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破天的院落里虽是拥满了人群,但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屋中,乾霸、乾月、八公主和小灵芝,以及一干“京城名医”围在床边,个个低垂着脑袋。此时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正在给躺在床上的“乾少爷”把脉,又看看毒血和病象,诊过之后,连连摇头,回过头来对乾霸施了礼,恭敬说道:
“回禀将军,经小的查验,乾少爷所中之毒小的从未见过,此毒并非天宣所有,据小的判断,乃是剧毒,按理来说,中此毒不超过半刻便可致死,然乾少却能支撑到现在时辰,着实怪异……”
乾霸耐不住性子,打住他:“废话少说,你可有解救之法?”
“这……”那大夫为难起来,脑门登时冒出冷汗,无力地道,“剧毒已攻侵全身骨骼筋脉,请恕小的无能为力。”
“哼!尽是些废物,都给我滚出去!”
乾霸脸上尽是悲愤之色。那一干京城名医如蒙大赦,立即低着眉头向外走,恨不能马上消失在此是非之地。不说这毒怪异无常无从考证,就说此刻的乾霸处在暴怒之中,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把小命给搭上咯,谁还敢轻易配药解毒?
躺在床上的断少坤,自从擂台中毒以后,就一直处在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中,如深陷梦魇,想醒却醒不来,但他却能感到,心头的那股暖流正在慢慢地流失。
恍惚间,那股暖流被四周寒冷侵袭得所剩无几,忽然一股寒流掀起一阵浪潮拍打心房,“唰”一下终于睁开双眼,胸口有什么东西欲涌出来。断少坤猛然直起身子,头发凌乱不堪,状若癫狂,他歪过身去,“哇”地一口吐出一大口黑血。
“嗞!”偏巧的,断少坤身上那半块阴阳玉佩被黑血浇了个通透,玉佩上的黑血以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这细微的只有断少坤注意到了。
“我,难道要死了么……”现在他苏醒过来,心底却涌起一股悲凉,枉费他穿越而来再世为人,还没找到归道的半丝线索就一命呜呼,这玩笑开大了啊……转而看向那半只玉佩,忽然想到刚才一幕,现在已不能指望别人来救他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这玉佩说不定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小天!”
“少爷!”
众人见到他醒来,吐了一大口血,乾月和小灵芝都赶上去扶他,却见他欲吞食那块黑玉片,心中一阵心疼——这孩子疯了!
小灵芝拉住他的手,哭喊道:“少爷,玉片不能吃的。”
断少坤被小灵芝这举动弄得无语至极——他确实是不能语了,想说“你倒是别拦着我啊,让我把这块玉片吃下去,兴许哥们儿还有救!”,但喉咙里被东西给堵住,只能发出呜咽声,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小祖宗,您倒是放手哇!”断少坤内心呐喊,睁大双眼表情痛苦,甚为恐怖,直教二女吓得面色苍白。
那块玉佩被小灵芝抓着不放,断少急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样子极为吓人,这会儿他哪还有力气争抢东西,加上这激动下毒气攻心,又晕死过去,不省人事了。
“少爷!”“小天!”
二女喊叫连连,断少坤就是没再醒来。
乾霸满色凄苦,仰头长叹:“唉,我们乾家竟要断后了不成?二弟二妹,大哥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乾家列祖列宗……”
这一阵闹腾,就到了傍晚时分,晚风悄然生起,呜呜地吹刮着。原本正午时的万里晴空此刻被片片乌云遮住了,远处更是隐隐传来闷雷声,看样子似乎还有可能会下雨。
天气的忽然变化使得光线黯淡下来,屋里更是昏暗不堪。
乾霸命人点起烛火,八公主被乾霸婉言送走了,屋里只剩下乾霸、乾月、小灵芝和几个奴婢。
屋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寂静异常,只听得小灵芝抽泣之声。烛火火光摇晃,将屋中的人影投射到墙上,照出几分诡异。
过了不久,一道惊雷蓦然在屋顶上炸响,震得屋宇窸窣作响,屋顶上的灰尘飘落下来。
“嗡~”小灵芝脑袋中空朦朦一片,似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小灵芝……”
一道轻灵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小灵芝怔了一怔,以为是少爷跟他说话,却见他卧在床上一动不动,分明不是他说的,以为她自己听错了。
然而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小灵芝,我是少爷……”
小灵芝停止哭泣,讶异地看着少爷。这次更比此前更加明显了,仿佛是从屋里的某个角落飘荡而出,断然不是躺在床上的少爷说的,可是,那声音明明是少爷的,她没有听错,口中轻声呢喃:“少爷……”
乾月只道小灵芝为小天担心,并不在意。
小灵芝环顾四周,未见异常,心头疑惑不已:“莫不是我听错了?”
“小灵芝,你没有听错……我是少爷。”
“少爷!”小灵芝惊叫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的少爷,已然是动也没动:“少爷,是您在说话吗?”
那声音又在她脑海响起:“小灵芝你仔细听好,等会儿会有人来就我,你现在让房里的所有人都出去,快一些,不然就来不及了。”
“少爷,是真的吗?”
……
“灵芝,小灵芝,快醒醒……”
乾月看到她被那一声惊雷吓得恍恍惚惚,双眼空洞,这会儿说着些胡话,拿手摇晃她瘦弱的身子,摇了三两下,终于是将她摇醒过来。
脑中的“嗡嗡”声消失,小灵芝如梦初醒,呆呆地看着乾月。
“灵芝,你刚才怎么了,自言自语地说些胡话?”
“二小姐,我……”小灵芝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刚才那些连她自己都如坠梦幻中,对方才之事将信将疑,但又那样真实。犹豫间,小灵芝心中想到:方正此时也没什么好法子救少爷,我们待在屋中也于事无补,姑且相信它……
思虑之后,小灵芝据实以告,言之凿凿。
听罢,乾霸拂袖冷哼:“荒谬!”
乾月只道小灵芝是急糊涂了,嘴上安慰了她,并不相信。
小灵芝真急了,噗咚一把跪到乾霸身前,哀求道:“老爷,请您相信奴婢,奴婢确实听到少爷那般说了,若是晚了,只怕少爷性命不保,老爷,小姐,求求你们!”
说罢,小灵芝咚咚咚磕起头来,似为其父母求命告饶,而不是自己的主人。
父女二人被这丫头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尴尬,能为主子做到如此,着实不易,况且她没必要冒着性命之险撒这等谎话。
乾月看了看父亲,从父亲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肯定之意,她二人想法基本与小灵芝一致,遂上前扶起小灵芝,说道:“若真如你所说,倒不妨一试。”
所有人退出乾破天的房间,将门虚掩着。
小灵芝守在门口处,忐忑不安,她也吃不准脑海中之声是否真切,所是真的倒是好,若不是真的,那少爷……内心祈求神灵保佑。
这期间,乾霸、乾月父女二人站在院落当中说话。乾月将比试过程大致叙述了一遍。听罢了比试过程,对于久经沙场的老将来说,自然已看透其中伎俩,乾霸背着手,望向西方蒙府方向,自语道:“黄口小儿,敢与老夫耍小聪明,枉你老子自诩聪明过人。”
其实乾霸还有下半句,留在心中:“只是不知这小聪明是蒙坚自己耍的,还是他老子授意,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天儿若有什么不测,老夫定要他蒙家以命偿命!”
夜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黑暗了,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厚,已经遮盖了整片天空,轰隆隆的闷雷声不绝于耳,却滴雨未见。
两刻钟过后,房中倏忽亮起一阵光芒,仿若烛火忽然晃动。
“有人?”三人眯眼看向房间内,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定定站着。
那光亮晃动只维持了一息时间,再过三息,房内传来一阵沉闷的喊叫,便寂静下去了,再无声响。
乾霸等人一阵犹疑,猜测不定,不知屋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思量之下,乾霸暗叫一声不好,推开房门进去,众人也跟进去。
四处寻找了一番,哪里见到什么人影,连半点有人进入的痕迹也无。乾霸大步迈向床榻上的“天儿”,看见侄儿脸上的黑气比之前稍淡,只不过……乾霸把食指放在“天儿”鼻尖出——床上的“天儿”丝毫气息也无了。
“天儿……”乾霸顿时气势萎靡下来,似乎在瞬间苍老十岁,他目光中尽是悲切之痛!
乾月心头突地一跳,巨大的不幸感降临而来,口中急道:“父亲,小天他……”
乾霸默默地点了点头,站身走向院落,“月儿,你守在这,不要离开,”
“少爷,都是灵芝害了您。”小灵芝跪在床前,泪豆儿吧嗒吧嗒掉到地上。这个如大哥哥般呵护她的少主人今日竟横遭不测,从此不再有谁如他这般对待她了,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更痛彻了。
呆呆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堂弟,乾月忽觉一阵空虚,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想起决战前他曾说过的那些话,如今,竟让他一语成谶……
院落中,狂风肆虐,乾霸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长年的征战不仅练就了他刚强身躯,更加练就了他刚毅的性格,悲痛被他强压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右拳握得咯咯发响,眼中的怒火喷涌而出!
虽说在朝野之上,蒙逊并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甚至是敌对之意,但这一切仅仅局限在权力相斗的范围之内,也虽说天儿和他那个三儿子蒙坚处处针锋相对,始终不过是年轻气盛,小打小闹。这天宣城内谁人不知天儿乃我乾霸逆鳞,就算是当朝圣上也得卖老夫几分薄面,但是如今你蒙逊却纵容你儿伤人害命——害的竟是我乾家唯一香火,你纵有千般借口万样理由,也难阻我取你儿性命!
“来人!”乾霸口中发出嘶吼之声。
“老爷。”乾府总管站出身来。
“召集人马,去蒙府。”
总管领命而去。
乾府侧门处,那些被乾霸遣走的天宣名医们提心吊胆地从里边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踏实落下,即便如此,他们仍是心有余悸,生怕乾霸因痛失侄儿之痛随手取了他们性命。
对于乾破天的死,按理说应该是万民庆贺的喜事,但此刻他们内心却是复杂难言,如临山崩一般压抑难捱。
出乾府不远,这群名医们走向各自的路,其中一个耷拉着脑袋拐进一个小巷,忽然有人凑上前来,低声问道:“乾破天如何了?”
那名医摇摇头,叹了口气:“唉,死了……”语气里既有庆幸,又带几丝顾虑。
霎时,天宣上空的乌云急剧翻滚,一道粗大的闪电划破天空,映得天宣城霎时如白昼降临。天宣城顿时风云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