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队不远处,一个长袍老者在拥挤的街道上被撞得东倒西歪。此人约莫半百年纪,矮小干瘦,脸庞好似一块枯树皮。他一头黑白参杂的头须,身上破旧的长袍肮脏不堪,一条黑污的布袋塔拉在肩上,可以看出它原本是白色的;此外他看着一杆旗幡,上边书着几个字,从这几个字中可以断定他是个土郎中,而那旗幡却是崭新的。土郎中对冲撞他的人十分不悦,脸红脖子粗地骂骂咧咧,一脸的愤懑之色,却口中大声叫喊:“卖药啦!卖药啦!”
旁人见是他来,都捂住鼻子躲开他去。有强横的人骂起来:“臭乌鸦,到这地方来卖药,不要命啦!”
这个土郎中姓邬名崖,是天宣城里的有名户,专治疑难怪症,靠卖药维生,但口碑不怎么好,几年前因医死过一个小孩,落下恶臭名声。加上此人嗜酒如命,不爱清洁,身上一股子恶臭味道,于是被人戏称为“臭乌鸦”。
又有人骂道:“臭乌鸦,不去喝你的酒,又跑出来祸害了?”那人看了看他的旗幡,一副恍悟模样,哈哈笑道,“你不是叫乌鸦么,谁让你改的?你以为改了名号就没人认识你了吗?”
土郎中有点挂不住,脸上微微泛红,装作听不见,哼一声,继续高声叫卖。
断少坤闭着眼睛慵懒地躺在轿子上,听见人群嘈杂,眯开一条缝隙,恰好看见人群里的“臭乌鸦”。他轻咦了一声,确切说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那个土郎中,而是土郎中旗幡上的字,上边写着“神医扁鹊悬壶济世”八个字。
在别人看来,那只是普普通通的八个字,于断少坤而言却大有蹊跷。
“扁鹊乃是战国时期的名医,怎么在这个世界上也出现?”断少坤嘀咕道,精神也为之一振,于是让小灵芝唤那人上前来问个究竟。
“臭乌鸦”素闻乾破天“霸王”威名,这下子等于是卖药卖到阎王殿来,真个让别人说中,不要命了。
断少坤叉这双腿坐起来,左手撑着下巴,慵懒地问道:“你叫扁鹊?”
“臭乌鸦”瑟瑟抖抖地站着,心中忐忑不安,哆嗦道:“是的,草民不久前刚改的名号。”
断少坤想,不管是刚改的还是本来就叫这个,肯定是有蹊跷的。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他发现,别说是朝代名,就连历史人物都没有一个与地球历史相同的,唯一乾府里有一个“梨香院”与地球文化有些关联,但那只是小说里出现,而不是史实。可以说,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地球历史相近,但却不雷同。
此刻出现这么一个与地球历史上相同的人物名,此人必定与自己有某些关联,或许能从此人身上获得归道之法也未可知。又问道:“你都卖些什么药。”
“臭乌鸦”拱着手,不敢抬头:“什么都卖,就看乾少爷需要什么药。”
“哦?”断少坤眼睛一亮,变得兴奋起来,“变神仙的药,你那可有卖?”
“这个……”土郎中心中“咯噔”一声,吓得满头冷汗,忽然噗嗵跪倒地上磕起头来,口中不停告饶。
众人也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个个睁大眼睛——这是乾破天伤人前的征兆,越是笑容可掬越是危险!你看,他现在都开始调戏对方,都叫你不要到这卖药了,还来!这下把命搭进去不是?还不快跑!
土郎中哪里还跑得动。
“小天!”乾月低喝一声,有她乾月在,就不许他在她眼皮底下胡作非为。八公主拧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
土郎中突然莫名的举动和围观群众严肃的神情把断少坤弄得****,“呃……这什么情况……”断少无奈地抚了抚额头的汗:哥还什么都没干,你们至于这样吗?
断少坤跳下轿子,止住土郎中的磕拜,拉他到一边去。他还得对眼前之人客气点咧。他联想到了那款网游,搞不好这人就是个修道之士,或者是相关之士,若把他给开罪,这辈子估计都别想着回去,即使不是,至少也从这哥们身上挖点信息。
二人蹲在乌柳河边上,离人群隔了老远,勾肩搭背,鬼鬼祟祟。众人满是惊奇地看着二人一副熟络的样子在聊着,特别是乾破天,他脸上洋溢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好似“臭乌鸦”是他失散多年的至亲好友。
“难道,他不嫌臭乌鸦身上的恶臭吗?”众人掉了一地的下巴,震惊于乾破天居然如此亲近地且长时间与臭乌鸦攀谈而面色不改。乾月、八公主以及小灵芝均是错愕表情。
旁人哪知,断少恨不能一脚将眼前肮脏不堪的土郎中踢下乌柳河,实际上刚才临近此人他就感觉一股强有力的味道直冲鼻孔,登时胃袋翻腾,早上吃的东西涌到嗓子眼,又被他生生咽回肚里……我日,这哥们得有好几年没洗澡了吧?
为大局着想,断少强颜欢笑,耐住性子慢慢引导着问,可是问了半晌,这土郎中恍若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半点撒谎的痕迹,毫无收获,不禁暗想:“难道是我多心了?”
土郎中心中纳闷:这乾破天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不杀他就罢了,怎么尽问他这些奇怪问题?难道答不上来就要掉脑袋……立刻又紧张起来。
断少坤见他毫无破绽,决心下个狠招,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这块玉佩除了小灵芝外别人都不知道,事关重大,他轻易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拉近对土郎中,悄声说道:“你可认识此物?”
土郎中咽了口水,心想咱可不能一问三不知啊,保命要紧!装出吃惊表情:“乾少爷,这是你家传家之宝?!”
“咔!”断少一头栽倒在地,“这哥们纯粹在敷衍啊,看来他是什么都不知道,浪费哥表情了……”收好玉佩,又想,“这里人多眼杂,这家伙装疯卖傻也不一定,日后再细细调查。”
“乾少爷……”断少坤正要离去,土郎中犹豫了一阵,还是叫住了他,从那条肮脏的布袋中弄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讪笑道,“乾少稍等,我这有颗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不知乾少是否感兴趣,只需一百两……”
妈的,江湖骗子啊……断少坤看着那颗犹如用身上泥垢捏成的“灵丹妙药”,登时对自己之前的猜想全盘否定,或许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是孤陋寡闻,看来只是个巧合罢了,自己天真无邪了!
“你留着自己用吧。”断少走回轿上,重新躺好。
见此景,众人满脑黑线:就这么几步路都要别人抬过去,您到底有多娇贵啊!
“乾兄,您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我们可是一阵好等。”
断少坤、乾月和八公主等三人循声望去,见是冯家二少爷笑吟吟走过来。
冯笑趁机向她俩作揖,两人立即摆出一副厌恶表情。二女各怀心思。乾月的厌恶,大部分是在揣度,小天变得那般模样,八成是被冯笑带坏的。而八公主除了厌恶之外,更有些局促不安,因那日街市之上被乾破天吃豆腐时冯笑也在场,若是被他戳穿了……二女都别过脸去不理他。
冯笑吃了瘪,回过来跟断少坤扯闲话。断少坤跟冯笑胡乱客套,催促仪仗队加快了点速度,在围观群众热盼中终于登上擂台。
擂台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无数双眼睛紧盯擂台上的一动一静——擂台上也确实是一动一静:史琛一动不动坐在擂台一隅,抱剑闭目养神;那边厢的,乾破天尽做些奇怪动作,压压肩、压压腿,又蹦又跳,跟一猴儿似的一刻也停不住。
这会儿他正做着俯卧撑,做到一半忽然整个人趴下去,全身松劲,满脸豆大的汗。突遇此变故,众人不禁惊呼一声,“他怎么突然晕倒了?”
乾月那边紧张起来,看见她的小天十分艰难地坐起来,不停地抚着肚子,表情痛苦不堪,关切问道:“小天,你怎么了?”
憋了良久,断少坤穿了几口粗气,眼睛翻白,有气无力道:“哎哟,月姐,肚子好饿……”
众人绝倒:您不至于吧?
小灵芝低声轻咦一声,自言自语:“早上就因为吃早饭才迟到的,少爷这会儿怎么说没吃,难道又饿了?”这嘀咕声虽小,却被乾月听在耳中,瞬间便知这是小天使诈的小伎俩,狠狠地剜他一眼,一言不发。
断少坤讪讪地对擂台那边的史琛笑道:“这位剑客兄,要不然我俩上酒楼吃饱喝足,下午再打,你说怎样?”
史琛还没回答,现场观众不干了——换谁谁都不干呐,这拭目以待一个多月,今天又好不容易盼您到场,首先前排观众更不干,这位置您不知道有多难占,怎么能说不打就不打,您这不打我们这不白占了么,不定下午还能不能占到这样的绝佳位置。于是闹起哄来,纷纷谴责乾少的不敬业精神,后排不明真相的观众也跟着瞎起哄,怪喊怪叫。
蒙坚是最不愿意看道这种结果的人,当众呵斥:“乾破天,你当决战是儿戏吗,你无故来迟倒也罢了,决战时间岂容你说改就改,屡次三番这般羞辱史兄,你眼里还有没有‘浪子神剑’?”俯过身来对史琛低声耳语,“史兄,那一定是乾破天耍诈伎俩,别着了他的当。”
史琛仍旧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发一语,隐隐觉着这场约战有些蹊跷,自己好似被人牵着鼻子走,浑身不自在。
“我靠,怎么又是他?明显是在煽风点火嘛!”断少坤心中纳闷,“看来这次决斗可不是那么好容易糊弄过去,搞不好有性命之虞,虽然已准备得挺充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应更小心些才好。”
这般思量,断少坤收敛了笑容,对史琛抱拳道:“这位剑客兄,我们开始吧!”
史琛点了点头,朗声道:“请!”
此刻晴空万里,耀日当空。乌柳巷忽然安静下来,一阵清风夹杂着尘土卷过擂台,压抑的气氛更添一丝肃杀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