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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言情 > 袖手扶摇

   以陆兆元的能力,若想跟踪谁,一定不致被发现,所以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想到是他,但当我辨认了声息脚步,发现那动静更像是故意弄出来的,这么做不是要诱敌,就是在发信号给谁,细想之下,也就不难猜了。

   果然很快就见陆兆元现了身,神色凝重:“你果然在那车里。”

   我问:“你怎么在这?”

   “自你出事,城主就发了消息禁止城内所有人轻举妄动,我们急也做不得什么,”他看着我,“你以前提过这里,便在这边等等看。”

   “嗯,”我含糊带过,“有事么?”

   他道:“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能有什么——”话到一半,我笑笑,“你看到了,还好。”

   落影的事大概整个江湖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可否认。

   好在陆兆元没有追问这个,只是问我:“迎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迟疑一下,道:“既然唐桀都开始出面说话,就轮不到我来怎么办。”

   他听了一愣,意外于我的消极:“你不管?”

   “要怎么管?需要我出面的时候,他们自会叫我,”我笑笑,补了一句,“我的伤总得养一阵子。”

   “那如果是叫你——”他神色一动,欲言又止,“我知道不该开这个口……”

   “兆元,”我略皱了眉,“你的确不该开这个口。宫怀鸣在做什么他自己很清楚,有些不能碰的事,一旦碰了,谁也救不了他。”

   陆兆元听了一黯,没再说什么。

   沉默片刻,我重又淡笑:“茵茵怎么样?”

   陆兆元眼里闪过一丝温和:“说是就在这几日了。”

   听到一个孩子快要降生,我心里僵了一下,还是笑笑:“那你还耽搁在这里做什么?”

   “倒是该我说你,”他抬眼看我,“爱上皇帝想必很辛苦。”

   见我突然愣住,换成他笑了:“已经那么明显了,我还能迟钝到那个份上么?”

   “况且,”他朝马车那边示意了一下,“我认得那个人,是内禁卫的。”

   “嗯,那是新任内禁卫指挥使,”我点头道,“前一任,是傅鸿雁。”

   陆兆元是见过我与傅鸿雁一起出现的,此时听了一呆:“原来你——”

   “是,我早就在皇帝身边的。”我承认。

   “如此……”他略带释然,“那倾城至少可以稍安。”

   见我挑眉不解,陆兆元略带沉吟:“那是个深沉得可怕的人,绝不是如今朝廷里头看到的那个模样,不出多少时日,会是个铁腕明主。”

   我怔一下,问他:“你与他有过交谈?”

   “不多,寥寥几句,”他摇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我听了却放不下心,有点不安,这时又听见他道:“你这是要去山上寺庙吧,那个皇后,可还好应付?”

   我一讶,随即笑了:“她啊……还好。”

   他却是一脸担忧:“你倒是无怨无悔,可想过将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借用景熠的一句话,我随意地摇摇头。

  

   到了天觉寺,发现这座皇家寺庙此时竟是被重兵团团围住。

   进了里头,看到了水陌,到了这种地方,身份等级各归各位,我开始用皇后的眼光思考问题,知道没有这么简单,问水陌:“京城什么动静?”

   水陌抹一把眼泪,茫然摇头:“皇上又没回京,也没什么动静……”

   “他没回京?”我大大惊讶,忙转头去看郭兆麟。

   “是,”郭兆麟点头,“皇上之前只是到了京西三百里的广泉,略做停留,便又折返回西关了。”

   愣一愣,叹自己竟不知道这一层,一直以为他已经处置了京城大事,不曾想还一直拖着没动。

   可是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拖得。

   郭兆麟见我蹙眉不语,又道:“到目前为止,凯旋大军依旧驻扎在广泉,不曾进京庆功。”

   我略有所悟,追问:“那京城,就当真没有动静?”

   他停顿一下才道:“据卑职所知,首辅大人已抱病在家,现在容成府周围……大概便与咱们这里一般。”

   我听了点点头,这才对了,天大的灭掉容成家的机会,景熠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到达灵山没几个时辰,就有执礼信使来报,说景熠銮驾将于三日后到达,届时会到灵山接我一同进京,请我提前预备了云云。

   我一脸平静地听完,把人打发走,随即就吩咐水陌:“叫外头预备,咱们明日一早回宫。”

  

   六月二十八,我回到了坤仪宫,所有妃嫔都守在这等我,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些阔别一月各自心思的面孔,只是轻描淡写地摆摆手,道,“都散了吧。”

   也不按着规矩去给太后请安复命,我吩咐关门谢客,谁来都不见,只说我病了。

   我真的病了,接下来的一日夜我都几乎没有起身,早知道坤仪宫里不会滴水不漏,如此便是传出去,才是正好。

   一直到第二日傍晚,已经帮我挡了无数来访的水陌进屋来告诉我,睿王求见。

   我听了一愣,自我进宫,要见沈霖都是我出宫去找他,他从未这样正式跑来坤仪宫求见过。

   人都清了,我倚在门口,看沈霖从外面一脸焦急的进来,见了我问:“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笑着反问他,“王爷这是从哪来?”

   沈霖难得的没有计较我的称谓,道:“广泉。”

   “哦。”

   他很认真地看我,少顷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怎么样?”

   我扯动一下嘴角:“到这个份上,如果我说,没事,还好,是不是过不了关?”

   沈霖愣一下,道:“是他让我来的,快进京了,他脱不开身。”

   “哦。”

   “言言?”

   “……”

   “你怎么了?”

   “……如果是以前,你这样告诉我,我会很开心,可是现在……”心酸一阵阵的涌上来,我咬唇,压不下,“沈霖,我不太好。”

   低下头,不懂曾经那么坚强的我如今为何脆弱得这般轻易:“很不好,这一次,我伤得很重。”

   沈霖见状有点急:“他也是说你伤得不轻,现在是如何了?给我看一下。”

   下意识地躲开他伸出的手,我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情急之下满面担忧的神色,忽然觉得哽咽。

   已经独自一人扛了这么久,事已至此,如果是沈霖来帮我分担,会不会可以好过一点。千里奔波赶路,那么重的剑伤,中毒和同样毒性不浅的解药,多日囹圄,还有卸掉我所有防御的噬魂。

   到今天,我的身孕已经两个月,无论从哪边算,都凶多吉少。

   “不光是伤,”吸一口气,我道,“沈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正此时,外头忽然有了动静,水陌小跑着进来,也顾不上给沈霖见礼,冲着我道:“小姐,皇上派人传了旨意来。”

   我怔一下,看着她身后跟着进来的一个司礼监的内监,点头没说什么。

   那内监见沈霖也在有点意外,朝我们恭敬施了礼,对我道:“皇后娘娘,皇上口谕。”

   见沈霖闻言很快退开几步,我顿了一下,还是原地跪了,却没开口。

   “皇上口谕,”有个样子就是了,并没人会在这种形式上挑我的不是,“皇后身体不适,当悉心休养,凯旋归朝各项庆典均免出席,后宫一应执礼事宜由贵妃代劳。”

   宣完了,我起身,依旧无言,那内监陪着笑:“娘娘万安,奴才还要去金禧宫宣旨,这就告退了。”

   “嗯。”我总算应了一声,那内监松一口气,忙不迭地退出去。

   内监走后,我打发走了水陌,沈霖同样是满面不解,甚至略带指责:“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为我好,”我转身,淡淡地笑一下,“就算没这个话,那些庆典我也不会去,他知道,所以正式的传个旨意过来,免得我身上的罪过太多,不等他筹划完毕,就被人拉出去砍了。”

   沈霖又是一愣,很快皱了眉:“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还看不出来么?”我摇头苦笑,“记得我对他说过,将来他需要我消失的时候,我就会乖乖的消失,既然我当初能说出这样的话,真面对这一刻的时候,就怨不得谁。”

   “傅鸿雁刺了他一剑,他依旧把人留在身边,而我几乎死在关外,十一年……”情绪上来,我忍不住跟着道,“十一年了,我暖不了他的心,沈霖,我是不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

   沈霖直直地盯住我,片刻之后,道:“言言,一年前,如果你说要放弃,我会替你高兴,可是现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该消失的时候?你以为容成耀死定了?他要是死定了可能那样安安稳稳的称病不出?别看一群人围着容成府,不过是又一轮的对峙,你别忘了,那里头住着一个长公主,一个驸马,两任内阁首辅,三朝重臣,没有真凭实据,谁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赶到广泉的时候,容成耀的兵马还没有离开京城,如果那时从广泉发兵围剿,容成一族罪证如山,薛家也脱不了干系,他完全可以一击即中,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露了面,以打草惊蛇的方式来稳住局势,宁肯功亏一篑,也一刻不停地折返回去,只是为了找你。”

   “找我……”我动动嘴角,想起在瓦刺那与世隔绝的十五日,“一刻不停……”

   “言言,有些事你不知道,”沈霖神色开始凝重,“你出事之后,他名义上是去迎接北蒙公主,其实是去救你,但那时因着西关宋家和北蒙太子都在向瓦刺施压要人,对方已经察觉了你的身份特别,以期拿你换取最大的利益。”

   “那种形势下,他完全可以等,也只能等,但他同样没有,直接选了对你最好却对他最坏的方式,叫人以大夏朝的名义也去要人,说你是咱们的通缉钦犯,要求瓦刺移交,你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三方都要你这个人,任谁都会坐地起价。”

   我呆一呆,想到自己那些日子受到的待遇,原来是有这许多曲折在里面。

   忍不住问:“那——我最后值了什么价?”

   沈霖犹豫一下,声音很沉:“西南边陲的两座城池。”

   刹那呆滞,整个人都僵住。

   什么——

   战乱中都不曾损失半点的江山国土,为了换回一个我,景熠竟然舍了两座城池。

   那可是他眼里比世间一切都重要的天下大局。

   怔怔开口:“怎么可能——”

   说这句的时候,大概我已经变了色,所以沈霖没有再反驳什么,只道:“替他出面谈判的,就是西关太守,那人虽略显庸碌,倒也精忠,家里世代都是边陲守臣,现在人死了,要善后的,绝不只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接着你又从灵山擅自回宫,你倒是觉得给容成家加了罪名了,可曾想过与他一起回京的还有北蒙公主,两国议和,那公主来的目的并不难猜,所以不管你是因着什么原因,你是皇后,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眼里又意味着什么?”

   “至于傅鸿雁,这件事的确对你不公平,我尚不知内情,只知道他把人留下,另有原因。”

   “言言,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指责你,也许我根本不该说出来,你已经付出了足够多,世人看不见,不代表你的牺牲无谓,”沈霖深看我,目光柔和,“他也是一样,得了信儿只是叫我马上来看看你,旁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这一场天下大事能力挽狂澜,你功不可没,所有人都平安,只把你一个人丢在了瓦刺,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只是——”他叹一口气,“你现在说想要放弃,我该说什么呢?”

   许久缄默,我再没有一句话。

   最后,还是沈霖打破宁静:“你刚才说——有事要告诉我?”

   我沉默着,许多几乎出口的话终是没能成言。

   “言言?”

   一直到沈霖轻声叫我,我才抬头看他:“迎风的事,要怎么办?”

   他看我一眼,道:“已经召了所有分堂主以上弟子回京,阑珊说,绝不能姑息。”

   我问:“那唐桀呢?”

   “师父南下的时候被宫怀鸣的人困住,后来是阑珊跑去给他解了围,”沈霖轻叹一声,“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寒了心了。”

   “寒心是一回事,”我摇摇头,“他舍不得的。”

   想来沈霖也有此怀疑,蹙眉不语。

   “其实也有两全的办法,”我沉吟一下,道,“叫他自行卸任,远离京城。”

   沈霖挑眉:“放过他?”

   我点头:“如果他能提供容成耀谋反的证据,放过他又何妨,听绵绵说,宫怀鸣助纣为虐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抵总有些有价值的证据留下来。”

   顿一下我又道,“到时候,唐桀和景熠那里肯定没问题,阑珊那,我去说。”

   沈霖摇头:“且不说宫怀鸣肯不肯这样做,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算山穷水尽恐怕都不会低头,何况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深看我:“就算他肯,你又把自己放在何处?”

   “我?”我听了一愣,笑笑,“人人皆有自己的因果,他到今天,并非生来邪恶,我到今日,也非他一人的过错。左右真正动手伤我的人已经送了命,也没什么放不下。”

   “不过这里,”我伸手按了胸前肩窝,笑道,“大概要落了疤,还要靠王爷力挽狂澜了。”

   沈霖目光闪烁,顿了一会儿才温和地笑一笑:“会好的。”

   我别开眼:“至于证据,你去找顾绵绵,她整日在宫怀鸣身边,知之甚多,你就说这个交易是我提出来的,到时候就算宫怀鸣不肯,她也一定肯。”

   为了绵绵,我也希望宫怀鸣活着,但我无法亲自去说。

   “这就是你要说的事?”临走前,沈霖有些不大确定地问我。

   “嗯,”我点了头,又笑着添了一句,“有机会的话,帮我找找暗夜,阑珊要是知道我把剑丢了,一定会闯进宫来杀了我。”

  

   入夜,我以为自己一定会失眠,不想依旧合眼香甜,我明白可能是身孕的关系,苦于无处问诊,只得听之任之。

   所以当我睁眼看到景熠的时候,好一会儿都分不清是梦是醒。

   等我确认了真的是景熠坐在床边,才忙支起身子,怔怔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时辰前沈霖才离开,说是景熠脱不开身,怎么突然人就出现,三百里路途不短,快马也要大半日,算起来早早就在路上了。

   “有一会儿了,你怎么——”大概是赶得太急,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身子好点了么?”

   我点头,拉着他的手坐起来,刚要开口,心里突然一顿。

   一句话一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而出,他满身的夜凉气息,让我很快清醒过来,许多伤痛也随之清晰,隐隐作痛,一时间,只是沉默。

   少顷,我低声:“沈霖来过了。”

   “嗯。”

   “他都告诉我了。”

   “……嗯。”

   把头扭到一边,我有些负气:“那你还来做什么……”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想不想见,”我垂眼,想到沈霖说的那些事,话出口到底硬不起来,“后天就回京了,何必半夜跑这一趟。”

   “言言,”景熠停一下,握了我的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那样走了以后,我很担心。”

   “看过了?”我把眼睛盯在半空中的一处,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由得他闻言一顿。

   面对这样一份感情,爱至深,伤也至深,终于动摇的时候,再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只是难受。

   我淡淡地把手抽回来:“我还好,那伤看起来重,好在底子不差,认真养了这些日子,总是会好起来。承蒙皇上恩典,也不用去理会那些庆典琐事,更是无虑。”

   静默片刻,他点点头:“那就好。”

   他说着站起身:“我回去了。”

   我随着一同起身,有点急,又硬生生地止住,咬牙:“恭送皇上。”

   他神色一黯,转头:“不必了,夜已深,皇后休息吧。”

   他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顿了顿,突然转身,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言言,后天回京的那个才是大夏朝的皇帝,今夜在你眼前这个,不是。”

   身上立刻就僵了,抬起手,片刻犹豫之后,我抱了他的腰,在这样一个久违的怀抱,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洇湿一片。

   “算了,景熠,算了,”面对这样一个为我舍了疆土的帝王,我含混呜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要杀谁留谁,都随你,要娶那个公主,就娶进来,便是你现在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有半个不字。”

   “景熠,如果我死在那边,你会不会接我回来?我是不是就可以以皇后的身份进皇陵等你……”

   被扯离他的身体,他火热的唇很用力地覆下来,许久的霸道汲取,恍若愤怒,恍若恐惧。

   “你死了,我大夏朝的两座城岂不是烟消云散?你以后再敢说这样的话——”他想要摆出恶狠狠的模样,却终究被我的泪眼融化,皱了眉来抚我的泪,“哭什么……”

   “景熠,我该怎么办……”好容易控制了情绪,我抽噎道,“我到底也只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这个皇后我做得好失败,该保的时候保不住,该放的时候又放不下,我该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的言言,”他抚着我散开的长发,“交给我,都交给我,你只要选择相信我,就好。”

   “我信……我只是舍不得……我只是舍不得……”仰头看他,眼前一片模糊,“景熠,我这个皇后,保不住了,是不是?”

   面对着这样一个略带绝望的选择,景熠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顿了一下,道:“言言,你还是可以在我身边。”

   我明白这已经是答案,忍不住问:“如果有人拿了那诏书出来——”

   “我会说是真的。”

   景熠知道我要问什么,答得毫不犹豫。

   “言言,”见我呆滞无言,景熠低了头:“你会在意那个名分么?”

   沉默片刻,我还是摇了头:“有哪个女子会不在意呢?可是若要我选,我会更希望可以在你身边。”

   “在的,”景熠满眼温柔地抚着我的头,“言言,你还不明白么?你一直都在。”

   “那——”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我深吸一口气,抬眼问他,“将来,我是说将来……我们可以有孩子么?”

   我仔细地看着他,悉心捕捉他的每一分反应,我看到他的墨色深瞳有着明显的一顿,心里随着就是一抽,骤然便悔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如果他说不可以,或者避而不答,哪怕只是迟疑,我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自己腹中的孩子。

   “当然,”景熠的眼神极快的舒缓了,一片笑颜恍若隔世,“我们当然会有孩子。”

  

   隔日,景熠的銮驾率亲征大军到京,因着两国议和之后那娅的随驾进京,一连三日,朝臣、宗亲、后宫的典仪宫宴均弱化了克敌庆功之说,以慰劳犒赏为主,一并欢迎北蒙公主莅临我朝。

   庆典从始至终,我没有露面。

   我安静地躲着外面的喧嚣,扮演着被殃及池鱼的失意皇后模样,除了之前的那一道口谕,景熠再没有任何旨意给坤仪宫,整个后宫却极为默契地对我敬而远之。

   那娅符合所有人预料的住进了后宫,她的到来给了众人新的焦点,趋之若鹜的全都奔了那边,据说贵妃率先拔了头筹,不几日便与那娅亲密到同进同出,太后也对这个外邦公主极尽宽容。

   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叮嘱,那娅并没有依着规矩到坤仪宫来见我,对此我倒是觉得庆幸,她若真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

   此外,景熠和沈霖也如消失了一般,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半点消息。

   总之,我像是被这座皇宫遗弃了。

  

   这样的清静日子过了十来日,听着外面的热闹逐渐平息,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心安理得下去,两个多月的身孕,身子的反应越来越强烈。

   于是这日入了夜,我决定去找唐桀,能不能保得下。

   不料往日里驾轻就熟的出宫路上却遇到了不速之客,我看着拦住我去路傅鸿雁,倏然阴沉:“你在干什么?”

   傅鸿雁低头,出口十分正式:“皇上吩咐,如果娘娘要出宫,叫我跟在娘娘身边。”

   我一愣,忍不住嗤笑一声:“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垂眼不语,我不由得声音冷下来:“我若不想让你跟呢?”

   “娘娘想要杀我,依旧随时可以动手,”顿一下,他毫无波澜,“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我怔一怔,随即眯了眼。

   景熠明知道我恨不得杀了傅鸿雁,绝不可能容忍他跟着我,却还派他来,给了我杀人与否的权力,看似自由,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

   他不想我出宫,为什么?

   盯着傅鸿雁看了一会儿,我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他面上动了一动,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现在的确不大适合你出去,皇上也是为你好。”

   从张口娘娘变成了你,这话听起来竟是十分诚恳,我沉默一会儿,道:“我知道了,那你去找沈霖,就说我有事找他,叫他来一趟。”

   见傅鸿雁点头应了,我补了一句:“傅鸿雁,我不管他要你做什么,我容你,只因为他要留你,仅此而已。所以你以后最好少出现在我面前,不要没事来挑战我的耐性。”

   说罢,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转身往回。

   傅鸿雁识相地没有跟上来,很快消失无踪。

   既是不出去了,我也没有如来时一般纵身潜行,只慢慢地往回踱,正是月中的光景,明月当空夜风徐徐。

   听得见附近还有些人在走动,想来是些下人,我一身便装,无意也不爱表露身份惹那些虚礼,也就尽挑了偏僻小径而行,遇到打灯的,就换个方向避了去。

   不觉绕了一大段路才回到坤仪宫后门附近,还没靠近门,忽听见一阵悉索声响自一侧传来。我侧目一看,旁边的一条小径上东张西望着晃出来的,竟然是那娅。

   四目相对,登时无言。

  

   “落影——姐姐?”先出声的是一脸惊奇的那娅,“你怎么——”

   眼看着她要喊出来,我忙摆手阻了,她很快会意,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我淡淡一笑:“你不是也在。”

   “对了,”她想了想,“你是跟在熠哥哥身边的,自然要在皇宫里了。”

   “可是,”俨然碰到我不在她的预料之中,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怎么这么多天都没看见你?”

   我并不答她,示意了一下周围:“这么晚了,你在这边做什么?”

   那娅皱一皱脸,摊开手无奈抱怨:“我迷路了……这皇宫,真是大得离谱!本想着图个清静自己逛逛,结果反倒耽误了。”

   不等我说什么,她又忙着凑过来拉了我的手:“不过碰到你就太好了,你快告诉我,熠哥哥住的那个宫殿怎么走?他等着我去呢,我可不想一直在这儿转。”

   说着她指指几丈外的坤仪宫院墙:“被这里头的人发现了就惨了。”

   我皱眉:“你认识这儿?”

   “当然,”那娅点头,“这里面住的,就是那个皇后。”

   我听了一愣,不觉玩味起她的话,挑眉:“那个皇后?”

   “是呀,”那娅撇撇嘴,“你不知道么,她家里就是幕后谋反的那一个,要不是他们,熠哥哥也不会遇险,你那么厉害,怎么不去——”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没事吧?你被困在瓦刺,我哥很担心你呢,后来听说你被熠哥哥要回来了。”

   “嗯。”我不置可否。

   “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几天了,”一句之后,那娅又把话题挪回来,“听贵妃姐姐说,她躲起来不见人就是知道大势已去,很快熠哥哥就会废掉她,他们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如果那样,也算替你报了仇。”

   我没什么表情,淡淡的:“是么。”

   她点头:“贵妃姐姐还说,等她做了皇后,就让我当贵妃,其实我才不看重那些奇怪的名分,只要能天天看到熠哥哥,就很高兴了。”

   贵妃存的什么心思不必猜,只不过听着那娅一口一句贵妃姐姐,我不由问:“你与贵妃很熟?”

   “还好吧,”那娅略略迟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愿意与她们待在一处,总是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没什么意思,只是熠哥哥说,我需要学会与那些人相处。”

   垂眼无声,看来景熠也十分清楚,那娅这个性子,在这座后宫里绝非幸事。

   “落影姐姐——”见我不再应她的话,那娅小心地问,“你能带我去找熠哥哥么?”

   我吸一口气,道:“跟我来吧。”

   一直到看得到乾阳宫的灯火了,我伸手指了指:“自己过去吧。”

   顿一下又道:“不要跟人提起见到过我。”

   她忙不迭地应声,还要问什么,我随即转身离开了。

  

   当夜景熠过来的时候没有带人,我知道大概外头都不知道他朝坤仪宫走了这么一遭,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这个尴尬境地,微微自嘲,没有吭声。

   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派傅鸿雁跟着我,为什么不想我出宫,他要我信他,我信。

   “你要找沈霖?”景熠看着我问,略带关切,“有什么事么?”

   我随意地笑笑:“没什么要紧的。”

   他俨然不信,目光里含了探究。

   “就是让他帮我找顾绵绵问问暗夜的下落,”我顿一下,想想又道,“还有就是找唐桀弄些药膏给我。”

   “药膏?”

   “嗯,”我点头,扬了扬手,“以前我伤了手的时候,便是用的唐桀的药,才没有落下疤,这回也想着能多少补救些。”

   景熠见状伸手抓了我的手握着,神色凝滞一下,另一只手触上我的肩头,柔声:“给我看一下。”

   由得他轻轻撩开左肩的衣衫,我垂了眼睛,把头转向另一侧。

   这是景熠第一次去瞧那伤处,显然也超出了他的想象,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骤然阴冷中夹杂了丝丝伤痛,我愣了愣,想到即使是他被那一剑刺穿身体的时候,也不曾有这么浓烈哀伤的目光。

   他的手极轻的抚过那伤疤,我感受得到他的些微颤抖,听到他问:“痛么?”

   淡淡推开他的手,我把衣裳拉好遮严,弯一弯嘴角:“痛也过去了。”

   他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和眼神没有变,恍若自语:“为何每每护得天下,每每护不得你——”

   不可否认这话戳中了我心底的痛,我看着他有些迷离:“这个问题在很久以前就早早有了答案,你何必问。”

   他目光抖动一下,经久沉默。

   再开口的时候,他道:“沈霖出京办事了,大概要过几日——”

   我很快地点了头:“不急。”

  

   再两日的午后,水陌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我那个我一直等着的问题:“小姐,外面传的那些,怎么办呢?”

   水陌不糊涂,懂得自己看真相,所以她没有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而是问怎么办。

   我知道如果她都开始担忧,那么时候就差不多了。

   于是我静默片刻,道:“咱们出去走走。”

   在这样一个明媚的午后,我奔了后宫里景致最好的一处湖边,不出所料看到一大群莺燕聚集,并且远远地就收获一片惊奇。

   我站在湖边,看着暖阳下有些晃眼的波光粼粼,很快就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因为此时被这群人里簇拥在中间的,是那娅。

   这宫里等着看好戏的不止一两个,也不止等了一两天。既是早晚要有这么一遭,作势便要做足。

   “参见皇后娘娘。”

   齐齐的声音响在身后,我故意顿了一下才回转身。

   一片匍匐之中,只有那娅和我两个人站着,这一次的四目相对,无言得更加彻底。

   少顷,还是我先笑了笑:“公主进宫有些日子了,可一切安好?”

   那娅面色有些发白,呆呆的,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什么。

   我见状扫了一眼地下跪着的那些,于是似做无意地摆手打发:“行了,你们都散了吧,本宫与公主说说话。”

   不若方才的众口一词,再一片应声起身时便有了明显的参差不齐。

   “贵妃——”众人转身要离去的时候,我突然开了口,待贵妃闻声回头,我道,“贵妃的心思咱们都清楚得很,劝你少安毋躁,否则——”

   眼神缓缓挪过去,我悠悠道:“便是木已成舟的事,许也能横生枝节,还是收敛些的好。”

   贵妃面上一僵,她迅速地看了一眼那娅,又看看我,在弄清状况之前收了目光转身离去。

   待人走净了,我打发自己身边的下人也都退到远处,冲着那娅指一指那湖边小亭中的桌凳:“来坐。”

   走过去再转身,才看到那娅还站在原处,动也没动一下。

   我笑了,挑眉:“怎么?非要我本宫本宫的你才听得懂?”

   “还是——”我坐下来,“拿把剑出来挥舞几下?”

   那娅这才身上一颤,几步奔过来站到我面前,不敢置信:“……你……是皇后?”

   “是啊,”我笑着,“就是那个皇后。”

   她完全糊涂了,张口结舌:“怎么可能——”

   “坐吧,”我指着对面的石凳示意,待她怔怔坐了,我才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可是,不对啊……皇后不是……”

   “谋反的容成家?”我反问,见她微微点头,我亦点头,“不错。不过,你是北蒙公主,不是也住进了这大夏朝后宫。”

   “那娅,”见她再没有话说,我严谨了声音,“你要入这后宫,岂能如此草率?连这里头最大的那个都不去摸摸底,就随意的叫人拉拢了去,看她们一片瞧好戏的模样,想来你们早已酝酿了许多对付皇后的法子,你若真用了,便是一时无人动你,总是保不齐以后,景熠叫你学着与她们相处,你可还差得远。”

   “姐姐……”那娅面上惊诧略褪,现了担忧,“你现在……”

   “你不必担心我,从进宫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宽慰着笑笑,又摇头,“倒是你,那些个女子全没一个简单的,若是我没这样突然出现,你会如何?今天能有一个想不到的我出现,来日就会有更多你想不到的。”

   说着我站起来:“我这会儿的震慑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后头的恐怕没人帮得了你,到时候你给人当了枪使还在其次,累了两国交好大局,才是罪过。”

   转身留下一句:“我先回了。”

   目的达到,我没必要也不愿意多与那娅说些什么,后宫的生存之道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剩下的只有她自己去学习体会了。

   “姐姐!”走出几步了,没什么动静的那娅突然在后面叫我,见我停下,她忙小跑着上来。

   “贵妃——”顿一下,她省略了后面的姐姐二字,“她说起过,她手里有能立置你于死地的东西,只是不急着拿出来,你——要小心呀!”

   “姐姐,你是好人,好人不该是这样的。”

   我呆一呆,没能说出什么话。

  

   贵妃手里的东西不外乎就是那纸诏书,的确足够要我的命,只是那诏书毕竟是太后出面拿出去的,真揭露出来,他们薛家在这里头也脱不了干系,算起来罪过不比我的小,她要到什么地步下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还是还有什么别的筹码,景熠又是不是有所知晓防备,我一时想不透。

   心里存着事,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当水陌散碎着脚步跑进来的时候,我的心忽然就一阵狂跳。

   “小姐!”水陌跑得脸有些微红,“出事了!乾阳宫来了刺客!”

   我“啊”了一声,忙站起身,“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内禁卫都在围着抓人呢,还从宫外调了不少人进来,”知道我会武的水陌靠近一步,“听说是个逃跑的钦犯,是江湖里面很有名很厉害的人物,不知道小姐你认不认识,叫——”

   心里一揪,我脱口:“落影。”

   水陌忙不迭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