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听到那大汉误解人意,俱是一顿错愕:哥啊,您想到哪儿去了?
毕竟是大家闺秀,乾月听他这话,登时便红霞飞腮,羞得耳脖通红,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天知晓那个大脑袋怎会联系到那些龌蹉事。
恰这时,拾姓书生背着沉重的书笈赶来,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汗流如注,气喘如牛,好似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给用尽一般。方一抬头,便见着眼前站着位玉儿般女子,只消一眼,拾书生竟看得痴呆。那女子姿态玲珑,唇红齿白两腮透红;她双目顾盼生辉,眉间自有一股英飒之气散发而出,配着一身素衣,外罩一套绿纱,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真个似天人下凡。实行书生心中暗想着:“世间竟有如此标致女子,若得如此女子相伴终生,无憾矣!”
乾月自是不知书生心中所想,只觉对面那人神色异常,看那装扮,定是个书生了,不会是什么不良之人,便不去理会,对那壮汉正色道:“这位大哥误会了,方才是小女子只是说笑而已,此乃舍弟,家中有些事情要他回去,他不愿,于这街市上乱跑起来,冲撞了大哥,望请这位大哥见谅。”
“张飞”眉头紧蹙,将信将疑,手中抓着断少坤依然不放。
拾姓书生回过神来,自知方才是自己无礼了,心中羞愧,恍恍惚惚地说道:“既是如此,你便放开他吧。”
“张飞”本还打算着在大众眼鼻底下整治地痞无赖,却抓着人家弟弟,而且还往龌蹉之事上联系,颜面扫地,松开断少坤,一脸不舍之情,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并不说话。
断少坤不高兴了,您说您抓错认了还这么横!正待发作,书生拱手对他说话,脸上歉笑道:“公子,方才是我朋友唐突了,万望不要介怀,在下给您赔不是了。”弯腰行礼致歉。
给赔钱就拿,给台阶就下。这是断少坤一贯作风,那书生倒是态度诚恳,况且现在的他也没本事跟那个短发张飞计较,故作不平道:“哼,算本少爷倒霉!”
还没有说完,后边一只白皙的手伸至耳边,抓住不放,并狠狠地揪了几下,那原本葱白一般的玉指竟更加发白,可见其力道之大。乾月切齿喊道:“看你还敢跑!”她那副姿态,仿佛是提着一只鸡鸭鹅似的,毫不费力,只可怜了断少疼得哇哇大叫。
拾姓书生不自觉上前追了几步,望着那一情景,心生几分艳羡,甚至嫉妒,嗟声叹气,失落惆怅,嘴中嗫嚅道:“来去匆匆,竟不知她是哪家小姐闺秀,可还有再见之时?”
不消一会儿,街市上再度喧嚣尘上,人群照旧恢复如常,各忙各的。旁边的壮汉一声重叹,拾书生再度回神:“这下可好,没有银两,别说住店,打尖都成了问题,你们书生脑子灵光,赶紧想个法子吧!”书生亦是无可奈何,当下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有力气想什么办法。
二人唉声叹气,耷拉着脑袋正要走去,背后有人喊住:“二位请留步。”回身看时,见是一个瘦削、肤色黝黑的男子,一身的打扮平凡无奇,却是轻易可知其是天宣城之人。
壮汉见此人长得尖嘴猴腮,眼小眉细,一副不识好歹的面目,又是天宣城人,不耐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也不恼,拱手作揖,笑脸满面,款款道:“小弟在侧观看良久,听方才二位所言,似是二位正愁没个落脚之处,不知……”
不待说完,便被那壮汉哼声打断,“你是来嘲笑俺俩么?”
此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拾书生顿觉如此待人不妥当,立即上前说道:“兄台莫怪,我二人出来天宣城,不想银两被人顺走,我这位兄弟有些恼怒,遂言辞有些激烈,并非迁怒于你,请勿介怀,在此给您赔个不是。”壮汉背过身去,不去理会。
那人笑道:“哪里的话。小弟眼见二位初到天宣城,遭遇毛贼,想来定无容身之所,我看你这装扮,定是为科举而来吧。俗话说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我这人最是乐善好施,若您二位不嫌弃,且屈身寒舍下住时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拾书生面露喜色,说道:“那敢情好!”
一旁的壮汉面露异色,打了个白眼,泼出一盆冷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不是对俺俩有所图吧?”
书生赶忙给那壮汉使眼色,是为让他说话不要如此直白。
看他二人如此,那人却是哈哈大笑,丝毫不介意,抚掌说道:“此乃人之常情,然小弟说句二位不太好听的话,我既知你们身无分文,所剩可还有长物?何来所图之说?我见二位相貌非凡,将来必是有福人,交个朋友而已。”
书生打个圆场道:“我朋友说笑呢,兄台莫怪。”壮汉脸上无光,微微泛红,只好拱手致礼,并不说话。书生接着说道,“如此,大家便交个朋友。小弟姓拾名梦寒,凉州端阳人士,这位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他唤作尤耿,多亏他一路照顾,拾某方能抵达京城天宣。”
“拾兄、尤兄,小弟欧鹏,今日有幸结识二位,实乃荣幸之至!”
拾梦寒道:“欧兄客气。如此,我等便是朋友,这阵日子,我和尤兄便叨扰欧兄了。”
欧鹏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别说这些客气话,二位兄弟请随我来吧。”说着,做个请势,走在前边带路了,拾梦寒和尤耿都跟上去。
走了一阵,拾梦寒忽然记起来,拉住欧鹏,有些难为情地问:“欧兄,我有一事请教欧兄。”欧鹏问他何事,拾梦寒眼神飘荡,似有几分心虚,道,“不知方才冲撞了尤兄的少年是哪家少爷?”
欧鹏也是聪慧之人,如何不明白拾梦寒这话的意图,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心中暗自好笑,却忍住,说道:“哦,你问的是她!她乃当朝敬国公乾霸之女,人称‘天宣六绝’中的首绝,乾月!”
尤耿听欧鹏答非所问,心生好奇,正待问他为何如此回答,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想了一想,见拾书生扭捏之态,心中了然,与那欧鹏一同哈哈大笑。拾梦寒尴尬无比,恨不能钻进地缝。
此话暂搁不提。
却说断少坤被乾月提着耳朵往乾府赶去,情急之下抓住乾月玉手,一股滑腻之感从手中传来——这还是断少坤出他妈外第一次摸女性的手,而且手感极佳,真好似摸着块暖玉似的,不禁心神摇荡,忘记疼痛,竟摩挲起来。
原本这也没什么,乾月更是不在意,但眼见着他登徒子模样,心中觉得怪异异常,暗忖道,“小天不是一向不近女色么,怎会……不过这样也好,爹整日担忧小天他无成家之打算,如此也省得爹使唤我整日去说服小天。只是……只是这好色也就罢了,吃豆腐吃到自家人头上,这算哪门子事?”怒从心生,反手就是一掌掴在他脸上,顺起又是一脚踢到他小腹上,竟将他踢飞起来。
小灵芝尽管见惯此类场景,仍忍不住倒吸冷气,赶忙上去扶起少爷,焦急地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我了个去,怎么可能没事?!断少坤嘴上骂骂咧咧,捂着肚皮满地打滚哀嚎不断,疼得几近说不出话来,稍有整息,叫骂起来:“疯婆娘,你这发的什么神经,差点儿踢着我那命根子!”这话说完,恍若一股冷气刮过街市,众人拜倒。
感觉到一股寒气扫射而过,乾月正冷冰冰地瞪着他,捏着拳头缓缓走来。断少坤立刻噤若寒蝉,强忍痛苦,老实得跟只绵羊似的。
小灵芝摇摇头,叹气道:“唉,可怜的少爷……”
走了一会儿,断少坤眼皮狂跳,虽然自己——应该是乾破天——是她弟弟,但就从上街一来的一路表现来看,乾月断是不会对他留手的,这哪儿是姐弟,分明就是冤家,都不带含糊的,这会儿又要带我去哪,难不成是去执行家法神马的吧……这么一想,断少打了个冷战,战战兢兢,直拿眼瞄着一脸冰冷的乾月,一副欲言又止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靠!老子怎么变得这么窝囊,再这么想去,这小妞就要把哥领到沟里去了,好歹挣扎一下。提起勇气,谄媚着脸,细声细语地道:“美女,咱这是要去哪儿呀?”
乾月瞥了他一眼,实是无法接受原本冷酷倨傲的小天竟变成这幅人见人扁的臭德行,那一跤摔的,真能将人摔傻不成,又难道是小天在装疯卖傻不成?这么想着,不去理会断少坤,冷冷地道:“少说废话,跟着走便是。”
尽管不是很情愿,断少坤还是不得不唯唯诺诺地跟在乾月后边回乾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