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一睡便是两日,待睁眼时,已是暮黑垂晓之际。殿内极静,一道道软纱布帘轻扑慢舞在细风里,与风架里戍守光明不动的油灯如隔两个地界一般,一动一静。
袅袅昏昏沉沉的翻身下了床,那身子像一阵风似的,飘飘曳曳,她的一双眼睛里,携着一股固执的畏惧,又像是受惊的小马似的,她迷困在了灯火璀璨的寝殿内,殿内什么东西抢眼,她便伸手毁什么。
打翻了灯火,撕下了翻滚风中的布帘子,扯了玉珠帘子,珠玉落地之声犹若惊雷般,响彻她耳畔,她脚踩玉珠,狼狈的摔在了地上,看着蔓延到布幔的彤红大火,她目瞪眼圆,抱起脑袋厮吼起来,她怕火,脑子里闪现的,不是地狱的模样,便是那日被误抓险些葬身火海的一幕幕,那一刻,她仿佛真的以为自己去到了地狱,在与那些鬼差在做纠缠!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快来人,救火——”
慌进殿里之人,无一不惊,凌乱的殿里,袅袅就爬在大火边上抱着脑袋又哭又喊的,那声音三分哀绝,四分恐惧,把院里的人都吓着了。
南宫煜卿赶来时,寝殿已经一片狼藉了,袅袅被安置在偏殿里,像粽子一样捆绑着,哭闹个不停,系在手腕,脚腕上的绳子都已经磨破了皮肉,她仍然挣扎个不停,任谁说话,她都似听不到一般,连阿素都急哭了。
阿素跪到南宫煜卿跟前,抹起了眼泪:“太子,太子,您快救救我们姑娘吧!再这样折腾下去,我们姑娘会伤着身体的。”
“为何会如此?”南宫煜卿也急了。
“婢身才出去看药的功夫,回来就见姑娘这般疯狂了,不但摔了殿里的物件,还点了火。”
南宫煜卿没再继续问,只瞧着袅袅泪流满面的挣扎着,痛喊着:“放开我,别过来,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阿素跪到床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面上的眼泪来,心疼的安抚着:“姑娘,不闹了,我们回家,不闹了……”
“走开!你们都想控制我,都在逼我!都在逼我去死……”
袅袅像一头在拼命撞击牢笼的小兽,一刻都不停歇的挣扎着,骂着!
“张太医来了——”
南宫煜卿直接将张太医快步提到床边来:“你怎么治的病!年纪大糊涂了吗!”
张太医瞧见袅袅的状态时,也是吓了心头一颤,连连跪地给把脉。
“如何?”南宫煜卿斥问。
张太医畏畏缩缩的收回手来,与南宫煜卿道:“太,太子妃这病古怪,像是吃了什么东西而至。”
阿素连忙上前解释:“我们姑娘这两日,吃的都只是张太医您开的药,没吃其他东西的呀。”
张太医怀疑起了自己开的药来,直呼:“这几日的药渣拿来我看看!”
阿素麻溜的亲自去取药渣,生怕有差池。
“下官给太子妃扎几针安静下来。”
南宫煜卿递了个狠厉的眼神给他:“别给她扎坏了。”
“是是是。”
张太医几针下去,袅袅渐渐安静下来,只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大大的睁着,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念念有词的仍在骂着,南宫煜卿也不知道她到底骂了多少人,但这些人里,有自己的名字。
“药渣来了。”阿素小跑而来,直将那盘药渣往张太医跟前送,“这些都是这两日的药渣。”
张太医翻翻看看,闻了又闻,直摇头:“下官的药没什么问题呀!”
“你确定?”南宫煜卿质问。
张太医跪地:“下官敢以性命起誓,这药绝无差错。”
南宫煜卿急躁了起来,大呼:“常竹!去请慕容玥锦来。”复又吩咐起张太医来,“你仔细查看,她身上到底是什么怪病,查不出来你就不必留在宫里了。”
常竹才出幽兰别梦的院门,便见宋鸢珞与容绣站在墙头边上,像是在等消息似的,虽赶时间,常竹还是客气问候了一句:“大冷的天,宋良娣怎么站外头不进去?”
宋鸢珞没回话,身旁的容绣替她回道:“常竹大哥有所不知,太子妃上回关我们良娣时说了,未经允许不准进她的幽兰别梦,我们这不是听说太子妃院里热闹嘛,殿下都去了,想去分忧却又不敢贸然进去,就只好在这听墙头了。”
常竹一瞧她们嘴脸便知是专看热闹的,淡淡回道:“那宋良娣继续听着,常竹还有事,就不逗留了。”
“哎,去哪呀?”宋鸢珞故意拖他时间。
南宫煜卿不外传袅袅中毒之事,常竹又岂会随意与宋鸢珞说。
“宋良娣向来与太子妃不睦,又何必打听事。”
常竹说罢便走了,却又闻宋鸢珞在身后道:“这太子妃都不叫唤了,是不是快不行了?”
常竹脚下一顿,却又想着救袅袅要紧,便继续往前走,没理会身后那主仆两如何浮笑轻蔑的表情。
幽兰别梦里,南宫煜卿一脚踹开了张太医,眼神里尽是冷火:“连个病都查不出来南宫家养你做什么用!明天不用再去太医院了。”
张太医杵着铜青香炉爬起,连连求饶:“太子息怒,太子息怒下官……”他忽察觉到什么,鼻子直往香炉处嗅去,突道:“太子,这香炉的香有问题。”
南宫煜卿听此一句,才稍稍忍了下怒气,看去:“什么问题?”
张太医再三去嗅,十分确认了,才敢道:“此香炉中有异香,像楼兰的美人花。”
“美人花?养血养神。”南宫煜卿显然是听过此花的。
张太医又解释:“但是美人花的芽胚却是剧毒之物,能使人迷性,丧失理智,能催使人想起自己内心恐惧的一面,激化情绪。”
张太医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卑微到掉地上,袅袅骂过南宫煜卿,他一直在这,不是没听到。
南宫煜卿也领会到这一点,眼睛里的担忧多出几分不悦来,袅袅讨厌他,他心里有数,只是竟不知袅袅讨厌他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