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命太硬了,那些倒霉的事,打击、伤害什么的,总是喜欢成群结伴地来找我,好像光临我的生命是它们最乐衷的事。
是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惊动到我妈,所以就只能像个僵尸一样在床上板来板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起床出去透透气,否则我真的会憋死在这个小房间里。我写了个便条贴贴在门上:妈,我周末加班,晚点联系你。
清晨的城市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中,街角巷口的早餐摊子已经围了一群人,老板正麻利地往那口万年不换油的油锅里扔面粉团,很快就形成了一根油条或者一个圆溜溜的油饼。
还有搬着木椅子的老婆婆在树下熬着粥,小米,黑米,绿豆,粗粮淡淡的清香混合在清晨的空气中特别催发食欲。
我什么都不想吃,不要我的钱我也不想吃。
我坐上最早班的公车,司机哈欠连天,睡眼惺忪,我有一点恶毒地想:如果出了车祸,我们就一起死了算了吧。
其实在上车之前我并没有想好到底要去哪里,以前在学校里无论我出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米娅。可是现在……就算我真去找她,我们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还真能像以前那样推心置腹无话不说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去找严谨。
想把头埋在他胸口痛痛快快地哭,毫无顾忌的诉说心里的痛苦和挣扎,可是这个念头一晃就过去了,我虽然笨笨的,可是有些东西我明白。
我和严谨,从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生活在光亮里,所以他看到的只有爱情里的美好,而我经历了太多的晦明朝暝,爱这个字对于我来说,太过沉重。
那么……我还可以去找谁?
在这个清晨,我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感同深受这回事,针不刺到别人身上,他们就不知道有多痛。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不过是个孤单的个体。
经过多少孤单,从来无人陪伴。
我在万达广场附近迷迷糊糊地下了车才发现
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竟然选择了投奔洛依依。
我并不知道她住哪一座,所以门口负责的保安硬是活生生地将我挡在门外不准进去,这个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拿出曲梦瑶那个嚣张跋扈的气势,从精神上和语言上彻底战胜这个满脸青春痘的保安。
既然上不去,我就在下面等吧,晚点给她打电话再上去。反正不能白来一趟,总要跟她见上一面才甘心,说不定她还会请我吃个自助早餐什么的。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市侩和恶俗。
就在我抱膝坐在万达下面的小花园里,正想着待会要怎么跟洛依依解释我的突然造访时,她就出现了。
但是她并不是从万达里面出来的,而是从一辆银色宝马750里下来的。
我之所以能准确地认出这个车,还是因为韦雪有一次在电脑上让我看了这个车的照片,加上她十分漫不经心地说:“我爸爸想换这个车,可是兰姨不是很喜欢,她喜欢兰博基尼。”
我当时就被她那句话雷得风中凌乱。
这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观,如果我告诉米娅“我看到750了”,她一定会让我偷偷地跟这个车去合个影。但是如果我跟韦雪说“我今天看见真的750了”,她就一定会用一种哀其不幸的眼神上下来回端详我,确认我是个名副其实的乡巴佬。
洛依依都快路过我了我才反应过来,猛的站起来叫了一声“依依姐”。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钥匙都吓掉了,直到看清楚从花园里走出来的人是我之后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素面朝天的她,比化妆的时候显得憔悴一点,但仍然不失为一个美人。
显然,她昨晚没有在家,否则按照她的性格和修养,断然不会容许自己这幅模样暴露在阳光底下。她看到我,第一反应是怔了怔,片刻之后,才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紧张和无措,我的两只手用力地绞在一起,吞吞吐吐过了很久,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打开门,朝我招手,霜琪,先进来再说。
洛依依的公寓跟曲梦瑶的完全是两个风格,也就是小资跟潮人的区别。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很动如脱兔的这个房间里看看,那个房间里摸摸,可是这一天,我坐在沙发上静若处子。
她沐浴之后换上睡袍出来,做了两个人份的早餐,培根火腿三明治、煎蛋、牛奶。
我很给她面子,竟然吃掉了一大半,其实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倒不是嫌弃这些东西不如自助早餐丰富,而是心里有太多的东西卡着,如鲠在喉。
她一直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吃着早餐,也丝毫没有责怪我贸然造访的意思。
房间里非常非常安静,这种安静让我觉得自己简直置身于真空。
终于,我决定打破沉默,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却先说话了:“霜琪,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我一呆,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这须臾之间的沉默却让她误以为我是默认了,于是她开始缓慢地说:“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不是完全为了钱,诚然,钱很重要,可是也要看是谁的钱,是不是?”
电光火石之间,我懂了。
她一定是以为我看到了她跟银色750的主人,从而对她产生了不洁的联想。
我摇摇头,想要解释一下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她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总是在节目中替别人分析感情,剖析问题,其实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到了自己身上,照样兵败如山倒。我如果说我不光是为了钱,你信不信……”
我看着面前沉溺在自己呓语中的她,曾经关于她的疑惑的答案都慢慢浮出水面,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月薪几千的她会有那么多钱去购置奢侈品,为什么齐铭买G-STAR,CK会跟别人买班尼路一样轻松,为什么她会住在万达这么昂贵的楼盘里……
所有的一切,我终于全部明白了。
很可笑,我原本是来找她倾诉,想要依靠她的清醒和理智扶持我走出困惑和迷惘,没想到整个局面完全反过来,一贯洒脱率性的她反而向迷茫的我诉说她的心事。
我扶住额头,小指来回搓着眉心,真是有些许无奈。
过了很久,我轻声问:“那个人,有家?”
她抬起头看着我,好像猛然从失魂的状态中惊醒,接着,她点点头。
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和鄙夷:“那你就是个小三?”
她呆呆地看着我,面对我的质问,不想承认,可是在事实面前最终却还是无力地点点头。
不知为何,我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我匆匆忙忙起身跑到洗手间里又是一阵呕吐,那种歇斯底里的样子好像是要把内心所有不堪的秘密悉数呕吐干净一样。
洛依依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她的声音里是真的有担心:“霜琪,你不是有什么事吧?要不要紧?”
我连连摆手:“不用了,这个毛病都很久了,每次一恶心就这样……”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就陷入了沉默。
我对着水龙头猛拍脸,水花四溅,我之所以故意把动作幅度搞得那么大,其实是怕她看见我眼睛里那些碎裂成行的泪水。
真难受,我所珍惜的人,我心里所有美好的影像,一个一个、接二连三,这样破碎。
她倚靠在洗手间的门上,递一块干净的白色毛巾给我,语气里有不忍,亦有不甘:“霜琪,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有黑和白,还有那么多深深浅浅的灰,你不能就这样对我盖棺定论。”
我看着她,目光里有无限哀伤:“依依姐,我怎么看你,重要吗?如果你真的有底气,如果你真的不心虚,你敢把这番话说给齐铭听吗?”
听到齐铭的名字,她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