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和煦一笑：“看来乾少爷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断少坤自觉方才稍稍失态，不再言语，继续往下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帝王家可争金争银，切不可与之争功争望。原本这等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等小民本不可擅言，但见乾少爷也是这般宅心仁厚悲天悯人，老朽这才啰嗦几句。”

　　“原来如此。”断少坤不免哀叹一声，三百多口人啊，不是阿猫阿狗，可以想象当时的乌柳街的惨烈景象，他此刻才明白乾霸为何对自己所为这般震怒，原来是有前车之鉴。

　　不过另一方面，断少坤也听出白玉堂的潜台词，白玉堂这是对他坦诚相待，帝王家的闲话不是平常人能说的。

　　断少坤道：“做人当顶天立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是见死不救，我等与禽兽何异，至少在我乾破天这里是办不到的。不过还是多谢白掌柜提醒，对在下开诚布公，白掌柜放心，今日交谈只得你我二人知晓，再无第三者。”

　　白玉堂笑而不语。

　　不过断少坤今天来不是听万承的故事，若对方只为这事邀约，有点小题大做，遂直奔主题：“不知白掌柜邀我来此有何见教？”

　　白玉堂微笑道：“乾少爷，我先给您讲讲这白玉寿香的故事吧。”

　　断少坤点点头，洗耳恭听。

　　白玉堂：“二十多年前，这天宣城并不叫天宣，而是宣州城，想必乾少爷也知晓，二十多年前老夫原是这天宣城守城太守帐下谋士，那时天宣国国君陈平兵临城下，将宣州城围个水泄不通，但一时攻城无法。可恨那太守刚愎自用不听我言，以至城中百姓断水断粮，城中哀嚎遍地情状凄惨无比，老夫实不忍心，天宣国君许以不得动宣州城一草一木，不得杀害宣州城百姓，老夫这才投诚天宣军，私自打开城门，天宣军这才破了宣州城。朝廷因我是前朝之臣，且有开城投敌之举，便弃我不用，只许以我些无关痛痒的闲职。数年后天宣国立，我心灰意冷，毅然告离官场……”

　　“这些我都听说过。”

　　“老夫要说的不是这些别人都知道的事，而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从那之后我意志消沉，整日借酒浇愁烂醉如泥，那时的我，乾少爷也许不相信，简直和天宣城里的土郎中邬崖如出一辙，一日无酒便浑身难受，那时老夫家徒四壁，时常无钱沽酒。忽然有一日，老夫酒瘾大发心如猫抓，上街寻酒却被踢打出来，强忍疼痛和酒瘾回到寒舍，前脚刚一进门，后脚就有个披着斗篷的神秘奇士叩门而入，我只当他是打家劫舍的盗贼，不待我说话，他先开口道，‘我这有美酒一壶，你可要尝尝？’我先是不以为然，以为他有所图，只是我这家徒四壁，他所图为何？我心中便无甚惧意，将信将疑，喝了一口，根本就是白水！那奇士笑道，‘抱歉，忘了此物。’说话间，他取出一块一片扔到碗中，又道，‘若要寻我，到城东灵台山来。’”

　　“灵台山……他说的就是此处？”断少坤问道。

　　“正是。我当时颇不以为然，只觉得受人戏弄一般，正待发怒，眼前一恍惚，那奇士却已消失无踪，怒火无处发泄，瞥见桌上那碗清水，欲要打翻，就在那时我停住了，愣在当场，只见碗中的清水倏忽变得粘稠一般，散发出阵阵芳香！我思虑再三，喝了一口，其味甘美醇烈，我如饮甘霖，原本那猫抓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舒畅感，至此我方才相信他之所言。几日后我买了些字画，凑了些钱买了坛酒，如法炮制，原本稀疏平常的酒水立即变的甘美无比。我兴奋非常，靠此法赚了一笔钱，但到后来我渐渐发觉，以此法酿酒所需时间越来越长，原本酿制一坛酒只需半天，到后来三天才能酿成，照此而往，只怕日后再也酿不成此等佳酿。我心急如焚，恍然想起那奇士说的话，于是带着玉片到灵台山寻那奇士。

　　“灵台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在一处山洞中寻到了他，据实以告，他见我便说道，我这般做法无异杀鸡取卵，随后他带我到山洞深处去，只见这山洞内有一石窟，这石窟几乎有五六间房那么宽广，里边摆满了近百缸酒水！我上前品了一口，那百缸酒水只是些普通的酒水。他一抬手，我怀中的玉片立即飞入他手中，他说道，‘这九十九缸酒水算是我送你的一份礼物，你且看好。’说完，他手腕一抖，那玉片倏忽飞去，竟嵌入石壁中，也不见什么动静，一炷香之后，石窟中那百缸酒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近一百缸酒啊，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变成上乘佳酿，我震惊当场无以言表！

　　“我从震惊中醒来，深知此等好事不会平白无故落在我身上，遂询问他所作为何，他只说，‘我也不要你做什么，日后你遇到该报恩的人，你带他来此处便是。’我见他要走，急切问道，‘此恩人是谁，我该如何得知？’他说，‘以此玉为媒，日后你自然知晓。’临行前他又嘱咐了一句，‘切记，万勿贪得无厌。’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消失了，这一消失便是十几年，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此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断少坤看到白玉堂眼中充满了追忆之色和感激之情，又带着些惆怅情怀，不似在说假话。

　　白玉堂收回惆怅，接着说：“我卖了那九十九缸酒，赚了一大笔钱财，自己开了酒家，在这灵台山上修建了这座白玉山庄，从此衣食无忧，十几年来唯一牵挂的是何时遇上报恩之人。且说那奇士辞别之后，我依法炮制，谨记忠告，每年只酿九十九缸白玉寿香，那白玉寿香因位置的不同，分一二三等，三等五十一缸、二等三十缸、一等十五缸，而那极品白玉寿香只有三缸。奇怪的是，我虽如法炮制，却不能像那位奇士那般在一炷香内酿成，而是需要一天，第二年三天，第三年十天，直到现在是半年才能酿好，那极品寿香更是难以酿制，需要八个月以上方可！可想而知明年将会是怎样的光景了，白玉寿香卖的如此的昂贵，并非老夫贪财，而是要控制其消耗，极品寿香近几年更是有价无售，权只当贡品使用。

　　“只是，如此做法却是治标不治本，长此以往势必泉尽河枯，老夫这一年为此头疼不已。就在前些天，正是乾少爷与浪子神剑决斗的头天夜里，老夫做了个梦，梦到了那奇士，那奇士梦中赠言，‘报恩之人不日将现白玉酒楼，可解你当下之困，你可持玉而待。’说毕，我便醒来，因此这阵子我一直都在酒楼中静候，直至遇到了乾少爷，我怀中的玉片起了异象，我便知报恩之人便是乾少爷您了。”

　　从洪八公，到邬崖，再到面前的这位白玉堂，天机子搞了这么多名堂，究竟是要干什么，这天机子究竟是何许人，这么喜欢捉迷藏？

　　断少坤听完白玉堂的讲述，心中万分肯定此人是天机子无疑，遂问道：“白掌柜，此人是否自称天机子？”

　　白玉堂却惊道：“这老夫就不知晓了，他没说，我也没问，如此说来乾少爷对此人必定有所了解。”

　　了解个屁！断少坤愤愤地暗骂一声，脸上却挂着微笑：“略知一二，不多不多。”断少坤怕他多问，随口这么敷衍，又听刚才白玉堂说那梦境中天机子所言，说自己能解白玉堂当下之困，不禁心虚起来，老子知道的比你少的可怜，如何帮你解困，老子还要你帮我解困咧。不禁又想，难道白玉堂找的人不是自己？

　　带着忐忑的心情，断少坤随白玉堂来到一处院落前，上边书着“白玉堂”三个烫金大字，在回首看看那位白白胖胖的“白玉堂”顿时有些别扭，心说，哥啊，您能不叫白玉堂么，不然您把这院子改个名也成啊……

　　白玉堂拿出玉片递给断少坤，做个请的手势：“乾少爷请吧，我在外面静候。”

　　白玉堂内部是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毫无人工开凿的痕迹，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一眼望去，里边竟是许多排列井然的酒缸！酒缸里都是些普通的酒水，每三个一组，成环状围绕，形成四个圆圈，最外环十七组，第二环十组，第三环五组，最里一环一缸一组，共九十九缸，而正中央有个约莫十见方的圆形石台。

　　断少坤站在石台上察看，除了正中间有个凹坑之外并未发现什么机关。

　　“靠，让老子来看什么啊！”

　　断少坤暗骂一声，开始怀疑白玉堂所说的报恩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看向凹坑，那大小尺寸刚好是一坛酒的大小，眼前一亮，忽地联想到那日在白玉楼上白玉堂端出来的那坛“灵药”，念及此，断少坤恍若抓住了什么，又不甚清晰。

　　“灵药……灵……”断少坤不断咀嚼那几个字，放眼看向四周的酒缸，只觉那酒缸摆列的阵势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