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在二人不远处,将他俩的谈话都听入耳中,立刻觉得怒火中烧,以为自己真个已经身入险境,心中暗暗发了狠,悄悄走上前去,离两个官兵远些。
那两个官兵笑了一阵,转了个话题。
一个道:“哎呀,好久没去听轩楼找我的翠红了,这阵子为了把守这帮贱民,可把老子闷坏了,待弄完这通遭事,老子非得抽个空去疼爱疼爱我那小心肝儿不可!”
“哈哈!你就不怕你家婆娘跟你闹上吊?”
“哼,老子恨不得她今儿个就上吊咧。”
“她要上吊去,你找谁晚上谁给你搓脚暖被。”
“老子早烦了那黄脸婆,早死早干净。”
“我听说听轩楼里镇阁之宝玉楼仙美艳不可方物,你可见过?”
“你没见过却是幸事,你若见过她一眼,这辈子可就忘不了!那一日我也只匆忙瞥了一眼,嘿,真真要亲命,妖艳若仙的面庞直教我坠入云霄,那纤细蛮腰一扭一摆,说不尽的风骚哇……啧啧,只看她一眼,我竟把持不住。回头看我那翠红,啧啧,与之比较,简直是萤火与皓月之别,若能与她共赴巫山,即使折寿十年我也认了。”
“哈哈,就你这德性,也只能梦中与之赴巫山了吧。”
“与乾家二小姐相比,玉楼仙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如此女子流落风尘,不然天宣首绝必是她无疑……”
“这可不好说,乾二小姐天生丽质,若不是她喜好习武,又不爱打扮,寻常女子岂能和她比较。”
二人调笑间不觉已来到万府附近。此处街巷较多,前头二十丈转弯便是万府,难民排着队陆陆续续地走进那座凋零的宅院。
这时后边忽然响起喊声:“喂,那个小孩,不要乱跑!”
二人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男童背着一个女童鬼鬼祟祟地溜进一条窄巷,被他们后边的官兵发现。
二人呼喝道:“你们照看这里,我二人去追。”
那孩童哪肯束手就擒,背着妹妹窜入巷子深处,尽管腹中空空如也,饿得他使不上劲来,他始终咬着牙根挺着,冷汗浸透全身。但一想起他以及他的可怜的妹妹陷入的险境,他只能硬咬着后槽牙死命奔跑。
而他背上的妹妹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许是睡着,许是饿昏过去。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脑海中唯一的信念是:逃!
那孩童犹如眉头的苍蝇,他是见巷就钻见弯就拐,跟老鼠似的到处乱窜,气的后边那两个追击的官兵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再不停下仔细老子捉到扒了你皮!”
哼,傻瓜才停下来!
那孩童依然没命地跑开,然而他终究是个孩童,身上还背着妹妹,更兼多日食不果腹,眼见着就要被追上,抬头一看,前头是小巷尽头,通向大街之中的,咬紧牙关闭紧双眼一股脑往前冲去。
那孩童跑到巷子尽头,拐个弯消失不见,二人加紧追去,甫一拐弯,便见着那两个孩童躺坐在地,此外还有个白衣翩翩书生模样的人也跌坐在地。
二人捞着衣袖慢慢悠悠地上前去,面带冷笑道:“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正待上前去抓,地上的书生奇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看清那人,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道:“乾……乾少爷!”
那孩童撞上的正是断少坤。
那两官兵立即拱手施礼,恭敬地道:“回乾少爷,这两个小孩是南城门外的灾民,趁我等不注意,偷偷流窜到街巷之中,我等便追着他们去万府。”
他上前拧起那男童的耳郭,幸灾乐祸道,哼,你们两兔崽子今儿个真走了霉运,落入我手中尚且可以苟活,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冲撞了杀人不眨眼的天宣小霸王,这下我可救不了你们了。
不料却被“乾破天”喝止:“还不住手,尔等岂敢如此对待孩童!”
二人愣在当场,赫然见着“乾少爷”眼中的愤怒,揪住男童耳郭的官兵立刻撒手,被吓得退后两步:“小的只是帮您教训教训这小子。”
“谁要你教训他?你们这么欺负起小孩子来?”断少坤板着脸道。
小灵芝赶忙上前安慰哇哇大哭的女孩儿。但那男童却是眼神冰冷地看着在场之人,特别是看断少坤时,汪汪的眼珠中透着不信任,他心中暗忖:乾少爷?难道他就是那两个官兵说的乾破天么,看他一副文绉绉模样,却是如此狠毒之人,这会儿又在此装好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两个官兵也想知道乾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时都傻了,噤若寒蝉,站的跟两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这小子突然乱跑,我们只是想追上他然后把他送到万府去。”
断少坤道:“还追什么追,这不就是万府吗,追哪去?”
二人打个激灵,一看,他们所处之处离万府不过数十丈,一眼便可看见门前人头攒动的万府。
“你俩退下吧,这里由我处理。”
断少坤打发了二人,站起来,拍打身上尘土,边道:“你这小子也是,难得让你们进城里来住,有吃有喝,你跑什么跑。”
那男童鼻里喷出冷气,嘴巴嘟得鼓鼓的,对断少的话置若罔闻。
“嘿,小子脾气还挺倔!有出息。”
断少坤忍不住捏了男童脸颊一把,那男童愤怒的把他手掰开,骂了句:“坏蛋!”
断少坤倒是不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指着后边一队人马对他笑道:“看吧,我还给你们送吃、穿的来了,我若是对你们有歹意,你也是跑不掉的,跟我来吧。”
“放心吧,我家少爷绝无歹意。”
小灵芝扶起小女孩,安慰他道。
那男童不买账地翻起白眼,别过脸去不理小灵芝,小嘴撅得比天还高:“哼,装好人!”
断少坤下令那队人马敲锣前行,前列的小豆子小石头扯起脖子高喊:“送粥咯,馒头咧,热乎乎的米粥,好吃的馒头咧!~”
众人的目光被这喊声吸引过来,轰然地引发一场议论。
听到人们轰然而起的议论声,断少坤内心不禁得意起来。
断大少闭上眼迈起八字步走在大街上,一手背在后边,一只手摇着纸扇悠然自得地走在最前头,鼻孔朝天,“和蔼可亲”的表情中挂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唉!做个好人感觉真好,大伙儿一定在心里边夸我……嘿嘿,真有点不好意思哇!
想着想着,断大少差点脸红起来。若是乾月在此,必定上前去揍他一顿。
那两个士兵惊诧莫名,相互对望一眼,顿时满头问号:乾少爷这是要干啥,难道他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一个悄悄道:“难道乾少爷突然变成个好人不成?”
另一个摸着下巴,眨巴眨巴小眼睛,认真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见过三条腿的蛤蟆,没见过不吃屎的狗。”
那人惊道:“你见过三条腿的蛤蟆?!”
“是的,它有一条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掉了……”
“……”
“我觉得这粥和馒头里必有文章。”
“你是说……这里边有毒?”
“哼哼,没有毒,难道还有肉不成?”
“你是说前阵子他被人下药,这次他也要给别人下毒,这叫以牙还牙。”
“有道理……”
他俩的谈话瞬间一传十十传百,如生腿一般立刻散布到人群中间引起轰动,窃窃私语起来。
这话要是让断大少听到,估计会当场吐血暴毙——什么叫以牙还牙,老子还哪门子的呀啊!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难怪别人会误会。只是断大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渲染成魔鬼一般的恐怖形象,脸上仍旧挂着自以为和蔼的微笑向人群走去,对着人群拱手作礼,一脸的羞涩扭捏。
大伙儿都看得莫名其妙,心说乾少爷您这害的哪门子臊,都说您心怀不轨了还这一副好事做尽模样,可真有你的,咱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有的群众不忍小霸王如此明目张胆地毒害百姓,喊起来:“乾少爷,你这粥能吃么?”
断少坤眉头一挑,好似吃了只苍蝇,心说,这话我怎么那么不爱听,什么叫能吃么?
这还是比较婉转的,混在人群中的一些胆大的蒙坚随从,索性扯起脖子喊:“乾少爷,这食物里不会有毒吧?”
这话好比一颗炸弹,立即在人群中炸响开来,“哇”的一声都盯着断少坤看,原本不相信那热腾腾的粥里会有毒的人都恐慌起来,他们或多或少听过天宣小霸王的昭著恶名。
断大少顿时不乐意了,睁开眼瞅见满场观众们怀疑的目光以及灾民们恐慌的表情,立刻觉得不对,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理解,口中“嘶“地吸了口气,纳闷道:“本少为什么要在食物里放毒呢?”
“乾少爷,那你为什么要拿东西给别人吃呢?”
本来这两句话没什么逻辑关系,但是放在这里确实大大的有联系。您想想,一个能为了十四文钱就把别人腿脚打断的恶少,会发善心为灾民送吃的、穿的来?这比在食物里放毒更让人无法理解!现在还一口一个“在下”,这天宣恶少啥时候变得这么谦恭,太假了吧?!
唉,乾破天啊乾破天,瞧瞧你这人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断少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顿时感觉好事难做好人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