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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言情 > 袖手扶摇

   我点头,与陆兆元熟识数年,深知他的谨慎,此时能在他面上看到这种神态,还是当着景熠的面,着实让我心里一紧,把景熠简单安顿一下,起身跳下车。

   一眼望去,守卫的确不少,除了前面的瓦刺官兵,后排还有不少劲装江湖人,看似三两林立的漫不经心,实则是按照精妙阵型分布而居,进退攻守,前后可及。

   关卡是临时搭起来的,想来没有太过重视,并无重兵,也无地形优势,面宽纵浅,如果单是那些瓦刺官兵把守,靠我和陆兆元带着那些北蒙侍卫,冲过去的把握能在八成以上,与之前在那座郡王府一般,不过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但比起那些虚张声势的瓦刺官兵,偏是这些江湖人把一个不小的关卡守得滴水不漏,牢不可破。

   我想,这也是陆兆元想要叫我看的。

   旁人许看不明白,但在我和陆兆元眼里却再熟悉不过。

   那攻守阵型是迎风的,倾城迎风。

   我愣了一下才歪头去看陆兆元,他的眼睛盯着前面,并不看我。

   “你早就有所怀疑了,”他的声音有些沉,“是不是?”

   我沉默着,没有答他,许多迹象和怀疑,早先没有说,现在说出来也于事无补。

   “西关宋家,他们出现的时候你并没有多意外,反而不惜得罪劲敌,毁掉声名,”少顷又听见他道,“江湖上有几个人能支使得动宋家出面,我早就该想到这里头的问题。”

   我叹口气:“兆元,其实恰恰是宋家的出现,才让我放松了警惕。”

   “如今看来,”我皱了眉,“到底是我想错了。”

  

   我对迎风的怀疑起源于早在京城的时候,除了宫里的事,总觉得他们的大举南下不寻常,加上唐桀阑珊的失去联络,更加让人不安,所以我才派了萧漓带人去找,后来在宁武见到萧漓和沈霖的时候,恰好又听到唐桀阑珊平安的消息,那时候我并没有多想。

   再后来就是傅鸿雁。

   他的背叛关系着整件大事的成败,若此事与迎风有关,来埋伏袭击的就该是迎风阁,而不是名声大实力一般的宋家。

   所以我便没有再往这边怀疑,只是诱敌之后选了最保险的路。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傅鸿雁面临背叛的时候终究是下不了手,故意只是刺到了肋下,的确如他所说,他没想杀景熠,他只是希望把景熠拖下来,在郡王府要我从长计议的时候是这样,在驿站刺伤的时候是这样,还有他说给我的那些话,全都是。

   所有的这些,也许我并不是想不到,而是骤然面临那样的场面,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景熠是我的弱点,遇到他的事我就会乱,就会糊涂,他一直很清醒,所以不肯留我,偏是我非要赖在他身边,于是如他所料的,有一日,这种弱点终究害了我也害了他。

   现在已错过了召回逆水众人的最佳时机,眼前只有我和陆兆元两个人,我该怎么办?

  

   那牧此时走到我身边,见我一脸凝重,带了点小心道:“如果不能冒险闯过去,东边五里还有一条路,知道的人不多,可以一试。”

   我抬眼看他,少顷点头:“好。”

   那牧见我如此痛快应下,也是面露释然,忙着回转了去吩咐。

   见他走远几步,我转过头去看陆兆元,正色道:“兆元,你听好,无论有什么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尽快送马车里那个人平安回京,联络黎原,把人交给他,旁的,你什么都不要管。”

   陆兆元闻言神色一沉,没有立时应我。

   “无论你想着他是谁,他是,他也不是,”我说得自相矛盾,但知道陆兆元一定听得懂,“你好好的送他回去,你的妻儿都在等你。”

   陆兆元目光一凛,到底点了头:“我知道了。”

  

   改道上路,我把那牧和那娅都叫到马车里坐着,他们以为我有话要说,我却许久没发一言,只是依旧靠扶着景熠。

   直到外头有了越来越近的追击声,逐渐形成包围之势,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陆兆元推门急道:“落影?”

   我想都没想:“你先去挡一下。”

   他点头,纵身离开。

   这时景熠身上一动,突然抬头,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我突然抬手按在穴上,立时再动弹言语不得。

   我咬唇,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而是把他小心的推给了一边的那娅。

   “那娅公主,”我看着那娅的眼睛,郑重道,“他的穴位一个时辰就会解,这一个时辰你要好好的抱住他的身子,小心别扯动他伤口。”

   停一下我又道:“你喜欢他,就要守好他,不要让他被旁人夺了去,记得了么?”

   那娅尽管面上微红,依旧忙不迭地点头,并紧跟着问了一句:“落影姐姐,你也喜欢他的,是吧?”

   我淡淡一笑,没有答,而是转过头对那牧道:“外面天塌下来,你都不要离开马车,还有你的那些人,也都不要出去动手,全心守在你们身边,一旦有机会,立刻走!这里离北蒙边境已经不远了,后面的路你们自己识得。”

   “倾城逆水,落影,”那牧看着我,道,“我听过你的名号,知道你在中原武林的影响力,但我们北蒙男子岂是贪——”

   “行了!”我皱眉打断他,对他满心的没好气,“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我的能力大大强过你的那些人,我觉得能过得去,不需要你们帮忙,我说不行的,你们伸了手不过是多死几个而已,你非要看你的人都死光才甘心?”

   “即使如此,也不能丢给你们一两人去抵挡!”那牧不肯妥协,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无名火起,我一把扯住他,力道分毫没有收敛,同时低吼出来:“你以为我愿意救你吗!北蒙太子有什么了不起,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要救的人是他!”我伸手一指景熠,“还有他的大局!所以你们是不是贪生怕死不需要跟我证明,跟你们的天下去证明!”

   “你现在就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尽快回你们的国土上去,再把他平安送回大夏朝的地界,”用力压一压心境,我直盯着那牧,“这才是你能帮我,也是帮你自己的,一旦他有任何差池,不用你弟弟,我会先去要你的命。”

   几句话逼得那牧再没话说,纵是外头尚未有打斗声起,我也不敢耽搁,没有再去看景熠和那娅,抓起一把之前在驿站捡来的长剑就旋身下了车。

   扫一眼四周,已经被围了个严实,怪不得尚未起动静,对方根本就无需担心我们跑掉。

   不急着凑过去,我立在车边观望,一番发泄之后,我反而冷静下来。

   陆兆元拦在几个要接近过来的人前面,厉声:“听不懂是怎么着!”

   那边一个人抱拳:“阁下说是逆水堂旗下,总要拿出信物来给咱们看看。”

   我听了轻哼一声,陆兆元做了几年逆水堂主,迎风阁谁还能不认识他,听那边的话说得生疏却不掩客气,就知道早确认了身份的,况且以陆兆元的资历,哪是能随便掏堂内信物给个普通弟子看,那边算准了这个,不过是在敷衍拖延,许暗中早叫人去找领头的请示了。

   只不知,守在这边的是迎风哪一堂。

   “笑话!谁在这领头,叫你们堂主出来!”

   就在陆兆元几乎要恼起来的时候,总算有个小跑着往这边来的弟子,近了与方才说话的那个耳语两句,就见那人又是抱拳:“既然果真是逆水堂内,咱们当然不敢为难,自当放行。”

   “只是——”那人话锋一转,道,“那马车里的人得留下。”

   “这又不要看信物了?”陆兆元右手拿着的剑换到了左手,我知道这就是他耐不住火的征兆,“谁这么大架子,面都不敢露的!你们倒是哪一堂?”

   那弟子依旧客套:“此处山高地远,我们堂主不在这边,分堂主——正在会客,也不便露面。”

   一句拙劣到可笑的敷衍,却让我听了突然就是一顿。

   我走上前去,说话之前先把手里这柄长剑抽出来,手上一旋,直指到那弟子的咽喉。

   “去,”我的声音淡冷,“就说落影在这里,叫顾绵绵出来见我。”

   与顾绵绵相交五年,除了一些不得已的秘密,我们之间的了解大大胜于旁人,就如我看得懂她的苦衷不去揭穿,就如她看得出我有喜欢的人,看得出景熠就是那个人。

   我们是真心把彼此当做知己,才会敢于流露那些在旁人面前所必须隐藏的情感。

   堂主不在,分堂主正在会客。这是顾绵绵的招牌拒客词,就像暗夜是落影的招牌一样。

   看似慵懒不经意,实则满心抗拒和不屑,连个更合理高明一点的借口都懒得找。

  

   那个被我用剑指着的弟子只呆了片刻,便迅速想明白了现状,天底下自没有哪个人敢在迎风阁包围圈内冒充落影,旁边的陆兆元已证实不假,那眼前这个我恐怕当真是他惹不起的那个。

   顾绵绵来得很快,依旧是一身红衣翩然而至,目光相对,看得出她有一点慌乱,些许惶急。

   于是我突然就觉得失望,失望到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顾绵绵张了张嘴,同样的欲言又止。

   “绵绵,”剑收下来,到底还是我先开口,“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交代?”

   她的唇颤了一下,朝身后扬了扬手,那些弟子见状俱后退了一丈左右,留给她一个说话的地方。

   “落影,”顾绵绵的声音有些艰难,“我可不可以——以后再跟你解释。”

   我看着她淡笑一下:“你还看不出来?我已经不需要你的解释了。”

   她面色一僵,顿时就有些青白,咬咬唇,低声:“你和兆元还是走吧,你们今天过不去的。”

   说着她的眼睛越过我的肩膀朝后望,我也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那些北蒙侍卫如我所嘱的没有上前来,而是朝我们的方向站着,如临大敌。

   “过不去也要过,”少顷我轻哼一声,直盯着顾绵绵的眼睛,一字一顿,“无论挡在我面前的是谁。”

   说罢我不再看她,绕过她前行几步,朗声道:“宫阁主来了好一会儿,还不肯现身么?”

   “落影的敏锐当真无人能及,”笑着现身的正是宫怀鸣,冲着我一抱拳,“可别来无恙?”

   我扬一扬嘴角算是听到,没有应他什么。

   其实并非我敏锐,而是深知这类需要兵分多路的行动,顾绵绵一定会跟在宫怀鸣身边,从我猜到是顾绵绵的时候,就料得到这点。

   心里沉一沉,宫怀鸣亲自守在这边,这个局面,当真是棘手了。

   “别来不假,是不是无恙——”我朝周围示意了一下,“还要看宫阁主的意思。”

   “哦?”宫怀鸣眉角一扬,“这一年多你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一露面,就是在这种地方?”

   “受人之托,”我头略侧一下,淡声道,“送这些人一程。”

   “敢问是受何人所托?”宫怀鸣面色不改,“什么时候落影会插手朝廷事了?”

   “你也知道是朝廷事!”我声音略沉,“至少我插手的是大夏朝的朝廷事,唐桀阑珊黎原,全都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呢?你又是得了谁的令出现在这里,叛离师门还是通敌卖国?”

   顿一下,我目光寒凉:“宫怀鸣,你在做什么?”

   宫怀鸣眼角抽动一下,脸上有些变色,不及开口,被一个声音抢了先。

   “无论做什么,人人皆有自己的缘由,何需问,何需解释。”

   说话的顾绵绵,她本在我身后,现在走到宫怀鸣身边回过头:“况且人都是会变的,你不也是一样,至少你已经开始手里拿着一柄剑,不必到了动手的时候再借再夺。”

   我看着顾绵绵,有点伤心难过,却怨不起来她。

   她可以在面对我的时候愧疚不安,却能够在我言语逼迫宫怀鸣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定立场,只因为她爱他。

   我何尝不是一样,因为景熠,我已经把身为落影所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都做了。

   现在的我和顾绵绵,分别为了各自所爱站在了对立的两端,我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的场景,我可以想象与景熠的百般冲突和牺牲,却完全想不到要连友情也搭进去。

   “你是说——”我动了动手里的长剑,声音很淡,“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迎风的弟子呼啦啦的就围上来一圈,把宫怀鸣和顾绵绵挡在了身后。

   我无声笑一下,训练倒是有素,只可惜全是自不量力。

   沉默片刻,我对着这些人开了口:“从进倾城的那天你们就应该知道落影是谁,现在你们可以不听我的号令,但是不是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们之中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进逆水而进不来,就是因为胜不过逆水排行最末的那一个,那么现在,有谁敢说能在我剑下活着走过十招的,大可站出来找死。”

   “宫怀鸣有背叛的资本,你们没有,”我停一下,接着道,“何况找死容易,难的是死得其所,现在你们在做什么,各自全都心知肚明,看今儿个死在这儿的,将来会不会有半个人替你歌功颂德。”

   我的话说得很平静,意思也很清楚,尽管他们剑都握在手里,终是无人站出来。

   “都让开,我来。”

   拨开人群站出来的,是顾绵绵。

  

   没有给我犹豫的时间,顾绵绵已经朝我一剑刺了过来。

   我抬手格开,跟着被她逼得退了两步,倏然皱了眉:“绵绵!”

   我们以前交手过许多次,兵刃上她根本敌不过我,此时的顾绵绵势头猛烈,看起来是拼尽全力,实则只攻不守,更加没有半点机会不说,我若真还手,很快就会伤了她。

   不及多想,我招架了两招,抽空上前反手一个压制,剑架在她颈上,不敢置信地低喊:“你当真要与我动手?”

   剑在颈上,动则致死,然而她却恍若未见,扬声:“哪里那么多废话!”

   说着一下拨开我的剑,跟着又攻过来,这让我着实有些恼,景熠在那边困着,我没有时间念及什么旧情,既然顾绵绵自己发了疯,我又何苦瞻前顾后。

   于是再不留情,长剑施展开来,五六招就让她落了下风,眼看着再一两招她必定伤败,我却在一个转身时看到了她眼里的刹那闪亮。

   心里一动,我忙撤了力,让剑在她肩旁堪堪划过,我紧跟着按住她肩头大穴,让她动弹不得。

   眼神交错,我突然明白了顾绵绵要做什么。

   她要以己为质,让我如愿。

   片刻间,我看到那边的宫怀鸣身子一顿,手上似动未动,死死地朝这边盯着。

   在心里叹息一下,我松开手,对顾绵绵笑一笑:“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

   不理会她立时惊悸的眼神,我再一次越过她往宫怀鸣那边走过去,方才那些围上来的迎风弟子看到顾绵绵如此轻易落败,全都识相地让了路,让我得以站定在宫怀鸣面前。

   手中的长剑叮当一声丢在我与他之间的地上,暗夜随后出现在我左手。

   “怀鸣,这是暗夜,你认识的,只要现在咱们动用了它,就是迎风逆水的正面对敌。”

   说着我拿出一支逆水的响箭:“我代表唐桀阑珊、黎原落影说这句话,只要你今天动了这个手,从此以后,倾城再无你这个迎风阁。”

   “何去何从,”我借用傅鸿雁说过的话,“全在你一念间。”

   宫怀鸣脸色再变,在所有迎风弟子看向他的目光里,许久无言。

  

   “好气势!不愧是倾城落影——”

   就在我觉得宫怀鸣快要松动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宫阁主的确是要三思才好。”

   “只不知,你已分了不少人朝西关那边去,在这附近又还能剩下几个?”那人从宫怀鸣右后方带着一群瓦刺官兵缓缓走近,冲着我话锋一转,“逆水堂有多少人,你我都再清楚不过。”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一时怔忡。

   杜洪,去年在洛虹山庄,我亲手将细水刺入他胸口的那一个。

   在我尚未审视清楚局面之前,一边的陆兆元已然仗剑冲了上去。

   我见状忙纵身拦在他面前:“兆元!”

   并不多说什么,我直看着陆兆元,他那么稳重的一个人,这时怒目带火,看得出他狠狠地咬着牙,一柄剑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凸现。

   我明白杜洪于他,新仇旧恨不必言说,但此时此刻,这般场面,我们若贸然先动了手,一切皆败。

   僵持片刻,陆兆元到底忍了下去,退一步回到原处。

   转身看向杜洪,我心中是同样的震惊,这是第一个我亲手杀的,人却没有死的。

   我开始忍不住回想着十个月前的洛虹山庄,那一夜的前后场面,我想到杜洪的嚣张妄言,陆兆元的屈辱重伤,想到是顾绵绵帮我清的场,宫怀鸣叫人善了后。

   想到顾绵绵说,这个人很讨厌,叫他死慢一点,于是我那一剑故意刺得偏了一些。

  

   五个人站在一群人的中央,我知道宫怀鸣和顾绵绵都在看我,我却没有去看他们,只稳稳地把眼睛放在杜洪身上,告诉自己要冷静。

   这个杜洪为什么没有死现在已经不重要,左右是有人救了他,是谁也并不难猜,眼前的关键是,他带了一群瓦刺官兵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杜洪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带着笑,仿佛十分满意自己的出场方式和带来的效果。

   “天下第一的落影,看来要见你一面还是一样的不容易啊……”杜洪似做无意的感叹着,“自上次一别,我就一直想着能再次相见。”

   “想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杜洪盯着我,略略咬牙,“好在总算让我如了愿。”

   说着又去看了陆兆元一眼,兀自得意:“呦,陆堂主也在,茵茵可好啊?”

   陆兆元恨得全身一颤,没说什么。

   见我也不应他,杜洪又笑了笑:“对了,我看咱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萨乌洪,”此时的他一身瓦刺装扮,俊雅不存,狂妄依旧,装模作样地循着中原的方式向我抱了抱拳,“你去过的那座郡王府,正是家父的地方。”

   听到这里我怔了一下,忍不住去看一眼宫怀鸣和顾绵绵,其实哪里需要看,他们当然是知晓的,只是在我这里觉得实在意外,原来这人这局,埋下已然那么久,许多片段线索,杂乱的混在一起,让我一时想不清楚。

   “原本这件事说大不大,偏是有人从中作梗,后来才知道那人大有来头,”那萨乌洪也不等我说什么,抛出了下面的话,“能让逆水堂倾巢出动,两任堂主加上落影一起出现,这大夏朝的皇帝到底了得!”

   心里微微一颤,余光看到旁边的陆兆元也是身形一动。

   我沉一沉气息,不动声色:“能让迎风阁上下数万人替你卖命,世子你也不差。”

   郡王膝下只有确认世袭的长子才可被称为世子,余的次子庶子之流都是没有名分爵位的,萨乌洪能跑去中原潜伏数年,只能是出身低劣,逼得他必须要靠旁门左道来寻求出头。

   而我却故意这么叫他,明褒暗讽的同时指桑骂槐地敲打着宫怀鸣。

   萨乌洪俨然对“世子”二字极为敏感,一时昏了头,毫不思量就脱口而出:“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落影难道没有听过?”

   看着宫怀鸣瞬间铁青的面色,我无声地笑了笑。

   宫怀鸣率领迎风阁多年,旗下数万人,江湖中谁见了不满面崇敬,客气万分,此时却被萨乌洪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称为良禽择木,没有当场发作,已经是他定力非常了。

   话不在多,推波助澜就好,谈笑间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从你们在郡王府突袭得手,我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也来了,如果来了,会走哪一边,”萨乌洪很快转移了话题,“看来我猜得不假,别看大批人手都奔了西关,回北蒙这里却是必经,那皇帝既然如此看重北蒙太子兄妹,就一定会派最强的护送他们,于是在这儿守株待兔,自然等得到你。”

   听到这儿我反而心下略松,至少这些人还不知道宋家的事,认为那马车里的只是那牧那娅二人。

   于是我笑一笑:“等到了又如何?”

   “能得世子如此重视,我实在受宠若惊,只可惜——”我故意笑地轻蔑,摆摆手,“你等的本就是那两个人,不是我,何苦费心费力地把自己说得那般神机妙算,让人笑话。”

   “我跟着走这一趟纯属偶然,还个人情罢了,现下我欠人家的也还得差不多,”见他一愣,我回手指一指那辆马车,作势让开路,“你要那两个人,自己过去抓,就那几个侍卫,想来不是你的对手,北蒙皇子公主,对你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大不了,过两日我再去救一次便是。”

   “眼下,我要先办重要的事,”我冲着他扬一扬嘴角,把手里的暗夜掉转方向藏回袖内,意味深长,“既然你让一整个迎风阁都择木而栖了,我自然要清理门户。”

   “你——”萨乌洪一时语塞,眼睛直盯在我的左手袖口,面色几经变换,终是恨声喝道,“我可以放那两个人走,前提是你必须留下来,你能拦住我多久,我就让他们走多久,这回,我倒要领教暗夜的厉害!”

   心里冷笑一声,我知道自己赌中了,这个萨乌洪死过一次,依旧改不了那狂妄本性,输给我是他毕生耻辱,他绝对忍不下,方才言语上又屡屡敌不过我,特别是“清理门户”四个字,是我杀他那夜留给他的狠话,更是让他恼怒万分,于是终于口出狂言。

   我看着他哼了一声,声音清淡:“你倒是还想死几次?”

   萨乌洪哗啦一声抽出长剑:“废话少说!”

   “既然如此,”我歪头去看陆兆元,“兆元,你带他们先走吧。”

   陆兆元盯着我看,又去看萨乌洪,一时迟疑。

   少顷,陆兆元笑了,对我道:“那就劳烦落影把这个未清理干净的门户继续清理了。”

   我点头:“好说。”

  

   看着陆兆元走回马车那边,与车内人简单言语了一句,很快马车便行进了离开,萨乌洪看都不看,一心盯着我,陆兆元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那边守着的迎风弟子见状自是没有拦,任马车顺利通过。

   我还没回过头,萨乌洪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攻了过来。

   我知道萨乌洪的身手很好,但毕竟是我的手下败将,这个时候我在想的是,胜了他,还是拖延一阵子。

   就在我还未做下决定时,却见萨乌洪突然轻笑一下,抽了个间隙冲着我身后方向的宫怀鸣喊了一句:“宫阁主,还不去追那马车!”

   我一怔,下意识地往宫怀鸣那边看过去,对战强敌,先犹豫再分心,大忌中的大忌。

   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凛冽剑风从背后袭来的同时,我咬牙回身,不退反进,以一招强势进攻逼他不得不撤守,抬手格开那致命一剑的同时,一记狠烈杀招奉上,再不保留。

   萨乌洪的长剑浅浅划过我的左手臂,我的暗夜却已经抵到了他的胸前,这个时候,只要我剑尖一送,他便要死第二次,并且死得货真价实。

   然而我这一剑却没能刺下去。

   左手左肩迅速剧痛蹿麻,心里一惊,他那剑上有毒。

   我从没见过这么烈的毒,速度快到我完全来不及抵挡,甚至连一个杀人的瞬间都不留给我,停下动作,我堪堪护住心脉,再不敢动。

   看着萨乌洪得意的笑容绽放开来,我才明白他方才诱我分神的目的。

   “你以为得逞了么?”萨乌洪面上是一种狰狞的微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有多在乎那辆马车?能让你出面护送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未免太小瞧了我!”

   他扬起暗夜在我面前比划着:“这就是暗夜么?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剑短一寸,险增三分,真正对起敌来,还是不如一味冠绝天下的毒,迅猛凶狠,无药可解!”

   我说不出话,只能无声的听他嚣张。

   “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再说一次,倾城逆水,不过如此!”

   “放心,我不急着杀你,倒要看你能撑多久,刚好也试试毒,”说着他歪过头去,“绵绵,你说可好?”

   我没有转头去看顾绵绵,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我能追上那马车第一次,就能追上第二次,”萨乌洪的声音响在耳边,听起来尖刻凌厉,“知道么,我暂时放走那些人,就是为了把这一剑还给你!”

   说着,他扬起暗夜,重重的刺入我的胸口。

   萨乌洪如他所言的不急着杀我,故意偏离了要害刺中靠近肩窝的地方,我也是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暗夜刺进身体的感觉,不过就是一片彻骨寒凉。

   我想到景熠被刺中那一剑之后的苍白神色,想到他说不出话的样子,撑不住身子慢慢倒下去的过程,大概,也是与我现在一般的感受。

   于是我忽然觉得有一丝异样的欣慰,至少终于有了那么一件事,是我完全可以懂得他的。

   我想,若是死在这里,他会不会一辈子记得我。

   会么?

   我很想要找出一些细节来佐证,却发现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似乎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片段,哪一段拿出来都不足以说明什么,这让我觉得十分难过,这个男人,我鹄候仰望了十一年,竟没有换来一句可供慰藉的承诺。

   罢了,即使都是片段,堆在一处的时候,我还是宁愿相信在他心里,是有我一个位置的。

  

   胡乱地想了许多,仿佛很久,却终究只是片刻。

   我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宫怀鸣,用一种很悲伤的声音问他:“怀鸣,我死在这里,日后唐桀阑珊问起来,你要怎么说?”

   身上的那毒再凶悍,毕竟尚未攻心,我到底有深厚的底子,若说要撑,也是能撑上一阵子,况且萨乌洪那么嚣狂的一个人,大概一定会想要亲眼看着我死掉才会动身去追景熠他们,那么只要我多抗一刻,也许他们就能脱险。

   宫怀鸣当然不会答我,从顾绵绵出现的时候劝我离开,就早已昭示了他们的立场,现在我问他,他又能答什么。

   于是我冲着顾绵绵笑一笑:“绵绵,这毒很好。”

   “可是——”停一下,我开始有些咳喘,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顾绵绵死死地盯住我,突然扬手一支镖丢过来。

   那镖贴着我的咽喉划过,堪堪让我颈上一凉,与此同时是顾绵绵的声音:“你的话太多了。”

   一滴温热迅速从那细小的伤口跌落,顺着脖颈淌过锁骨,接着与肩内一片湿腻洇作一团。

   没有深一点,也没有浅半分,不近的距离,足以令人叫好的分寸拿捏,给了我足够的威胁和警告,宣告着一旦我再有下一句,会有下一支转瞬取了我的咽喉。

   大概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的,萨乌洪甚至还真的击掌叫了好。

   我垂眼静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悼念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很快的,我似乎再撑不下去的弯了腰,右手抬起来想要去按左肩的伤口,却没有够到。

   我本来也不是去够那伤口的,而是一把握住暗夜的剑柄,用力拔了出来,立时鲜血喷涌。

   下一个瞬间,我已经朝着萨乌洪一剑斜劈过去,他没有选择,只能朝一侧闪避,却不料我只是佯攻,手指一动,剑尖迅速旋身回转,让他那一闪反而撞到我的剑上。

   其实以萨乌洪的能力,不见得看不出我的招式套路,只不过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过突然,他下意识的反应直接把他毫无遮拦的胸口送给了我。

   剑短一寸,险增三分,暗夜短小,自有它短小的道理,也只有与它相伴多年的我,才能在千钧一发间把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萨乌洪几乎是直直的被我推倒在地,暗夜插在他胸口,正中心房,直至末柄。

   “你想再死一次,我成全你。”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略显虚弱,但至少还坚定,至少知道他还听得到,看着他圆睁的眼睛,那里面在惊讶中尚不及添上恐惧,就已经迅速黯淡下去。

   确认了他死得货真价实,我也是强弩之末的再没了气力,一手撑地,弓着身子蹲跪下去。

   一个红色身影飞快地掠过来,一把扶住我,出手帮我封了胸前大穴。

   我抬头看一眼顾绵绵,扯动嘴角笑了笑。

  

   我说过,那是我见过的最最厉害的毒,能暂时不死已是因着根基深厚,莫说再动手,便是花了气力动一动,都会立时攻心而亡。

   萨乌洪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得意洋洋地站在咫尺之内,毫无防备。

   他也的确无需防备,如果没有那支镖。

   那划过我咽喉的一支小镖,带给我的除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和一串血滴,还有解药。

   顾绵绵制出来的毒,怎么可能无药可解。

   场面骤然反转,寂静片刻,纷乱乍起,我听到有迎风弟子低声叫好,更多的还是一片杂乱交议,那些瓦刺官兵立即就是刀剑全部出鞘地围了上来,大惊失色。

   顾绵绵见状忙召来一批人稳住场面,把我们两人围在中央。

   “你别动了,护好心脉,我手头东西不足,那毒还没有完全解呢!”她在我耳边开口,有些急乱。

   我知道她在急乱什么。

   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宫怀鸣,他急赶几步过来,不敢置信般看着我和地上萨乌洪的尸首,目光闪烁不明。

   少顷见他缓缓朝顾绵绵看过去,眯了眼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