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大哼因为忙于寻找夜明珠,并不知道乾霸和蒙坚厮杀之事,忽地见眼前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有死伤者满大街地躺着,咦了一声,仿佛被扔到十里云雾,搔起脑袋奇声问:“乾将军,郭将军,你们在这干啥呐?”
听到这么句傻话,在场的人立刻没了一半的杀意: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这是在干啥啊!
蒙坚心思机敏,抢先喊道:“牟统领,乾霸等人意图谋反,我和郭将军正奋力镇压,请牟统领助我等一臂之力,铲除逆贼!”
“谋反?”牟大哼瞪着铜铃大眼,显得难以置信。
曹规脸色大变:“谁要谋反,胡说八道!”
牟大哼循声察望,见曹规提着兵器指着蒙坚怒骂,顿时喜出望外:“曹老二,你在这刚好,快跟我打一场,不然我就最后一名了!”兴冲冲就奔了过去。
“啊?”曹规感觉牛头不对马嘴,弄得一头雾水,辩驳道,“牟兄,我等并非谋反,你别听信那小子胡说八道!”
牟大哼不管不顾,好似采花贼看到漂亮姑娘岂肯轻易放过,双眼冒着贪婪的光芒:“我才不管什么谋反不谋反,今日你必须跟我比试一场,他们两个在城外边斗,我俩就在城里斗,哈哈!”
曹规听明白了一半,原来牟大哼是来找自己比试武艺,但眼下不是比试的时机,郭照溪等人对自己正虎视眈眈,哪有闲暇跟这个笨熊纠缠,恳求道:“牟兄,可否择日再比……”
牟大哼根本就没听曹规说话——你若是久未沾腥的色狼,你会听花姑娘的告饶吗——提着一对亮闪闪的板斧扑过来,与曹规缠斗起来。
曹规暗自叫苦:往日白白与你交好,你不帮我们倒也罢了,却倒着帮郭照溪,真真是混蛋至极!
心中早把这头黑笨熊骂个千遍万遍不重样:“牟大哼,你若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
“谁要你客气,打架比武,客客气气干什么!”牟大哼不吃这套。
牟大哼在天宣四将中虽然排位在曹规之后,武艺却不输曹规,特别是他那一身蛮力配以那对沉重的板斧,不容小觑,即使是赵洪也不得小心应付。
牟大哼越斗越来劲,而曹规却无心恋战,怎么说对方也不是以命相搏的对象,伤了对方自己啥便宜也没占到,故而一味防守。
乾霸不理会二人,任牟大哼闹腾,自己去取蒙坚性命。
蒙坚却也奇怪,这会儿可以完全抽身逃去,但没有逃走,难道有什么企图不成?乾霸心中纳罕不已,暂不理会他有什么意图——羊羔自己不逃命,也省得费劲追击。
“牧羊犬”郭照溪拦在中央,阻住乾霸去路。于是双方于乌柳大街上相互追逐打杀。
大雨在黎明前下得更加疯狂,已至倾盆大雨,雨水在大街上弥漫,其中夹杂着殷红的血;天空上雷鸣电闪不断,与地上喊杀声交相呼应,惨烈无比!
不经意间已将近五更天,乌柳大街上泥泞不堪,双方几乎筋疲力尽。
乾霸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然而毕竟年事已高,不复当年之勇,不及郭照溪精力旺盛,加上淋了一夜的大雨,嘴唇发白呼吸急重,疲态尽显,握冷月宝刀的手微微颤抖。
“难道我儿死仇竟报不了么……”
乾霸抬头望天,倔强的神情中多出几分苍凉。
实际上郭照溪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自己光是拦阻乾霸已经很费力,根本就没有攻击的机会,也压根没想着自己能和乾霸抗衡,此刻看见乾霸闭目仰天,一派英雄末路模样,而今唯一的血脉也没有,郭照溪不禁竟生出几分同情来——他本来就与眼前的这个老将无甚仇怨,只是自己的岳丈大人跟他有嫌隙,尿不到一壶去,当年乾蛮深陷险境不出兵的事他是听蒙逊的,自己也无可奈何。
郭照溪对乾霸抱拳施礼:“乾将军,今日之事请就此打住吧。关于贵府乾少爷之事郭某深感遗憾,然乾少爷非蒙三少所杀,你何必咄咄相逼,闹得两家不欢?”
这是平息干戈的场面话,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郭照溪并不愚蠢,自然不会相信蒙坚与此事毫无瓜葛,否则乾霸不会如此震怒,只想取了蒙坚性命。
乾霸表情沉痛,脸色凄苦地道:“咄咄相逼?咄咄相逼的不是老夫,而是你那可敬的岳丈大人,政见不合便要老夫晚年丧子,其心何毒!”
郭照溪哀叹一声,不再言语。
那一边牟大哼只顾着与曹规打斗,压根没功夫注意那头,这会儿久攻不下,累得气喘如牛,终于停下来将板斧撑在地上歇息,张大嘴巴呼气。歇息间无事可做,忽而似是想起什么,随口一问:
“诶,曹老二,你们怎么跟郭照溪打起来?”
曹规一愕,反问:“你不知道?”
“我……”牟大哼脸红起来,“我一来就只看到你们在这打,怎会知道?”
牟大哼忙于搜查夜明珠失窃之事,故而无人向他通报蒙坚围攻乾府之事。
曹规差点吐出血来,对这活宝一点办法都没有,顿了一顿,言简意赅地据实以告。
牟大哼暴跳如雷:“什么,乾破天被蒙坚毒死了?!”两只铜铃大眼差点挣脱出来,眉毛如一团火焰倒立起来,又道,“那乾家岂不是断后了?他奶奶的,太卑鄙了!”
牟大哼瞬间满血复活,提起两只板斧对蒙坚骂骂咧咧:“蒙坚,你个无耻小人,纳命来!”跨着大步、口中怪叫着冲向蒙坚。
蒙坚乃至当场之人都错愕当场:方才还好好地跟曹规缠斗,这会儿又跑去索要蒙坚性命,这头笨熊又抽的什么风?
郭照溪阻住牟大哼去路,呼喝道:“牟大哼,你敢乱来!”
牟大哼浑身都是怒火,哪管得了什么乱来乱去,抡起板斧向郭照溪砸去,竟将郭照溪砸下马来,与他形成了僵持之势。如此一来情势便急转直下。
乾霸瞧准时机,二话不说,双腿一蹬马肚,人马一齐奔向蒙坚。
郭照溪暗叫不好,却被牟大哼缠死,脱不开身,大叫起来:“三少快逃!”
还没从错愕中回神的蒙坚登时手忙脚乱,眼见凶神恶煞般的乾霸瞬间便来到近前举起那把冷月宝刀,肝胆俱裂,慌乱中横剑抵挡。
然而乾霸带着怒气的一斩犹如山岳压顶,岂是蒙坚慌乱一剑所能抵挡的,那柄剑生生被击飞出去,刀身虽然稍偏,却继续直落而去,一刀斩下,血光四溅!
“啊!~~”蒙坚嚎啕惨叫。
“三少!”郭照溪回头一看,只见蒙坚右臂几乎被从根部切断,捂着右肩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郭照溪呼喝周围的镇远军,“快保护三少!”
郭照溪奋然发力,一脚把牟大哼踢飞出去,支起手中长矛狠狠掷向乾霸!
“爹小心!”
见乾霸情势危急,一直躲在一旁并未离去的乾月一声娇喝,提醒乾霸。
乾霸忽觉后背生风,下意识歪下身子,一只长矛下一刻便擦着手臂呼啸而过,将右手臂划开一道大口,那上口立即血流如注。
郭照溪奔过去,护在蒙坚前边。乾月和曹规也都赶过去,将乾霸护回本部一边。
“爹,您没事吧!”乾月疼惜地看着乾霸,眼眶通红,从身上撕下一条衣衫将伤口包扎。方才惊险的一幕仍旧让她心有余悸。
乾霸不以为然:“皮外伤,不碍事。”
此时双方人员都停下手,不再打斗,这天地间除了大雨掉落之声,便只有蒙坚惨痛嚎叫的声音了,乌柳街上的所有人都望向血泊中的蒙坚,各怀心思。
乾月心绪复杂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蒙坚,脸上的悲伤并未散去,她哀叹了一声,对父亲说道:“爹,算了吧,取了他一条手臂就好,即便我们杀了他,小天也不可能复活过来……”
方才一斩将乾霸一直憋着的怒气宣泄的差不多,丧子之痛虽历历在目,然而月儿说的对,即使杀了蒙坚,天儿也不可能再生还。
于是乾霸垂下头,无力地道:“也罢……”
那一瞬间,天地间的雨水似乎变小了许多,天上翻滚的乌云仿佛突然间安静了下来,雷声也消匿不见,只偶尔有闪电在黑云上闪耀却无半点声息,东边的天空开始泛起朦朦亮光……
正当乾霸等人欲要离去,乌柳街的西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道马和人的身影急急赶来,那人口中呼喊:“坚儿!”
乾霸定睛看去,认得来者正是蒙逊没错。
蒙逊落下马来,来到蒙坚身侧,见儿子如此惨状,心头一阵剧痛。
蒙坚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忽然听见父亲的声音,吃力地睁开双眼,他眼中满含怨毒,左手拽住蒙逊的衣襟,委屈地道:“爹,请替孩儿报断臂之仇!”话刚说完就昏死过去。
蒙逊痛惜爱子,立刻泪眼婆娑,若是早一步赶来,儿子便不是这般模样。自责之际,蒙逊望向乾霸等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恨意不由得浮上心头,死死盯住乾霸,面色阴冷的说道:“乾将军,小儿断臂之仇我记下了。”
乾霸冷冷一哼,迎上对面冰冷的目光:“你儿只是丢了一条手臂,我儿丢掉的却是性命,堂堂相国慧绝天宣,竟算不出是谁理亏吗?”
被如此逼问,蒙逊不禁一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吕适写去的信只是大概说了事情经过,并未详尽描述具体细节,而且信中当然只写理亏的是对方,断不可能在信中臆断事实真相,以防不慎落人口实,想必自己儿子做的也不怎么光彩。这是吕适心思缜密之处。
蒙逊正要说“我儿杀没杀乾破天尚未定论”的话,忽然抬眼向乾霸乌柳大街东街口望去,越看脸色越阴沉,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乾霸等人隐隐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似是有谁赶来这里,还隐隐带来一道长啸:
“竖子蒙坚,纳命来!”
待看清来人,蒙逊气得七窍生烟,胸口起起伏伏,终于按耐不住胸中怒火,指着乾霸破口大骂:“老匹夫,你不是说你们家儿子死了吗,来的又是谁家的杂种?!”
众人齐齐看向乌柳大街东街口,带看清楚马背上来者的身份,都眼珠儿突出眼眶来,下巴更是齐刷刷掉了一地,不可置信地齐声高呼:
“乾——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