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风波后的第三天,天宣城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丝毫没有三天前暴雨肆虐的痕迹。实际上当天雨水就已经停止,下半天就放了晴,一直都是晴天,老天仿佛把一整年的雨水都下个精光,后边就只剩下晴天了。
这个清晨,金黄的阳光洒在院落当中,把乾府的破天小院照耀得温暖无比。几束光线透过纸窗的破洞斜斜地落入房中,灰尘在光线中欢雀跳跃,昭示着今日必是活力四射的一天。
房中忽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声音:
“哈哈,老子没死!”
断少坤几乎是躺着从床上蹦起来的,仔细察探自己的身体——确切说是乾破天的身体——没发现异常之处,再看看周围,不是什么万丈深渊无底黑洞,仍是熟悉的景致,于是确认自己并没有死。
断少坤想起那日躺在床上毒性发作,忽地眼前昏花黑暗,只觉浑身疼痛难忍,恍若慢慢想着一个无底的黑洞坠落,眼前的一团光明越来越远,意识渐渐模糊下去。方才忽然觉得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仿佛觉得是春暖花开一般,眼前见见光明,挣扎一会,忽然就睁开了双眼。
“老子就知道,哥们是吉人天相,绝不会轻易就被灭掉。”
一串嚣张的笑声差点儿把屋顶给掀起来,兴奋劲一过,断少低声嘀咕:“咦,我是怎么被救过来的?”
刚迈出一步,断少坤顿觉浑身疲软,双腿儿打颤儿,不听使唤地摔到地上,脑门上斑斑驳驳的尽是豆大虚汗,再也走不动。
断少使出吃奶力气喊道:“灵芝,灵芝!”
喊了三五声,门外边依然毫无动静。看这穿入房屋的光线,应该是早上八点钟光景,按理说小灵芝应该早就在外边候着了。
喊了半晌,门外边终于想起笃笃的脚步声,到门口停下,声音想起:“少爷,您醒了吗?您刚才是在叫奴婢么?”
“奴婢?”断少坤不禁狐疑起来,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让小灵芝自称奴婢了?但没细想,冲门外道:“是啊,灵芝,快进来吧,我都快饿昏啦!”
门“嘎吱”被推开,断少坤看到小灵芝拘谨地站在自己跟前,犹如兔子面对山鹰一般,兴奋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恐惧,她恭恭敬敬地扶起断少,道:“少爷,您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现在终于醒来,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去通知老爷和二小姐他们。”
“站住!”断少坤叫住小灵芝,面色有点阴沉,因为待近处看时,他赫然发现小灵芝左脸浮肿得很厉害,并依稀可见五指痕迹,明显是被人掌掴,不免心生怒火。
小灵芝心中“咯噔”一响,不待断少坤反应过来,噗嗵便跪倒地上,瘦弱的身躯瑟瑟抖抖:“少爷饶命……”
断少坤心中纳罕,这丫头好端端的为何下跪,却再没力气拉起她,只说:“你先起来。我且问你,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小灵芝双眼中满是疑惑和迷茫,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付诸于口。
断少坤摆起谱来:“别怕,告诉少爷谁打的你,少爷帮你出气,老子把他给阉咯!”
“这……”小灵芝立刻觉得羞赧不堪,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在断少一再催出之下,才又说,“少爷,您真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
“我脸上的伤,是被您打的呀!”
断少立刻傻逼了,双眼睁得溜圆溜圆:“我打的?!”刚才还说着要去阉别人,闹来闹去,结果弄成要自宫,犹如啃了一嘴鸡毛窘在当场,尴尬地笑,“没弄错吧?”
关于这个说法,断少坤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心下不禁嘀咕:妈的,老子难道又穿越啦?
方才被少爷喝喊,小灵芝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惹怒了少爷,而此刻眼前的少爷和蔼可亲,仿佛又是那个让她倍感亲切的大哥,心中及惶恐又惊喜,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他,眼眶儿立即湿润起来,默默地点点头。
“这样啊,少爷真不记得了,兴许是那时我毒发攻心,犯了什么失心疯也是很有可能的。”断少口中乱诌一气,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因为他知道小灵芝是不可能说谎的,眼珠儿一转,又道,“灵芝,去给我弄些饭菜来,你慢慢给我讲讲事情经过。”
“嗯!”小灵芝含胸点头,依言让厨房做了早膳,捧到破天房内,一个呼啦呼啦吃饭,另一个坐在一旁说话。
断少坤让小灵芝把他那天中毒昏倒后的事情都说给他。
小灵芝将乾霸大闹相国府、蒙坚斗胆攻敬国公府以及两家人于乌柳街上拼杀的事情经过都一一说给他听。
小灵芝:“自小姐从冯将军那里借来千余兵士,老爷领众人追赶蒙坚至乌柳巷处,刚去不久,二小姐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他们打斗的声响我甚至在房间里都听得明明白白,一直到天快亮,老爷和小姐都还没有回来,我正呆坐着,可这个时候少爷您忽然醒了过来!”
“我是如何醒过来的?”断少坤问道。
小灵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少爷您突然起身,说了句‘我怎么在这儿’之类的话,我当时吓了一跳,待我看仔细,确定您真的活过来了,我高兴地忘乎所以,上前拉您的手,查探您身体状况,虽然全身都冒冷汗,但确实是热乎乎的,正高兴间,您一巴掌就重重地打在我脸上……”
“哦?是这样吗?”断少坤努力回忆,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小灵芝继续道:“您显得十分气愤,目光尤为冰冷,和我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喝斥我说‘卑贱的奴婢,居然敢如此无礼放肆!’,并命令我没有您的命令和吩咐,不许接近您。就骑一匹黑马奔到乌柳巷援助老爷去了,回来时您再昏了过去,一直睡了两天两夜。”
这一段也是半分记忆没有,断少坤疑窦四起,心道:“难道老子梦游了不成?”沉吟少顷,对小灵芝讪讪笑道:“灵芝,是少爷不好,那根本就不是少爷本人,许是发了癫疯,你不要把那些狗屁话放在心上。”
“灵芝听少爷的。”
小灵芝把蒙坚被削掉右臂之事说了,引得断少坤一阵幸灾乐祸,自说自话:“这小子有福哇,从此以后变成杨过,牛逼哄哄了。”
小灵芝手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少爷昏睡的第二天,我听小红姐和小绿姐她们说府上来了一个叫花子,自称是少爷的师兄,特来拜访。”
“叫花子?师兄?”断少坤奇道。
“我们也觉得奇怪,少爷平时并没跟叫花子打交道,更没拜过什么师父,哪来的叫花子师兄。可是那叫花子说,他也没见过少爷您,只听他师父说有个师弟,是乾府的少爷。那天他来这看少爷您哩。”
“哦?还有这等怪事?”断少摸着下巴,恍觉这事透露着诡异——乾破天没拜过师父,自己更不可能有这么个叫花子师兄,此人与之前的“扁鹊”不同,明显透露着一股“老子等你来找我”的讯息,等老子吃饱了就去会会这个“师兄”!
断少坤这么想着,默不作声。
小灵芝道:“对了,我听二小姐说,这个叫花子就是向老爷授‘空城计’的人,说是替他师父授给老爷的。”
断少坤问:“这个叫花子叫什么?”
“他说他叫洪八公。”
“洪八公?!”断少坤差点儿被噎得断气,心中怒骂,我去,不带这么山寨的!又骂道,“他怎么不说自己是丐帮帮主啊!”
“啊!少爷,您真的认识他?难道他真是您师兄?”小灵芝睁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断少只剩下无语凝噎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他有没有说他师父的名讳?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老爷也问他,他只说他师父道号‘天机子’,行踪飘忽不定。”
“天机子?有点儿意思。”断少眯起眼细细咀嚼这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是一块口香糖越嚼越有劲头,断少心想,看来所有的怪事估计都和这个故作神秘的“天机子”有关。
他甚至预感,只要找到此人便能解开他的穿越谜题,找到回归之道。
所以,当下至关重要的事情是,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外号“天机子”的。
小灵芝打了个激灵,将史琛已被皇上收监之事说与断少坤。
断少沉吟少许,心中思忖,那史琛也是无辜之人,必定是给蒙坚算计了,得想办法就他才行,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打定主意,断少坤一边听小灵芝讲述这几天发生之事,一边和小灵芝调笑着,不觉中已填饱肚皮,再洗了澡换上一身飒爽的文士打扮,扇着纸扇,立刻衫动带飘,抬脚就往外走去。
小灵芝顿觉不妙,立即拉住问:“少爷,您这是要上哪?”
断少笑容灿烂:“走,陪少爷逛街去!”
“啊?又去逛街……”小灵芝细眉拧成一团,十二分不愿意都写在脸上,第一次跟少爷出去被蒙坚袭击,差点丧命他剑下,第二次从赌场出来被一群歹徒围追,也是三险其境,这一次又出去,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岔子。
“少爷,这不好吧,您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出去了。”小灵芝无不担忧地说。
断少却不依。不光是因为他现在感觉良好,更因为现在乾月不知道他已经醒来,若是被她知道了,别说是上街,估计连大院门都出不去。
小灵芝拗不过,又道:“少爷,多带些护卫一起去吧!”
断少头也没回。
带护卫一起?让他们都知道我在查探归家之道,他们这个所谓少爷只是空有其表?摆摆手:“不带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