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只鞋上,不禁想到那次他梦里梦见玲珑袭着一身襦裙,撑着油纸伞轻轻走过弯弯的石桥情景。晃动了一下头,试图让思绪从脑海里挤出,却看到玲珑伸着手指,雨丝拍打在她的掌心上,她笑得那么恬静温和惬意。曲着的指腹一片微红。
雨后的阳光筛进了这亭子里投射在地面。她靠在他的身上不知何时都睡着了,眼睫低垂,偶尔动了动,歪着的脑瓜紧贴着他的肩膀都没动过,手臂横在他的膝盖上,不知不觉中拽着他的腕表不放,梦境里不知在闪烁着什么,一直揪着不肯放。
他望着那投射在地上的光影一小片,亭子里的光线顿时由着刚刚的那点阴暗变得光明了许多。
衣领触到她的耳垂她也没有完全醒来。
玲珑醒来时感觉到了指尖下一片冰冷光泽。睁开眼时看到她的手指紧紧的贴在他的精致昂贵的腕表上。
“醒了,真是在哪里都能睡得着。”他的手指贴在她的侧脸。一片温热和泌凉在轻轻的交会。
“疲倦。”她的笑那么的苍白。不过比起春绮来说还没有那么的惨白。
“走吧,雨早停了。”他说。
她歪着的身子坐直,穿上米色的中跟凉鞋。她看到地上的光影,环视了亭内一圈,感觉到后背被一点雨花溅到,她欣喜的回头,就像回头就能看到所爱她的恋人在那草丛深处深深的凝望她。爱,这个字是多么的稀缺,和稀有动物一样只能存活于他们笔下的文字之中,在海滨这座冰冷的城市之中。
她可以不需要男人的爱。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看着明澈的背影,如此的爱这背影,不知该如何去解脱。
她不需要像明澈这样用文字来赚得到金钱,金钱在她眼中不像从前那样,从前她是无知而愚昧的喜欢着渴望着,即便有爱字也缺少肉体的活力,现在想来,缺乏肉体活力的人生是多么乏味而痛苦的事情。她想要的是充满鲜活的文字,而非如她眼中的机器,那是插在心口的机器,一点一点吞噬着某种东西的冰冷,凡是冰冷,除却冰雪,她都不喜欢。
也许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矛盾。
“怎么了?”他回头,她笑得那么惨淡,只是淡淡的笑着摇头说没什么。
高大的身影穿梭在这翠绿边,头顶是繁茂的枝叶垂下,划过头顶的黑发,它让她嘴角的那抹惨淡渐渐的淡化,她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和他并肩走在这片翠绿之下。
“睡得好么,刚刚?”他找不到别的言语了,所以就问她了,她当然知道。
“好。”靠着他睡时真是比任何时候的睡眠都是一种满足,满足到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那种强烈的巨大反差会让她一天都会陷在情绪低落之中。
有那么一瞬的错觉,错觉之中他在她睡梦之中一直在凝视着她的面容。这种错觉,甚至荒唐至极。
步伐沉重不已,她的脚步也因此放慢了不少,看向他平静的模样,却又深觉欣慰,至少他此刻在她身边,那么的真实,真实得像场幻梦。她是到底多爱他的文字,才会想时刻留在他身边。不,是还有别的东西,他妖孽时的温柔,还有那眼底的沉郁。
来到红叶时已然是夜色迷离之时。铁门一开,她看向这栋豪华的宅子,雨后的红叶别苑一片死寂沉沉,潮湿的味道在蔓延,如同雨后的腐蚀的叶子,那些华丽的简单的细纹失去了光线靓丽,幽暗的泛着冰冷。
想到外滩的华丽夜景,那些灯光霓虹组成彩虹一般的绚丽,却不是彩虹的那种独特魅力的美丽。
海滨的华丽真是她的末日。她绝望的站在铁门前,身体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唯有他的背影让她忍不住朝前。
明澈一回来就得回到公司里忙碌,她甚是心疼,在他到达铁门前,突然从裤袋里拿出了一支钢笔,这钢笔虽没有那么精致,价格低廉不已,可是上面的装饰挺好看。
他拽着钢笔走向车边,她看着这辆豪车驶离开了红叶。几片绿色枫叶在风中活力的闪烁着雨后的那一丝残留的光泽,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台阶上的那几片梧桐黄叶让这里充满了凄寂的味道。可是她却异常爱着这味道,从来从来没有发觉如此的深爱,她来到这并排的枫树前,垂下的枫叶摊在她的掌心上,她轻轻的捧着,生怕不小心握烂了它。
红叶别苑因着这枫树至少少了一丝冰冷光泽,很遗憾的是只有一丝。
风吹起那几片梧桐叶,飘到她的眼前又缓缓落下,如同尘埃落定。她拾起一片,阳光温暖的肆虐扫视着这条小路和边上的那些枫树和其他树木草丛,扬起这片梧桐黄叶,阳光透过那点点缝隙能看到细碎的光泽在她眼前不停的闪动,风有点大。叶子本该是呈现出比花朵更多的活力的吧,她这样想着,它像是失去了一点娇嫩光泽,可是一点也不逊色于花朵的美丽。海滨这座城市的那些华丽的东西冰冷而没有娇柔,也没有活力,在她眼中就是这样。
她来到一个被砍了一大半的树干的树桩前,坐在树桩上,指尖轻抚着它剩余的轮廓,凝眉看向这头顶上的枫叶繁茂的生长延续,她一直都认为枫叶红了时是多么的热情如火,原来在它翠绿之时依旧活力满满,在她此刻的心中填满了欢愉,她闭着眼睛撑着下颚,倾听风过耳的声音。偶尔不知哪里传来鸟儿的声音,她不睁开眼,因为睁开眼也不知道它们的踪迹。
手机闹钟响时她睁开了眼眸,瞬间大风一过,一片尘埃飘到半空之中。她离开了树桩,来到铁门边,看着李姐忙碌着,她走进去,到了二楼这里,拿了她的黑色皮包,匆匆的下了楼。
一个人沿着小路走到了大公路这里。砂石路边的海水波光闪动,她一边向前,一边看向那片海水,心里无限宽广。
来到公交站台,看着一辆贴着红色广告幅的公交车缓缓的从她眼前划过,有一对情侣坐在一边笑着说话,声音很小,她笑了,嘴角扬着一抹喜悦。终于等到了公交车,她上了车,她身后的那对情侣也上了车。
情侣坐在她身后正在吃着冰激凌,在这种公众场合之下互相吃着对方手中的冰激凌,两人你一勺我一勺,吃得甚欢,玲珑艳羡的看了他们一眼,出于尊重不好意思再扭头去看人家亲密的状态。
只好看着前方,一直凝视着前方。
梧鸣社门口有两人正在那里看着社里的招牌。她走近时才发觉是容嘉浩和江尘风,刚刚看背影有些像,却没想到真的是他们。她走向前,一手拍在容嘉浩的肩膀,原本要落在江尘风肩头的手骤然缩回来,她差点忘了他是社长,否则要被他的冷目光盯一天了。
“玲珑,你总算来了,我去,我在这里等了你足足十多分钟,你真是慢悠悠习惯了,难怪社长就没想过要你为社里做点什么。”
“呃。”她无言。低着眉不敢看江尘风,生怕他训她一顿。
“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不会生气。”容嘉浩忍不住火上浇了一片油,玲珑忍不住不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江尘风看着她略带白皙的脸色。“这么准时到这里,我还想让你帮我想想新名字,梧鸣社这名字到底是用了一些时间,我想给它注入新的血液,你觉得呢?”
“我,说实话老大,我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单凭直觉不考虑其他的话。”
容嘉浩的手掌靠在她的肩头上,“我觉得这名字就别换了,能注入到什么新的血液,除非你招新人。”
“只是突发奇想,我也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三人看着这金光闪闪的三个名字。“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这是当初老大想到这诗句时就给出版社起了这名字。所以老大你还是别换了,这名字多好。”
“我觉得梧鸣社这三个字真有韵味,换了就太可惜了。”这还真的是大实话,何况她也不喜谎言。她看向江尘风那抹永远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恍若不沾惹一丝风尘般纯净般美好,温和。这种别样而时刻保持的温柔,和明澈那种眼底时而藏着的温柔不一样。
这普通的白色衬衣穿在他的身上别有一番风情。
“嗯。不过等下你擦擦这招牌吧,应该有点灰尘,有些时间没有擦了,玲珑爬那么高我担心会摔下来。”
“好吧,我愿意为女士效劳。”
江尘风睨了睨他的眼眸,玲珑感觉到一点火花在滋滋的冒着烟气,烧得不旺的火花迸发四射。
拿了一个梯子,玲珑扶着梯子,看着容嘉浩用抹布擦着那高高悬挂的招牌。路过的行人偶尔有人看过这边来,或是停驻下来慢慢的品味这名字。其实在最初看到梧鸣这两字时她就想到了那句诗,想到那四字:岂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