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府。此刻已日上三竿,破天小院中强烈的阳光爆射而下,燥热的尘土气味充斥整片小院。
乾月如前几日一样,这时候去看堂弟是否醒来,虽然她已吩咐过小灵芝只要破天醒来便立即通知她,但是破天已经昏睡了两天,不禁让她心急如焚。
正要抬脚踏进破天小院,仰躺在凉棚下的小石头和小豆子哧溜溜站起迎了上去:“二小姐好!”
乾月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地朝乾破天所住厢房走去,随口问道:“小天醒来没有?”
小石头二人愣住,讶异道:“二小姐,您没见到少爷么?”
断少坤出去时恰好遇到小石头二人,为防他二人将他醒来之事告知乾月,断少坤耍了个心眼,故意跟他俩说要去见乾月,让他二人在破天小院待着。
“你说什么?”乾月听这话有些蹊跷,立即回身来,“我见着少爷?”
“二小姐,难道少爷没去找您?”小石头二人惶恐。
“这么说,小天醒过来了?!”乾月喜上眉梢,但下一秒立即眼冒怒光,揪住小石头衣领,喝问道,“小天又跑出去了是不是?”
小石头心中喊苦,心说,少爷,您这是坑我们呢啊,无辜道:“这个小石头就不知道,少爷只说去看您的……”
“是呀,是呀!”小豆子在一旁附和。
另一只手揪起小豆子,乾月装狠样:“再不说小天去向,信不信扒了你俩皮?”
“二小姐饶命,小的确实不知。”两人心里早把乾破天骂了个透,不带这么坑人呐!
逼问再三,乾月一无所获,知他俩确实不知详情,丢开他俩,自个儿上街寻去。
对于“乾破天”的醒来,乾月是又喜又怒,喜的当然是破天性命无忧,愤怒的是这小犊子醒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看自己,而又是跑出去浪荡,难道他不知道每次他跑出去都惹得一堆的麻烦?
乾月一边想着,气呼呼地就到了仪门,抬眼往外一瞧,只见断少坤领着小灵芝正往府里走来,刚要喝斥,却见“小天”耷拉脑袋盯着脚尖,一会儿锁眉凝思,一会儿摇头叹气,口中喁喁有词。
“大道向西,大道向西……嘿,他奶奶的,怎么个意思,难道要老子跟唐僧似的,也来个西天取经?那个什么‘天机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灵芝在背后嘟嘟囔囔:“少爷又说的什么胡话……”
眼见堂弟一副心事凝重模样回来,乾月顿时有些纳闷——能不纳闷么,你什么时候见过猪开始思考的?——心底略一思想,她绕到门背后去,打算吓他个冷不防。
断少坤一直想着那四个字的意思,压根没注意到周遭事物,就连跨门槛也都漫不经心。这一刻,他忘了古代门槛是极高极高的,脚下拌蒜,摔了个狗啃泥。
习以为常的小灵芝已经无力吐槽,心说:少爷,您难道上辈子杀了门槛它们全家?
断少坤心中气极,撩起衣袖,样子似要吃人一般,对着门槛咬牙切齿怒目圆瞪,捏着纸扇对门槛破口大骂:“嘿!好你个不知高低的东西,哥哥我你也敢暗算!不知道背后算人卑劣下作吗?不知道背后算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吗?不知道背后算人非大丈夫所为吗?你不觉得羞耻吗?不自惭形秽吗?……”
断少坤一连串的破骂和反问惊得小灵芝和两个门童目瞪口呆:这少爷也真是的,您跟门槛叫个什么劲?
那些话当然是断少坤胡说八道,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乾月还以为是被他识破了,故意拿话激她,索性从门后边跳将出来,一把揪住他耳朵,狠狠一拧:“你说谁卑劣下贱没有好下场?”
断少坤忽觉一阵熟悉的香风袭来,等反应过来耳朵已经被她抓在手里,扭头一看,果然是乾月,抓向那只捏他耳朵的手,指着门槛谄笑道:“我说它呢,我说它呢。”
乾月冷哼:“你用不着指桑骂槐,我又不是什么大丈夫,还真就背后算人了。”
“呸呸呸呸呸!瞧我说的什么混账话,若算我之人是月姐,我情愿被月姐暗算咧。”他那只手乘机摩挲起来,心猿意马:啊,好滑腻的手哇……
乾月嘴上低声骂,又道,“爹爹吩咐过,你一醒来须得知会他,这会儿你能跑能跳,就亲自去拜见他老人家吧,快走。”
乾月提着断少的耳朵一路疾驰,哇哇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乾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命硬的少爷终于苏醒过来。
断少坤心中忿然:老子又不是手提包,用不着拎着走。
敢怒不敢言。
这会儿听说去见乾霸,断少一百个不乐意,因为他对于乾霸有一股发自心底的敬畏之意,这股敬畏仿佛天生一般,犹如兔子愚着鹰隼,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乾霸是何等人物,哪里还看不出“乾破天”身上的怪异来。且不说自家侄子性情从一个骄横跋扈的顽劣之辈忽然之间变成文绉绉酸溜溜的书生样,单说起这段时间里发生在侄子身上诸多古怪之事,就是瞎子也看出不寻常来。
沁心园的正堂中,断少坤低垂着头,眼睛却上瞟一言不发的乾霸,心中暗叫不妙,心说,今天定逃不过一番质问,需得小心应付,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思忖有余,断少坤滴溜溜地转起双眼,极为恭敬地行跪拜礼:“孩儿拜见……”说到这,断少坤犹豫了,拜见什么呢?是伯父还是父亲?虽然自己曾称乾霸为伯父过,但不排除乾破天私底下喊乾霸“父亲”的可能……
迟疑间,乾霸不耐地甩了甩衣袖:“起来吧。”
断少坤松了口气,唯唯诺诺地起身,站在一旁听候发落。
乾霸沉默半晌,脸色冷峻,忽然喝道:“你却说说,那条暗道是怎么回事?”
断少坤被问得不明所以,乾破天记忆里压根就没有关于暗道的信息,这好比被人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三,妈的,莫名其妙,老子怎么知道什么破暗道,更不知道……等等,暗道?莫非是……断少坤脑子急速旋转,忽然想到兵器坊的地下暗房,莫非暗道指的就是那里?
但是即使知道那里是暗道,断少也不知道乾霸问的这鸟问题到底是几个意思!索性打起马虎眼:“什么暗道?侄儿不知道哇……”
这一问,断大少吓出了一身冷汗,额上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叮叮当当往下掉。
乾霸只当自家侄子私密败露故作糊涂,不满地哼道:“不用隐瞒了,曹规都已经和盘托出,从兵器坊地底挖一条直通城外的暗道,少说也要个五六载,我却毫不知情,想必你必定花很大心思,若非此次情况危急,曹规先斩后奏,若不然我现在还蒙在鼓里!”
断少坤噤若寒蝉,缩在一旁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暗地里大白眼:都是您那宝贝侄子干的好事,关老子鸟事!
乾霸见侄子一脸不服气,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转了两圈,恨不能上去踹两脚,喝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里憋的什么孬主意,若不老老实实当你的乾府少爷,就莫怪老夫家教严厉!”
断少坤听得****,冷汗丁丁:这又是什么情况?
乾霸一棒打下去,心知这一帮打得侄子有些心虚了,效果不错,环顾四周,只有他们父女和侄子三人以及一个小丫头,心中略一思忖,为了侄子未来不至于犯错,索性把话说开:“我知你对于你父亲之死耿耿于怀,但那是我们长辈之间之事,你晚辈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参合进来。”他走到断少坤跟前,双眼死死盯着他,“你在天宣城里如何胡闹我不管,但是,你若想闹到皇宫里去,趁早给我收起你这个忤逆之心,你当天宣城的皇宫是那么好闹的么?”
乾霸语气笃定,没有半点质疑,好似在说件真事一般。
断少坤滴溜转起眼珠子,心里边犯嘀咕:听这意思,乾破天是心怀不轨啊,怪不得把那间兵器坊弄得如此隐秘,不过从乾破天这一通布局来看,他胆子倒是不小,只可惜都是些小计谋,聪明有余智慧不足,单靠兵器之利就能够造反的吗?若不是老子及时穿越,估计这小子要连累着乾府诛灭九族了。莽夫啊莽夫!
乾月听到此话,着实也被吓了一跳,自己几乎与他一起厮磨长大,竟然没半点觉察!
断少坤不自觉摇起头来,被乾霸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不服气?”
断少坤摇头:“伯父多虑了,虽说孩儿平时有些顽皮,但忤逆之事孩儿想都没想过。”
“没想过?没有便好。”
乾霸做回太师椅里,懒得反驳侄子的睁眼瞎话(在他看来是睁眼瞎话),他抿了一口茶,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徐徐说道:“明日你随我进一趟皇宫,是关于你与蒙坚之事,到时给我老实些,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老大,喜欢闹事的是您那宝贝侄子不是老子……断少坤不满地腹议到,表面上却点头称是。而对于进宫,他不觉得意外。
乾霸停顿了一会儿,手上拿起杯子,右手刮茶杯里的沫儿,似是很随意地问道:“好了,现在给我说说你那个师父吧。”
又是那个该死的“师父”!
断少坤苦恼异常,心说,老子还想知道那个什么狗屁“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