实吗?”
“啊,他挺好的。”
“那就行,以后也要麻烦唐老师多多费心了。”
“自然。”
唐乔垂眼,看着他将书放回到包里,是一本西方哲学史。
程谦注意到她的目光,说:“我大学是在意大利读的,兼修西方哲学。”
唐乔“嗯”了一声。
“我很喜欢这里,只是节假日时人总是很多,所以我都是在工作日里过来。”
“这样啊。”唐乔心里想,这人看起来不好相与,却不想倒是个健谈的。
“唐老师第一次来这?”
“是的。”她还是不习惯和生人打交道,此时语调偏冷。
“许多人因为花梦的设计理念是一句情话,而将这里奉为恋爱圣地,但我时常来这里,却觉得不像。”
唐乔弯了弯唇角,回答:“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谁做的一个无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