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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言情 > 袖手扶摇

   无论是什么状况,把景熠弄回安全的地方是当务之急。

   说着我就要扶景熠起身,右手刻意去抓他的手腕,想先探一探严重性,不料才一碰到就被他一把推开,与方才推开贵妃一般无二,不过是因着封了穴道,力量小了许多。我怔一下,没有与他较劲,立时松开由着蔡安接了手。

   这时候贵妃却突然站了起来,意欲去拦:“皇上身子不适,还是不要挪动的好,不如宣太医来瞧一瞧。”

   我当然知道她的心思,这是担心景熠被我从金禧宫弄走,后面有什么事定会赖到她头上,到时候她岂不是百口莫辩,死不足惜。

   我一步上去阻了她接近景熠的意图:“贵妃还嫌祸闯得不够大么?是否要宣扬到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在亲征前醉酒?还是要让敌国知晓我朝统帅身体不适?”

   罪名扣得极大,贵妃神色一凛,刚要坚持,我又抢了一句:“又或者,想到太后面前去说一说?”

   我主动搬出太后倒让贵妃没了话,趁这个空当,蔡安已经扶景熠出了门,我歪头看了一眼,景熠出去没几步就推了蔡安大步前行,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贵妃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稍缓,我此时回头环视一下屋里陈设,眼睛落到香炉上——

   酒验过没有问题,那么可能有蹊跷的就是食物或者熏香,想到方才碰到景熠时候他身上的滚烫,想到他连续推开贵妃和我,心里骤然一动。

   狐疑着瞪了贵妃一眼,我不敢再耽搁,忙着迈步去追景熠。

  

   我出来的时候景熠的轿辇已经走出一段了,水陌有点迷惑的凑上来:“小姐,刚才皇上吩咐回乾阳宫。”

   我皱了眉头,也顾不上有没有人瞧见,拔腿就追上去,轿辇行进得一向不快,我很快拦住蔡安:“去坤仪宫!”

   蔡安一脸为难:“可是皇上——”

   “听我的!”我低吼,“你看不出来有事么!”

   蔡安这会儿也是不掩慌乱,只得点头,吩咐了人往坤仪宫去。

   傅鸿雁此时从一侧出现:“出什么事了?”

   “别问那么多,”猜测尚未证实,我不想解释,“叫人把坤仪宫好好地守起来。”

   景熠的确是失了常,根本没听到我在外头的动静,下了轿辇才发现是坤仪宫,要拒绝已然来不及,我拦了作势要上去伺候的水陌,看着蔡安把景熠安置在内室之后被轰了出来,便摆摆手驱散了所有人,自己进屋关了门。

   景熠坐在那低头愣了一会儿,抬眼看我:“可以了,把穴道给我解开。”

   我听了就往前去,刚要抬手就听到他下一句:“然后你也出去。”

   我手上当即一顿,愣一下,不敢置信的开口:“……噬情?”

   他眼神明灭,低声:“嗯。”

   帮他解了穴,我迅速往后退开,尽管早有猜测,心里还是骤然乱成一团。

   噬情与噬魂同宗,都是西域破月门的不传绝学,顾绵绵的看家毒物。同样的毒效一日夜,却只对男子有效,是一种极烈的情毒。

   与噬魂的散武功内力恰恰相反,噬情能把人的全部功力都激发出来,化作情欲,并且完全失去控制,越强的高手,越接近女体,毒性发得越猛烈,交合可解。

   说是交合可解,却又有哪个女子承得起,往往丧命亦救不得卿,是为噬情。

   噬魂是淡绿色,噬情为淡红,可是方才分明无色无味,又是怎么回事?何况我明明早早除掉了那个徐贵人,断根又示警,宫里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东西,竟然还是在金禧宫。

   如果是贵妃,她不要命了么!

   忽又转念想到,或许这就是针对薛家的!亲征前夜出事,会惹起多大的风波震撼,我不敢想,但知道下毒的人一定不会让消息瞒得住,无论景熠中毒还是贵妃丧命,薛家都会受到重创,也许亲征都会横生变故,一石二鸟好毒的手段!

   我摇摇头,勉强收回心思,摆在眼前的局面是,景熠中了噬情,他还喝了酒!

   看得出他在强行压制毒性,可要是能压得住,噬情也就不是噬情了,特别是他那种倾城系的精纯内力,配合酒劲作用,只会把他反噬成重伤。

   我不由急道:“你这样不行的!”

   他勉强抬头,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我盯着他,咬咬唇,突然就朝他过去。

   他没留神,被我一下子扑到身上,声音立刻就变了调:“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紧紧地抱着这个滚烫得几乎窒息的身体,“噬情要怎么解?”

   我们都知道该怎么解,你备受煎熬,我怎能无计可施。

   “你疯了!”他惊悸万分,连忙就要推开我,不料我早有防备,任他力道再大,把他抱得死紧,急得他低吼:“快放开!我压不了多久!危险!”

   “景熠!”我比他更着急,“你不能再压了,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成功,只会伤到你自己啊!”

   他扯不开我,喘息愈发明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快……放开……”

   “我不会有事的,现在整座皇宫没人能帮你,只有我!你知道我的能力,我能保护好自己!”看他难过,我的声音都开始发颤,“我听你的还不行,我不跟你去了,好好地留在宫里行不行?我好好地等你回来,行不行?”

   他闷着说不出话,我知道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便使了力连拉带拽地把他往床边扯。

   在最后一个拐角处,终于还是被他一把按住墙壁停了下来。

   “言言——”他剧烈喘息伴随着剧烈颤抖,头转向一侧不看我,声音粗重,“如果我再伤你一次……我要怎么办……这个天下要怎么办……”

   我倏然愣在当场,这是景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就被他与天下二字连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失去理智的胡言乱语,再动容,也不是我停顿的理由。

   一道血线从他唇边滑落,一滴两滴,落在地上。

   他在用自伤的方法,避免伤害我。

   呆滞片刻,我突然就抓了狂。

   “景熠!是你疯了才对!你在干什么!御驾亲征,你以为是游山玩水?你若伤了自己,个把月就废了!路途遥远不得安歇,许要耗得更久!你明天要怎么从正清门铠甲而出?到了战场要怎么统帅官兵杀敌?你的理智呢大局呢?你要皇权,要臣服,要灭了容成家!错过这次机会,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一次?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这个天下要怎么办?”

   他只是浑身一僵,唇抖着看向我。

   我一手抵住他背心,送内力过去帮他护体,然而他嘴角那道血线却一直不停,收也收不住。

   我知道这就是不好,再也顾不了什么,飞快将衣衫扯下来扔在地上,又去解他的衣裳,最后直接用唇堵住他还要说话的嘴。

  

   我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感觉得到后背的伤刺痛无比,嘴里粘腻腥甜,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我听见景熠在叫我,或远或近,我听得见,只是睁不开眼,后来我又听见他说,言言,睡吧,没事了。

   醒来的时候景熠正在外间穿戴,我支起身子,套了鞋下地,才走两步便撑不住身子,气息也理不顺,只得勉强倚在了门边,景熠回头看见我,摆手打发蔡安等人先出去。

   我一眼看见还有一行人捧着我的正式冠冕,想起自己今日是要出面代表后宫相送的,连忙开口:“蔡安!”

   蔡安回头,冲我躬身:“娘娘。”

   我道:“去知会金禧宫,今儿个乾阳宫那边,后宫由贵妃领衔。”

   停一下我又道:“就说我生了急病,很重。”

   蔡安一怔,不敢应声,挪了眼睛去看景熠。

   景熠略显意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蔡安照办,蔡安这才带了人退出去。

   “言言,”蔡安一走,景熠连忙扶住我,“你怎么样?”

   我没回答,而是踮起脚在他唇上一啄,笑着:“你总算能把这个名字叫出来了,以后没人的时候都要这么叫,好不好?”

   就这么简单一动,依旧让我有些轻喘,他见状不掩担忧:“你这样子,能行么?”

   我坚持着方才的问题:“好不好?”

   他有点无奈地淡笑:“好。”

   我眨眨眼笑得灿烂,刚要继续开口,就见傅鸿雁突然推门进来,见了我和景熠又连忙低头。

   景熠微蹙了眉,语气略带责备:“怎么了?”

   “卑职鲁莽,只是临时变动急着请示皇上,”傅鸿雁头也不抬,“内禁卫原定半数随军出征,眼下——不知是否需要多留一些人在宫里?”

   “不用,”我抢在景熠之前开口,“能带走的人全都带走,一半都不用那么多。”

   傅鸿雁一愣,跟蔡安一样去看景熠,景熠却了然般的冲他点了头:“嗯。”

   这时我又跟着问傅鸿雁:“你跟着去了,宫里头归谁统领?”

   他道:“指挥同知郭兆麟,就是之前负责坤仪宫守卫的。”

   “哦,”我点头,“跟他说,叫他离我远一点,不用太尽心。”

   见那两人全都现了诧异,我笑笑:“皇上不在,宫里我最大了,再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我会大开杀戒。”

   傅鸿雁离开以后,我仰头看景熠,恍若天真般:“大开杀戒可以么?”

   景熠眯了眼:“言言——”

   “你放心,说了不跟你去了,我就会乖乖呆在宫里,”我低头笑了一下,“再说,我这个样子,三五日内什么也做不了,到时候还要你来照顾我,那怎么行。”

   站着说了一会儿话,觉得愈发绵软,便把身子大半重量靠到他手臂上,淡淡地叙述:“景熠,我七岁开始喜欢你,十三岁到你身边,到现在又有五年过去了,你一直就是我的梦想和责任,你每次说不要我,我都吓得要死,非要跟你去,也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觉得那样才会安心。”

   “可是现在我不能去了,我觉得宫里有问题,这回明显是冲着贵妃去的,冲她去,极可能就与容成家脱不了干系,那么对外说我病了,始作俑者一定会露出马脚,我要等着看看到底是谁。”

   说着我又仰头:“我不跟你去,你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出来,几次三番的,都跟倾城扯上关系,我以为除掉一个徐贵人就安枕无忧,我想,我是太大意了。

   “我想我该说,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要擅自做什么,一切等我回来,”景熠低头抱紧我,言语中带一点无奈和宠溺,“不过想来你也不会听,那就只剩一句,要小心。”

   “嗯,”我笑意蔓延,十分满意他的回答,“时辰差不多了,外头那么多人等着呢,快走吧。”

   说着我作势要直起身子:“我想再去睡一会儿。”

   他却不肯配合,反而伸手上来点中我腰上穴位,我的身子当即就软下去,被他打横抱起,安置在床上,一手按在我肩头睡穴上,深看我:“睡吧,等我回来。”

   我淡笑着合上眼睛,感觉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他俯身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安心睡去,仿佛睁眼就能看到他已经回来。

  

   景熠亲征,虽有十万大军,真正从京城带走的不过十数将领和数百禁卫,然而就是少了这些人,感觉整座京城都安静了许多,我在宫里静候了半月,并没有任何动静,容成家对于我的病倒只是上了几份私折来问候,全无丝毫异常,宫里也再没有寻到倾城的半点蛛丝马迹。

   贵妃一直为能代替我亲送景熠出征而沾沾自喜,觉得这是景熠看重薛家的表现,我称病不出,她在后宫里也就愈发嚣张起来,太后不管,宁妃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对于这些,只能让我判定噬情的事大概真的与她无关。

   所以,我终于还是去了一趟倾城。

   倾城也是安静得离谱,整个迎风阁都没几个人在,一问才知是因着一桩漕运纠纷,牵涉了好几个大帮派,先是烁金堂全线奔了南方,后来其他几堂也都派了人支援,最后连宫怀鸣也亲自跑去了。

   犹豫一下,还是找了唐桀和阑珊,与他们一一说了我在宫里发现的事和怀疑。

   阑珊蹙眉不语,唐桀则一脸凝重:“这段时间倾城确实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什么隐情,,京城官家聚集,就是怕有人抵不住诱惑,沈霖查了几次都无果,我本想着要亲自盯着怀鸣和萧漓他们彻查一下,结果这回景熠亲征刚一走,就出了漕运这个事,占去了大量人力。”

   我点头,问唐桀:“南方的事,需要我去一趟么?”

   “不用了,”唐桀包容地笑笑,“我去一趟吧,刚好也有些事要查。”

   我还要说什么,阑珊在一边开口:“你好好地守在宫里吧,这态势,还是谨慎些的好。”

   我怔一下,不知道阑珊怀疑了什么,问也再问不出什么,不过难得的他们两人意见统一,我只得点头应了。

   离开的时候我去找了萧漓,他见了我十分高兴,直说许久未见,问起我的近况。我嘱咐他近期不要插手迎风阁的事,无论如何逆水堂的主要精英要留在京城待命。

  

   回到宫里没几日,开始有前线的消息回来,捷报频传,几乎日日都是大捷,这让皇宫乃至京城都一片欢腾,在景熠亲征刚满一月的日子,我收到了大军即将凯旋的信报。

   我放下担忧,相信这场战争是真的胜了,如此简单迅速的完结,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也让我更加相信他对这一役志在必得。

   景熠十岁继位,登基十三年,收获了这样一场名副其实的胜利,不光是成功的接触到了至高兵权,还获得了实至名归的战功。

   我从未想过他的胜利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替他欢喜,然而这欢喜却仅仅持续了两日。

  

   第二封急报送到的时候,我正在太后所设的小宴上盯着一群女子各自妖娆,傍晚时分,又是急乱的脚步传来,我慢慢地扭过头朝外看,看着司礼监掌印疾奔进来,未到跟前,噩耗已至,我霍然站了起来。

   御驾体察戍边,遇不明伏击,亲随阵亡殆尽,皇上生死不明。

   我的手突然就有点抖,八百里加急的信报,落款却是三天前,算算日子,在京城接到凯旋捷报之前,景熠就已然出了事,这封急报在内阁被压了整整一天,这让我怎能定得下神,两天来多少人兀自欢喜,又是何等的讽刺。

   “都散了,即刻宣内阁首辅进宫。”

   最先有反应的是太后,与我不同,她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尽管脸上也是变了色,到底没有乱。

   见我看她,她也直盯着我:“皇后回坤仪宫,没有哀家的话,哪都不许去。”

   说罢,她又环视一圈,补了一句:“后宫众人也是一样!”

  

   当晚,容成耀没有进宫,理由是天色已晚,且前线消息尚未证实。

   太后震怒,再宣,回称公务繁忙,依旧不见遵从,一连几次,最后连回应也不见有了,于是太后慌了神,叫内禁卫围了坤仪宫和广阳宫,严禁任何人进出。

   对于这些,我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平静的如笼中鸟一般任人宰割,但宣旨的内监前脚走,我紧跟着就出了宫。

   然而到了倾城却连唐桀和阑珊也不见了人,萧漓一脸凝重地告诉我,唐桀去了南方后不几日,阑珊也离开了,走之前叫萧漓留在倾城等我。

   我问:“可有消息传回来?”

   萧漓摇头:“城主曾传信回来要你南下,但联系不到你,于是阑珊便亲自去了,后来两人都再没音信。”

   “她自己去的?”我皱眉,护卫是逆水堂的职责,“你没派人跟着?”

   萧漓有点无奈:“她不让跟,谁敢违她的意思。”

   心里沉一沉,唐桀要我南下,证明事情已经超出他的预想,阑珊明明知道我在哪,也完全可以进宫找我,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还把整个逆水留给我,以她和唐桀的能力以及倾城遍布南北的分堂,怎么可能这么久没有消息。

   见我沉吟不语,萧漓又道:“现在逆水几乎全数在这边,但这几日京城周边莫名集结了不少人,俱是平民打扮,却一眼就知不是,也非江湖人,怕是要出事,咱们是不是要把人撤走一些。”

   我听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三日了吧,”萧漓不明所以,疑惑于我的迟钝,“你这几日没在京么?”

   我愣一愣,忙问:“有多少人?”

   “数千,只多不少,”他沉吟一下,“可能是朝廷的人,会不会是朝咱们来的?”

   当然不是,也不解释,我当机立断对萧漓道:“你立刻带人南下去找唐桀他们,把人全都带走,不要声张,一切讯息都走逆水自己的通道。”

   “好,”萧漓有点意外,跟着问,“那你呢?”

   我默然片刻,垂眼:“我还有别的事,暂时不能离开。”

  

   连夜回宫,心乱如麻,如果城外的是官兵,只可能是容成耀的人,我怎么都想不到,他前一刻还表现得那么沉得住气,既没有激进夺权,也不见消极退守,怎么会突然就起了事!

   容成家跟倾城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未可知,逆水堂高手再多,现在并不能插手宫里的事,不如全部派去南方给唐桀,也算我在这个关头能为他做的了。

   倾城大举南下,景熠西征遇袭,京城暗藏杀机,尽管我已经隐约觉得事情蹊跷,也知道容成耀狼子野心,但这个时候,我满心满眼都被景熠那“生死不明”四个字堆满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三者之间的联系。

   天微微亮,似明还暗,宫里在这个本该最宁静的时刻隐隐泛着浮躁,各宫宫门紧闭,四处不见晨起的洒扫下人,却在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缁衣侍卫,分散在宫内各处虎视眈眈,并非内禁卫的人手,要无声无息地避开他们进坤仪宫还颇费了我一番周折。

   我知道这就是要出事了,容成耀已经明目张胆地抗旨不遵,狰狞外露。御驾亲征,京城留守官兵不多,如果他三天前就已经集结了人手,那么与景熠的同一时间被伏击绝脱不了干系,现在消息已然暴露,想来就是不打算再等了,也许很快就会进城。

   薛家绝不会坐以待毙,而一旦碰撞,他们之间最先要争夺的会是什么?

  

   我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坤仪宫门口,拦住我的是郭兆麟。

   他只拦住我,却不说什么,我见状问他:“你现在是听命于谁的?”

   这个粗壮孔武的指挥同知垂首:“卑职奉命保护皇后娘娘安全。”

   我眯了眼睛,这人看似耿直,心思倒是细腻,并不说听命于太后,也不表达效忠我的意思,毕竟在他眼里,我是容成家的人。

   我轻哼一声:“那傅鸿雁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叫你离我远一点。”

   他犹豫一下,点头:“确有此一说,只是——”

   正说着,远处忽有隐约骚乱声音,听着像是宫门方向,我心里一动,容成耀预备的人还在城外,这会儿会是谁?

   无暇多想,我冲着郭兆麟皱眉:“没那么多只是,你要么离我远一点,要么就跟我来,你要是还念着你的正主子,就该知道现在谁最需要你保护!”

   他闻言目光闪烁一下,无声让开去路。

   我再不多说,连忙带着水陌奔了广阳宫。

   郭兆麟到底跟着我过来,有他在,进广阳宫并未多费口舌。

   也不理那两个慌张的乳母,我让水陌抱起孩子,刚要离开,就听喧闹临近,院子里突然冲进了许多人,冲突打斗骤起。

  

   来者凶猛,门口不多的十几个内禁卫根本拦不住这些人,很快死伤了几个,眼看着已逼近我所在的正殿,这时却见早先在宫里见过的缁衣侍卫来了不少,仿佛一下子冒出来般,一下子把打斗扩大了一大圈,一时间竟变成三方混战。

   郭兆麟惊讶之下还算冷静,见状挥手示意内禁卫撤出,全数拦在正殿门前。

   我盯着先冲进来的那些人,觉得衣着上十分熟悉,忽然一顿,问郭兆麟:“京禁卫?”

   见他点头,我不禁暗自扼腕,这一年来在宫里住惯了,竟忘了以前常在京城见过的这些人!容成耀埋伏的人还在城外不假,但京禁卫是时刻在城内的,一道宫墙之隔,薛家早早弄了自己人进宫,容成耀又怎么可能坐等夜长梦多。

   暗自咬牙,早知如此,我该回宫的时候就直接来把景垣带走。

   广阳宫的院子还算宽敞,场面十分壮观,两边很快各有死伤。

   显然这些进宫来的京禁卫俱是百里挑一的精英,无论从人数还是身手上都占优,那些缁衣侍卫虽然也不差,但时间久了依旧不敌,一一折损当场。

   终于到了两边禁卫对峙的时候,京禁卫领头的那个认得郭兆麟,上前抱了抱拳:“郭同知,我等奉命来接皇长子,还请同知给个方便。”

   郭兆麟冷哼一声,十分不屑:“京禁卫与内禁卫一般,直接听命于皇上,现下皇上远在边塞,敢问你是奉了谁的命?”

   那人淡淡一笑:“郭同知何必明知故问,皇上在哪里现在谁也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劝你还是不要耽误了兄弟们办差的好。”

   郭兆麟脖子一扬:“呸!”

   一言不合,打斗再起,眼下广阳宫这边除了郭兆麟,并没什么太好的高手,不出一刻,就只剩了郭兆麟孤身奋战。

   郭兆麟的功夫到底还是不错的,虽然伤了几处,依然毫不退缩,堵在大殿门口,那些京禁卫一时攻不进来。

   一边的水陌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缩在我身边惊恐地来回看,她怀里的景垣早已醒来,倒是不哭不闹。

   我看看她,叹口气,指着侧殿道:“到里面去,不叫你别出来。”

   水陌怔怔点头,又踌躇:“那小姐——”

   我催促着:“快去。”

   见她进去了,我才上前两步,冲着还在浴血奋战的大汉悠然开口:“郭兆麟,你大势已去,何苦负隅顽抗呢?”

   郭兆麟浑身一颤,突然一记猛招击退眼前的对手,回头怒道:“原来是你!”

   那边又是一刀砍过来,郭兆麟一边抵挡,嘴里不停:“我早知道不能信你!你们容成家谋权篡位,狼子野心已久,皇上真是看错了你!”

   他这一分神说话,防御上难免露了破绽,一个不察,背上当即又是一道血口,我看得略皱一下眉,轻笑:“你醒悟得也不算晚,白白丧命实在可惜,不如束手就擒,本宫念你一片忠心,自会饶你不死。”

   对方那个领头的闻言顺水推舟:“皇后娘娘所言甚是,郭同知还是想清楚了的好。”

   此时的我又往前凑了一步,作势去问那人:“伯父可进宫了?外头的人都进城了么?”

   “首辅大人尚未进宫,卑职等是来接娘娘和皇长子的,”那人没料到我会问起城外的人,愣一下还是答了,“待咱们安全出了宫,守军自会进城。”

   我淡笑一下不语,那就是说还没进城,容成耀突然起事,我完全不知,相信容成耀绝没有吩咐这些人接我,但那人何等精明,顺势把我添了进去,还忙着提醒我:“娘娘退得远些,小心刀剑无眼。”

   郭兆麟总算醒悟,突然后撤,一把把我拉退到大殿中央,将剑架在我的颈上,暴喝:“谁都别动!”

   京禁卫那些人“呼啦啦”的全都跟了进来,虽然并不真的有保护我的命令,但皇长子还没到手,倒也一时无人轻举妄动。

   数了数,除去刚才混战中死伤的,郭兆麟又干掉了不少,站着的还剩十一个人。

   忍不住叹口气,对郭兆麟道:“你知道把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么?”

   郭兆麟伤得也不算轻了,此时一脸狂怒:“你——”

   没等他的话出口,我已经抬手夺了他的剑,手起剑落,转瞬间已解决掉最靠近门口的两个。

   刻意从门口下手,就是防止有人趁乱逃走,今天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

   郭兆麟的剑有点沉,使着不大顺手,见着一个缝隙,直接丢回给他,又夺了一把轻薄些的,这才挥舞出一团曼妙剑影,包裹了自己,也如一团剧毒般,让周围沾之则死,凡是碰到的人全都血溅当场。

   为免满身血迹,我小心地避开四散的血线,心里庆幸着今天没有穿繁复冗长的宫装,并不忘提醒那个愣在当场的郭兆麟:“不帮忙就站远一点,或者去把门关上也可以。”

   同样的打斗中开口说话,我可比他轻松多了。

  

   终于只剩了最后那个领头的,我收了剑,冲着郭兆麟道:“这个归你了。”

   郭兆麟总算回神过来,也不说话,劈剑就上,势头极猛。

   他很快被一剑刺穿身体之后,那人挣扎地问我:“你……是谁?”

   我看着他,问:“你先告诉我,这回你们来了多少人?”

   “来接皇子……尽数在此……”他倒不隐瞒,咬牙坚持着,“你这招式……分明……”

   我笑笑打断他:“你还没死,所以不能告诉你。”

   任凭那人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刚要颤抖着再说话,我目光转向一直没有拔剑的郭兆麟,声音清冷下来:“你也想知道?”

   郭兆麟一颤,这才当即拔了剑出来,一掌毙之。

   待他再回头的时候,我的剑已经指向了他的喉间。

   他一愣,面色微变。

   “他们两边争夺皇长子,打斗中互有死伤,最后剩下的人都是你杀的,待皇上回来自会论功行赏,”我冲他淡笑,“记住了么?”

   他怅然一瞬,惊讶之后缓缓点了头。

   我的笑漾开来,“叮当”一声把剑丢在地上。

   外头又有动静,我看了看是坤仪宫的那些内禁卫赶来,于是转头:“走吧,咱们去趟寿延宫。”

  

   寿延宫门口,通传的人看见我带着景垣来十分意外,很快得了里面的话躬身请我进去。

   正殿前,郭兆麟犹豫片刻,还是停下脚步没有跟上来,我侧头看他:“你以为到这个份上,你还有退路么?”

   他一怔,忙道:“卑职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最好,”我淡笑一下,“那就跟我进来,我带着小皇子找太后谈条件,需要你保护呢。”

   殿内,太后正座,意料之中的贵妃也在,周围并没什么下人,让偌大的正殿显得有点冷清。

   我站在中央也不拜,太后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沉声:“皇后是来做什么的?”

   我没什么表情,道:“太后觉得呢?”

   她微眯了眼睛:“你们家已然胜了一城,却又跑来自投罗网?”

   此时贵妃在一边插嘴:“姑姑,与她费什么话,紧着拿下是真的!”

   我只作未闻,悠然道:“目前的局势,万千之众在外头虎视眈眈,宫里交锋太后也没有占到先机,还有其他的一些,不需要我细数了吧。”

   太后直盯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容成家胜的似乎不止一城,”我这时才去扫了贵妃一眼,对太后道,“我不来自投罗网,难道太后要指望其笨如她来翻盘么?”

   “你!”贵妃脸色骤变,才要发作,被太后抬手挡了。

   “哦?”太后不愧老练,不动声色地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皇后是代表谁在说话?”

   我淡笑一下:“太后英明,我若是代表容成家,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原来是来谈条件的,”太后同样云淡风轻,“你凭什么?哀家又凭什么信你?”

   我摊摊手,似作无意瞥了一眼身边水陌抱着的景垣:“我觉得,我的筹码已经明白摆在眼前了。”

   “你这筹码——”她顿了一下,道,“似乎还是在你们家里作用大一些。”

   “是么?”我不置可否,等着她的下文。

   “况且,”太后目光略沉一下,“你这样送上门,就不怕进得来,出不去?”

   门外有了些轻微脚步,郭兆麟全身一紧,手已然抓了剑,水陌回头去看了眼,有点惊悸的又来看我。

   “太后言重了,”嘴角的笑漾开来,我异常平静,“既然我能从广阳宫带着小皇子全身而退,就绝对有把握从寿延宫安安稳稳地走出去。”

   我停一下,对上她的眼睛:“太后要试一下么?”

   此时太后的目光终于朝郭兆麟飘过去,我没有回头,相信郭兆麟懂得这个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很好,”少顷太后淡哼一声,语出讽刺,“看来皇后也是早有拥趸。”

   “不算早,”我实话实说,“郭同知临阵择良木罢了。”

   “是不是良木还未可知,郭大人就不怕事后被灭口或者陪葬?”贵妃当然没有我所说的那般愚钝,此时听出了机会,又来插话。

   只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郭兆麟根本就没有选择,不择我这个木,大概已经被灭口并且陪葬了。

   “多谢娘娘提醒,”郭兆麟把一句冠冕堂皇说得不卑不亢,“卑职身负皇命,丝毫不敢怠慢。”

   沉默半晌,太后摆了摆手,门外的脚步窸窣而退,我也示意郭兆麟去外面等。

   再看我时,太后神色如常:“你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一条活路。”

   太后挑眉:“笑话!你们容成家若是得了权,难道还给不了你活路!”

   “给不给得了,要看我是不是还有价值。”

   我平淡叙述:“容成耀起事,事先我半点不知情,他派人进宫来抢夺皇子,却丝毫不顾我的死活,大抵巴不得我被你们杀了,才好让他名正言顺带人攻进来,太后觉得待他真得了权,我会有什么下场?”

   说着我把眼睛别开,怅然若失:“我是什么身份,太后不会不知道,不过一个地位卑下的替代品罢了,。江山易主,必有微词,保不齐就会效仿前朝,有任何一个契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来堵天下人的口。”

   我直直看着太后,由得她沉吟,少顷见她点头:“不错,你想得很清楚。”

   “只是哀家也非鱼肉,”她紧跟着道,“不见得就败局已定。”

   “太后无非在打赵王的主意,他有兵权,赵王妃又同是薛家人,我说了,太后已失了先机,外头又已兵临城下,就算赵王有这个胆子佣兵进京,毕竟是远水,这仓促之下,能成事么?”

   “就算勉强成事,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与太后谈条件,你却没时间与那赵王谈,他也一把年纪,幕僚众多,日后难保不想独揽大权,最后薛家又能得到什么呢?”

   看似成竹在胸,其实我也是仓促之下,方才在坤仪宫得了宁妃派人送来的信儿,大致说了目前格局,无暇验证真伪,只能冒险在太后面前赌上一把。

   见太后果然动容,我心里一松,趁热打铁:“太后不如想想十三年前的转机。”

   十三年前她突然得了景熠,得以坐上太后的宝座,如今我把景垣送到她面前,她不可能不动心。

   “十三年前?”太后目光闪烁,意味深长,“那时候先帝留有遗诏,太子并非容成家所出,并且早已册立,外有睿王佣兵护主,内还有一个自愿消失的皇后,跟如今的局面,可大不一样——”

   她停顿一下,目光闪烁:“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是能力挽狂澜的那一个?”

   听到这儿,我知道这事就是成了。

   “的确大不一样,”我明白太后是在等我拿出更多的筹码,于是从袖内掏出一卷东西,“但事在人为,咱们可以把它变得一样。”

   “太后一直问我凭什么,”我将那物件轻轻抖开给她看,“凭这个,够不够?”

   在我手里的,是一片上等黄帛,上面并无墨色,只一方殷红的玉玺印迹。

   空无一字的帝王诏书,轻软一片,可定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