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乾破天小院,乾月和小灵芝仍旧守在乾破天旁边,两人都是呆呆地坐在房中,一脸茫然。小灵芝两只大眼哭得肿胀起来,她仍在轻轻抽泣着。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乾霸踱步而入,看着床上再无声响的侄子,心头再次涌起无力感和滔天悲痛。
乾月收拾了眼泪,苦涩地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乾霸回来时乾月听到外边的动静,陷于悲伤中的她没有心情去理会,这时看见父亲进来,开口问他。
乾霸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安慰了女儿。
乾月没想到父亲竟然上宰相府讨债去了,更是被蒙坚追杀而来,又听说有人赠以“空城之计”将蒙坚唬在门口不敢进,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随后不安道:“爹,这只是权宜之计,只可能将蒙坚哄得一时半刻,却哄不住他一整晚,若他攻进来,那便糟了。”
乾霸道:“不妨事,他们若是敢进来,爹会让他们有去无回。而且爹已着人去东山校场搬兵,估计一两个时辰内就能到。”
乾月忧心忡忡地说:“爹,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到那时城门或已关闭,援兵未必能进得城来。”
乾霸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这不是该他考虑的,而是需要曹规他们自己解决的事,作为将帅要示下的是命令、目的,而不是行事之法。若是不济,自己去给他们开门就是。
虽是如此,乾月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忽又想到什么:“爹,我们闹了这么大动静,怎么不见天宣城的禁卫军出现,难道他们并不知晓此事?”
“这么大动静,只怕天宣城的老鼠都被惊动了,他禁卫军如何能不知?”
“那为何……”
“为何?”乾霸作为久经沙场和官场的老臣,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如何不知道其中缘由,“他们既然装聋作哑,正合我意,岂不更好。”
当自己的侄子殁了之后,乾霸已不在乎皇宫那边是什么态度,纵然身前是火坑他也会纵身跃下,将罪魁杀之后快。
实际上当乾霸杀向宰相府后就有人想冯天德报告了此事,正当他要领着禁卫军赶赴现场制止这场厮斗时,皇宫那边就派人出来令谕,说是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调动京城护卫。
甫一接到口谕,冯天德登时错愕不已,这等于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场闹剧继续下去,弄不好明天早上天宣城就是一片混乱。虽然他明白皇上其中深意,但他不忍看着两个兄弟兵戎相见,希望两位老哥闹一闹就好,不要太过。
然而陈平、冯天德并不知道,当这三个人心知肚明的时候,有一个人却被蒙在鼓里,这人便是身处天宣城两百里开外的蒙逊。正闹腾的蒙坚恨不能把整座天宣城闹翻个个儿,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暂且搁着不提。却说乾月仍旧担心救兵进不得来,依父亲的脾性,待蒙坚攻进乾府,父亲那时必定以命相搏的,今天失去了小天,不能让父亲也出现意外。想着,她借故出到院里来,等转出院落,展开轻功飘然离开乾府,朝天宣城的北边飞奔而去……
天宣城的北边,正是瑾国公府所在。
冯府正堂内,冯天德背着手在厅内来回踱步,时而望着天空上翻滚的乌云,脸上愁容连连,重重地叹气。
此刻,守门的小厮跑进来通报:“启禀老爷,乾府二小姐说有要事求见,正在仪门候着,老爷您见是不见?”
“乾月?她这个时候来……”冯天德停下脚步,眉头微微一皱,略作沉思,对那小厮说道,“带她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冯天德就看着乾月在门童的带领下急急忙忙地过来了,她脸上尽是哀伤之色,原本倾国倾城的相貌更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升起疼惜之意。
来到正厅前,乾月对冯天德道:“月儿拜见冯叔叔!”
冯天德与乾霸私交不错,素日里时常拜访乾霸,乾月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见她乖巧伶俐,又生得如此貌美如花,对她是关爱有加,若不是顾着冯二小子的人生大事,他早认乾月作干女儿了。只是那个冯笑实在是不争气,偏偏惹了一身的臭名声,弄得是天宣城人尽皆知,他私底下询问了乾月的意思,乾月是一千个不高兴一万个不乐意,不然他早向老哥哥提亲。
“月儿不必多礼。”
这才刚把乾月引进堂内,外边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声音传来:“是乾月小姐来了吗?”
冯天德不禁暗自觉着好笑,这臭小子就跟闻着了腥味的猫儿,这鱼刚一到他就赶来了。
这声音毫无疑问是冯笑的,刚一落声,冯笑就像打着旋风似的刮进门来,一脸欣喜地奔向乾月,兴奋地道:“乾月小姐,当真是你来啦!”
乾月轻声答应,对他微微见礼。
瞧见乾月面上的忧愁,冯笑知道乾破天必定境况不妙,高兴的情绪顿时低落,关切问道:“乾少爷现在如何,可恢复了些?”
听到此话,乾月泪花儿倏忽间便盈满眼眶,在眼中打着旋儿,吧啦吧啦滴到地上,原本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悲伤又翻涌而出,她哽咽中带着悲伤:“小天他……小天他已经殁了!”
冯天德父子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难以置信。冯天德更是惊坐而起,他料想乾破天境况危急才惹得乾霸上门兴师问罪,哪承想乾破天竟死了,这可是乾霸的逆鳞啊,这天宣城内是无人不知的!怪不得原本沉稳冷静的乾霸会如此过激,那乾破天可是乾家唯一的香火啊,老哥哥竟晚年丧子,其情可悯……
冯天德不禁为乾霸感到惋惜,对乾月安慰道:
“月儿,节哀顺变。”
乾月收拾眼泪,平复心情后,将此行目的说与冯天德。来之前她已经想明白了,这天宣城里能救他们危急的就只有冯天德,不仅因为他与爹爹交情甚好,更因为他是这城内握有最雄厚兵力的禁卫军统领。
“这……”冯天德十分为难起来。
冯天德最新得到的情报是乾霸纠集家丁上宰相府杀了人,未成想到竟反被蒙坚堵在了乾府内,更没想到镇远军插手此事,倒是有些棘手了。
乾月见他犹豫,心知不妙,一咬牙,噗嗵跪倒地上,哀求道:“冯叔叔,看在我爹与冯叔叔多年至交份上,月儿恳求冯叔叔救救我爹!月儿求您了,冯叔叔!”
看着乾月无助的神情,冯笑心中一痛,也跪倒地上:“爹,笑儿也恳求爹,帮帮乾伯伯吧!”
乾月扭过脸去,看见冯笑脸上诚恳的表情,心中不禁一阵感动,顿时对冯笑另眼相看了。
冯天德对儿子这一举动激赏不已:小子,干的漂亮!
但是冯天德仍旧是叹气,扶起乾月,叹道:“月儿,这可使不得,快快起来。若是平常,不需等你们开口,我早率人去救我老哥哥了,而今非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圣上已经下了口谕,没有圣旨不得擅动禁卫军。我若是搬兵过去岂不是欺君罔上?”
冯天德这说的确是实话,乾月也感到无可奈何,欺君罔上可是杀头的罪名,断不能让别人拿自家的人头换爹爹的性命。
冯笑焦急地道:“怎么会这样?爹,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冯天德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若是老哥哥不愿意,就凭那两千的镇远军是杀不掉他的。”但他心里清楚,乾霸是绝对会跟他们正面交锋,血战到底的,这样一来确实不妙。
两个后辈也都明白这个道理,都沉默不语,陷入懊丧和焦虑之中。
冯天德默默地在堂屋中踱步,沉吟了半晌,说道:“至于其他办法,我这倒是有一个,不过……”他打量面前的两个孩子,转向乾月时眼神特有深意。
冯笑和乾月都为之振奋,都靠上前来:“不过什么?”
冯天德略显尴尬,涎着老脸对乾月说道:“这办法需要月儿答应我一件事情,如此才有点回旋余地。”
乾月眼神里透着一股决意:“冯叔叔但讲无妨,只要能够救我爹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冯天德笑道:“刀山火海倒不至于,却叫你有些为难,你权且当做我这老头子没脸没皮,别当做我救你爹爹的条件。只要月儿答应嫁入我们冯家,叔叔便有理由出兵救你爹爹。”
“这……”冯笑一听这话,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明白父亲所说的嫁入冯家即使要成全他和乾月的亲事,然而在这种时刻提出这等要求,未免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但乾月乃是天宣首绝,是他日夜都想着娶回家的人儿,这时若不提出,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冯笑纠结万分,终究还是试探着问道:“爹,咱这未免有点乘人之危啊……”
冯天德呵斥道:“混账,你懂什么!我这虽是权宜之计,却是当下最好的对策。若有了这一层婚约,在皇上面前我还有些说辞,若无这干系,我是出兵无名,就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皇上砍。当然,这出兵不能这么招摇地出,还需乔装一番方可,不能明面里逆了皇上的意,这样一来,我在皇上面前也好回旋回旋。再者说,我几时是让月儿真个嫁给你啦?”
“这……”冯笑被最后那句话打击得立即跟个蔫茄子似的,好似有满腹委屈。
冯天德后边解释的话是说给乾月听的,转对乾月说道:“月儿,这只是权宜之计,你若不愿意,婚约之事日后再做定夺也无妨。”
这是冯天德耍心机了。这婚约虽说是权宜之计,但只要应承下来,几无毁约的可能,换做他人他不敢说,但这乾月是个实诚、知道感恩的孩子,断不可能反悔的。
乾月低下头去想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毅然决然道:“便依冯叔叔所言!”
今天已经失去了堂弟,不能连父亲也没有。这是乾月作此决定的主要原因,况且方才冯笑的言行举动却是很让她感动,他虽然不是她心仪之人,但对自己倒算痴情,总归不会亏待自己的。
这么一下,乾月就有了这般决定,又招呼纸笔过来,写了一纸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