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成珏生性不是个胆怯的人,按文疏肃的话来说,那便是个初生牛犊,还是个可以撕碎猛虎的牛犊,天安不怕地不怕的,硬是要撞得鲜血淋漓了,怕是也不会回头。
如今已经知道了对方是冲着她来的了,楼成珏怎么说也不可能避让了。
招手唤来站在马车旁的梅宁儿后,低声又嘱咐了几句后,楼成珏便在师爷满眼的担忧里走进了这个她才刚离开没多久的京兆府。
楼成珏总共来京兆府也就那么几次,如今走在京兆府的走廊里,倒是颇为熟悉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楼成珏忍不住的勾了勾唇,于心底笑了一下自己的好心态。
京兆府的大厅里依旧是京兆尹与陆大人相对而峙,气氛不知怎的颇为僵直也带着几分一点即燃的感觉。
而楼成珏的出现,既是打破了那种僵局,也是让京兆尹和陆大人皆笑了起来。
京兆尹笑起来的原因自是很简单,毕竟他对这位公主殿下感官极好。而陆大人笑起来,却是带了几分让人背后发凉的感觉。
“殿下。”这是京兆尹,拱手道。
“刚才我还与京兆尹说起殿下,这公主殿下就来了?”陆大人嘴角一勾,大笑着起身,颇为感叹的说道。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不知两位在说什么?”楼成珏也保持着微笑,温声回道。
“本使方才啊,在和京兆尹讨论公主殿下是不是想包庇犯人。”陆大人眉头一挑,目光直白极了的落在跟在楼成珏身后的梅宁儿,那目光如鹰般犀利,虽含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犯人?”楼成珏亦挑眉,随陆大人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再回头时,往旁边走了一些,遮住了陆大人的目光,不解的问道。“在场若有犯人,岂不是早就被捉起来了吗?怎么还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在京兆府里谈笑?”
谈笑。
如今在谈笑的,也就陆大人与楼成珏。此话是由楼成珏说出来的,她自是不可能在说她自己,那唯一的指向,便是那陆大人了。
这一言,在场的人都瞬间明了是何意思。
而陆大人也并未生气,微微一笑,只做没听明白。
“可若是那人有人庇护呢?”陆大人笑之,问道。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京兆府里,公道自在。”楼成珏微眯双眸,下巴轻抬,丝毫不入陆大人言语里的陷阱,朗声说道。“陆大人既选择报官于京兆府,便该信任京兆尹大人。”
“好一个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京兆府里,公道自在。公主殿下当真是才貌双全啊。只是这人心啊,都是偏的。”陆大人赞叹般的拍了拍了手,目光里带着赞赏,只是话语里却依旧阴阳怪气,甚至还意有所指。
陆大人说完后,几步走去,一把掀开了那盖在死去的使者脸上的白布,用力一掀,足足掀开了大半,露出了仵作检查的痕迹,血迹斑斑,堪称触目惊心。
在场的人倒也不过是有几分不适,只是如梅宁儿这般的,既是第一次见着如此不堪的画面,又是因为此人在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对比起来越发的令人害怕。
梅宁儿一看到,便忍不住惊声尖叫了出来。
“陆大人这是何意?”楼成珏一把捂住了梅宁儿的眼,把她环在怀中,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看向陆大人,目光微冷,质问道。
“哎呀,我还以为,能跟在公主殿下身边的人,都是胆识过人的。”陆大人回头一笑,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恶意。“倒是本使一时疏忽了。”
“陆大人!”京兆尹忍不住开口了,肃眉轻呵道。“请注意的您的措辞。”
无论缘由,至少梅宁儿是他路皁国的人,如今还未定罪,连半个名头还未审出来,不过是由着几个目击证人的话捉了些人,堂堂的丞相府千金,怎么就一定是个犯人了?
即便对方是羌国来使,京兆尹依旧选择就目前情况维护自己国家的人。
更别说,这陆大人话里话外那明晃晃的就针对着公主殿下。
陆大人眉头微挑,目光在那明显隐忍怒气的京兆尹身上转了转,转到了那也已经脸色不怎么好的楼成珏身上,朗然一笑,丝毫不在意这如今情势似乎他并不在优势。
“京兆尹大人说得对。”陆大人点了点头,应和道。“本使向这位姑娘道歉。”
这一出,倒是让在场几人眉头再次一皱,特别是京兆尹。
若真的让陆大人给梅宁儿道歉了,那才是最糟糕的事。
陆大人代表的是羌国,而梅宁儿一无官职二非皇族,让陆大人道歉,说白了就是在打羌国的脸。
至少对于现在的路皁国而言,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若真的发生了,那么京兆尹以及颇为无辜的梅宁儿便是千古罪人。
“陆大人若真有心,便说说你为何要掀开这死者的白布吧。我想,陆大人应该不是随手而为之的吧。”楼成珏眉头微蹙,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果真聪慧。”陆大人似乎也愿意接楼成珏的话头,毫不客气的赞道。“公主殿下不若走近细看。”
楼成珏不解,却还是把怀中的梅宁儿交与身后候着的青箬白桐,自己上前,随陆大人指点看去。
“公主殿下且看此处。”陆大人指着那死者的胸腔附近的伤口。“若本使猜测无错,此处应该就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一棍下去,胸骨全碎,骨裂刺入心脏,足以毙命。”
楼成珏细细打量着,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依她多年习武的经验看来,此处便确实该是致命之处。
“而此处即便致命,却不会立刻死亡。”陆大人眉目倒也稍微认真了些,说道。
“对。”楼成珏直起腰来,这回倒是对陆大人的话是认可的了。
“本使记得,方才京兆尹大人派了人去捉了一群人?不审审吗?”陆大人也直起身来,对楼成珏的认同颇为受用,明显心情好很多的他看向京兆尹,问道。
“审。”
京兆府审人,自然是正大光明的,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暗地里审人的案例,这次的便更不例外了。
而楼成珏与陆大人包括当于丹河,都作为贵人坐在了京兆尹的右手侧,至于梅宁儿,倒是自己不肯坐下,硬是要站在楼成珏的身侧,似乎这样就会有足够的安全感了一般。
京兆尹一拍惊堂木,随着府衙的一声声低喝与杀威棒的敲击,足足五人,都被带了上来。
这五人明显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怕是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一进来连忙跪下后,再抬头,见着一侧的自家府上的小姐,都下意识的想要行礼拜见的,却被京兆尹一个惊堂木一拍,都吓得一个哆嗦。
“堂下下跪何人?”京兆尹极为威严,沉声说道。
“小的,小的们是丞相府的下人。”那五人如今也知道自己是惹上事了,互相看了几眼后推来推去几下后,推出了为首的,硬着头皮说道。
“有人说看到你们殴打羌国使者,可是真的?”京兆尹也不啰嗦,当即直奔主题,问道。
“这,这……”
“说!”京兆尹见他们结巴,当即又是一拍惊堂木,喝道。
“小的们,小的们只是见不惯那人的嚣张跋扈,却,却不知道他是羌国使者啊……”几个下人也是忠心爱主的,虽然知道如今怕是真的惹上要掉脑袋的大事了,却还是咬了咬牙,都选择自己抗下而非说出上头的主子。
一侧站着的梅宁儿握紧了手,一双大眼睛红通通的。
“那你们可知,你们用力而度,那羌国使者被你们活生生的给打死了!”京兆尹看了眼一侧的公主与使者,也瞥了眼那紧绷着的丞相小姐,心中叹了一口气后,又问道。
“这不可能啊!”下人们皆不信。
“大人大人,我们走的时候那个人明明还活着的啊。”
“你们怎么确定他还活着?”京兆尹问道。
其中一个下人站了出来,怯怯说道:“那时,那时要走了,我忍不住的又踢了他一脚,我听到他的声音了,还在低低的骂着什么。”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也怕我们几个闹出人命来,我试过他的鼻息的。”
“我,我之后又回去过一次……”最后一个下人沉默了很久后,开口说道。
“都确定他还活着?”京兆尹皱了皱眉,问道。
“确定。”五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京兆尹颇为为难的看向一侧。
楼成珏眼中也满是思索,犹豫了一下后,正欲开口,却还是被一旁的陆大人抢先了一步。
“不知公主殿下可还记得,方才公主殿下所看到的?”陆大人这话是对着楼成珏说的,明白极了的是要用楼成珏自己的话来堵她的口。
“可若是在他们五人之后,也有人动手了,恰好的打在了那个地方呢?”楼成珏侧眸,问答搜。
“公主殿下可知这公堂之上,凡事都该讲究证据二字。”陆大人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