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城内,乱了人群,慌了人心,各番潜伏势力股拔地而起,皆针对南宫煜卿而来,张口皆讨要藏宝图,以震民心。
纸钱千张百张,惹人注目得像是街头的游客,风飘去,扫之不尽,无比的晃目,无脸怪的踪影却是匆匆飘絮而来的尘埃,来时扎眼,走后无影,影响力却深埋人心。
寝殿内,传来几声愈挨愈近的沉沉脚步声,一袭红袍子猛然跪在了地上:“陛下,瓦达族人拉帮结派起兵要申讨太子,逼出藏宝图!”
虚病床榻的陛下转目,醒神抖擞的翻身起床:“现况如何?”
沅公公跪地大号:“太子府传出消息,太子中毒薨世了!外头一群人尚不知晓的。”
“诈死还是真的?”陛下眉目深颦,晃而焦愁急泄。
沅公公言语间尽洒悲痛:“三个太医都确诊中毒身亡。”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身亡?”
“据说是在自己寝殿中的毒,可查问后,太子的寝殿除了下人,就只有太子妃……去过。”
陛下深垂眼皮,遮盖住悲伤踊跃的莹亮眼珠,默默背过身去,一身华裳下,裹覆的是朗朗壮骨,此刻挺拔得像待命上疆场的热血男儿。
“传寡人旨意:贼子犯上,氏族内乱,寡人膝下残弱,不日将亲身理政游街。”
“陛下……”李公公惊呼,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结局一般。
陛下冷沉的一脸的威严肃气,转过身来:“寡人要亲自出面解决这些事,大端平稳数十年,不能再动荡!”
十里之外的樊川山脚下,袅袅仰目而望,这便是她跨往光明,走向自由的大门,数月的缠磨,她终于被“逼”出栎阳城了。
“想起你欠我什么东西了吗?”毓凉择自身侧静静凝她,嘴角浮笑不断。
袅袅回头,笑了笑:“我想不起来,你就告诉我嘛。”
她忘得彻底,毓凉择却也丝毫不计较,只勾勾唇角道:“你这忘事的小傻瓜,你最喜欢的是什么这总回答得出来吧?”
“吃……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故事,有栎阳城的故事。”
毓凉择欣然笑回:“对啊,上回别过,你说再见时与我分享的,如今都再次别过了,你还不想与我分享吗?我可是替你记着的。”
“穿过这座山,我们边走边讲,我从头到尾与你讲一遍。”
栎阳城外的风,清得明朗,不似城内,扑面而来都带着昨日的心事。
马过樊川山,袅袅一袭男儿装,与毓凉择话别《悠悠青丝挽秋华》的故事,止步于樊川山之下。
“所以,在袅袅心里,白鹤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
“嗯。不见时偶尔想念,见时总有依赖,像亲人一样的。怎么了?”
“亲人也好,也好!”毓凉择轻垂眼眸,眸光折暖。
“那我们就此别过吧,若有来日,我再与毓大哥再叙后边的故事,这个故事应该会很长的。”
“我处理完两个妹妹的事,七日后北川寻你,与你再走一段路。”
“好,那我北川等毓大哥。”袅袅再番爬上马,“我们北川再叙后文。”
“好,路上小心。”
“放心吧。”
“包袱里有各种药,我都画了图方便你认识。”
“知道了,回吧毓大哥。”
袅袅已经行马出去多丈路,毓凉择却仍在后头恋恋不舍的不安的招着手:“路上千万注意,尽量不要换回女装,少与陌生人说话,保护好自己!”
“知道啦。”前头黑马之上的人,洒脱欢乐,一声呵下,黑马扬尘而去,隐匿在了毓凉择的视线里。
同庆二十八年春,时隔一年,元武帝再次站回万民之央,万臣之之中。
帝王亲临游街,千百人随护,却没有一辆车子,更无台座,陛下一步一脚走在街头,脚下力健如劲风而驰,高冠华袍,面上尽显龙威。
百姓们因此举求得心安,仿佛心中的守护神回来了一般,氏族诸众,却心中各不相安,有的破罐子破摔,有的悬崖勒马做墙头草,最难安的,却是王后!
陛下病下这一年,她不但把持后宫,还插手前朝,甚至想要控制陛下!
“传寡人之命,太子薨世,寡人心痛至极,特许瓦达族造反众人,陪葬!”
一句“陪葬”,王后心头颤了又颤,那声音像是在对着她说,像是抹去了她的希望一般,没了南宫煜卿,她在后宫便是个虚架子。
“王后可满意?”陛下回身瞧了瞧她的脸色。
王后嗓子,哪还能周全太多,只冷漠着脸应声:“陛下不差煜卿之死吗?”
“不是都查明了吗!是那个宋良娣嫉妒过头所为!”
他当然清楚是谁下的毒,只是他现在更想削减慕容家的势力股。
王后比陛下更清楚,宋鸢珞那么爱南宫煜卿,就是南宫煜卿捅她一刀,她都不忍还回去的。
“臣妾不信!臣妾要让叔叔去查。”
“怎么,寡人躺下一年,你连寡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也不信任了吗?”陛下一双眼睛如火一般滚烫入她目。
王后自也是桀骜的,丝毫不惧他眼中的威火,厉狠狠地道:“陛下子女无数,可臣妾却只有一个儿子,死了就没有了。”
王后一挥袍子扬风离去,根本不顾及君威,连礼都不愿意行了。
陛下连失两子,膝下已无可用之子,剩下的,都是些贪玩无用的鼠辈,不堪中用,可若是再启用南宫桑画,却等于是得罪了大姑拉那氏,如今氏族子弟各怀鬼胎,唯有花氏与毓氏还乖顺些,不参与此番内乱。
“传毓姝言进宫。”
他终于还是又想起了这个毓氏人,那个曾做过他的妃子的女人,他也是见过几次的。
毓姝言自得了和退之书后,便一直了无生息的居住在栎阳城里,陛下一传,她当即便进了皇宫去。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她倒是更向往中宫的方向,一路上扬着眼睛没少看。
进了宣政殿,她是第一次见到生龙活虎的陛下站在她的跟前,不禁心生敬畏,心中也多出几分陌生来,以前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只是个躺着的病人,如今跟前的男人对于她来说,却像是她的“过往”!是一团污迹的存在。
“民女姝言见过陛下,陛下圣安。”她轻轻伏礼,客气又恭敬。
陛下缓步上前,伸出一只手将她搀扶起来,声音温柔道:“不必如此拘谨,在外头的这些日子,可还惯?”
毓姝言微微垂着头,保持着谨慎,朗声回道:“承蒙陛下当初的鸿恩,姝言一切都好。”
陛下听罢,倒不替她喜,只深叹了一声,哀怨道:“你倒是得了欢喜,可是寡人却心中不喜了,连个女人都留不住,身边的儿子也一个个的离去,心中甚是难安,王后冷漠,毓贵妃吵闹不休,身边一个解忧之人都没有。”
毓姝言听着陛下一言一语里都充满了悲伤,想着眼下这情景,陛下身边确实无人可以给与安慰,可突然召见自己是?
“陛下,您如今龙体大好,就是大吉的征兆,何愁现下的一时不安稳,想这大端的天下,在陛下您手里都安稳了二十多年了呢。”
陛下欣慰一笑,一双眼睛柔柔的瞧着她,清风细语的与她道:“还是姝言你会安慰人,果然当初寡人初一见你,便觉你极温柔娴静,心中莫名有归属感。”
毓姝言脸色微变,她能从他眼里瞧出欲火,那是情爱的欲火,更是权利的算计与利用,分明一丝都不纯,是带着目的的!
“陛下,姝言不才,能得陛下恩赦出宫另寻良人,已是天恩,为陛下分忧自是毓氏一族该做的。”
她慌慌忙忙的一段话,也不知可表达了清楚,只瞧陛下突然拉起了她的手来:“寡人想让你再次回到寡人的身边来,陪在寡人身边,你可愿意?”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男人示好,准没好事,尤其是这样一个身在权利之上的九五之尊!
“陛下,民女不愿意!”她是一口就拒绝了他。
那一口拒绝一出后,毓姝言能明显察觉到他的不悦,可却不敢抬头去探视龙颜,更不想再说回转之话,算是豁出去了!
半晌,陛下的声音冷了许多,问道:“为何不愿意?”
这个问题,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可她必须得作答!
想来想去,她脱口道:“承蒙陛下高看,只是姝言不喜皇宫生活,闲散自由惯了,一心想做一名游医,无法替陛下解这个忧,还望陛下恕罪!”
她还是直白的拒绝,直白的给出理由,陛下也无奈,晓以感情不行,只能强硬以道理!
“毓氏一族想来依附于大端,态度一向温和,此次事件,大有挑唆氏族与皇室关系的人在,寡人需要你们毓氏,毓氏也需要大端,若不是你联姻,那联姻的便是你的长姐,又或是你的长兄,寡人不喜欢选来选去,挑中了你,你却不愿,不如你来替你两位重姐做选择吧!”
先前还温柔以待的人,这会儿跟突变了个人似的,提出的问题也着实为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