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这次又要去哪?”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断少坤一身清爽的打扮,意气风发地迈出破天小院,小丫头灵芝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后头,显得有点焦急——能不急吗,每次少爷出去都没什么好事!
甫一出院门,门口站着的四个劲装侍卫立即向断少坤躬身致礼。
距那天冷杉林遇袭已过去三日,这三日中断少坤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寸步未出,起初还为自己杀人之事颤抖不已,杀人的过程断少坤丝毫都记不起来,甚至他从冷杉林回来的路上都是一片混沌。头一天他脑海里都是朱恩惨死的景象,被吓醒过好多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自我排解,断少坤逐渐看开——来到这人吃人的陌生世界,或许自己将杀的人会更多。
于是几日之后断少坤就不再纠结于自己是否杀人,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上。自从那天从白玉堂的溶洞里出来后,自己的身体变得结实无比,肌肉里充满了无穷的劲道,丹田处似乎存储着一个小火炉一般,时刻感觉到温暖,仿佛有一团气流在其内缓缓运转。
而耳充目明这件事,断少坤通过这几天的实验,更深入地了解到这一变化的信息。耳聪目明并不是时刻存在,而是必须通过聚精会神才能实现,每次聚精会神时,丹田的气旋便会自动加快运转,然后分出一丝气流到耳部和眼部,从而实现“听微观细”。但是,每次施展一次,丹田内的气息就会少一点,丹田里的气息其实并不多,如果贸然施展,怕是有穷尽之时,须在需要时刻使用方可。
但那一天在冷杉林前自己并没有施展此功,为何又可以听到二百米开外的伏击动静?断少坤想了半日,猜测道:“想必是刚从聚灵阵里出来,耳部和眼部的灵气尚有存余之故。”沉吟了少顷,断少坤觉得这个猜测还是可靠的。
然而关于这本《无敌御神决》和他身上发生的诸多怪异的事情,断少坤知之甚少,从乾破天那里继承来的记忆也是没有半丝关于修仙的信息,周遭的人更是知之甚少。
“难道这个世界没有修仙这一回事?”
断少坤有时郁闷地想,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等着他去解开。
却说这一日早晨,小灵芝一如既往地把洗漱等物搬来断少坤的厢房中,见少爷性情开朗许多,不禁喜上眉梢,和他说了许多话。
断少坤随口一问:“科举考几时开始?”
小灵芝道:“还有半个月就开考了。”
“这么快!”断少坤吃了一惊,低眉想了一阵,神秘地笑道:“灵芝,等会儿跟少爷出去一趟。”
就这么的,断少坤又跑了出来,身边跟着小灵芝,不同的是后边还跟了四个精干的侍卫——这是乾霸安排的,断少坤并没有在意,让他们跟着。
一到街上,断少坤立即感觉到人们看自己的眼神与以前有所不同——抑或说和自己第一次上街一模一样,仿佛自己是一只吃人的老虎,都躲着自己走,只敢在暗处指指点点低声交谈。
断少坤假装如无其事地走在街上,暗地里运转丹田气息至耳根,听到人们暗地里的交谈……
“这个煞星今日怎么又上街来,别又闹出什么人命来。”
“可不是,前阵子他行善救灾,我还以为他已经洗心革面。”
“哼,你倒是天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几时见过吃素的老虎,诶,你可曾听说前几日冷杉林之事?”
“听说了,几十人在冷杉林伏击乾破天,据说反而被乾破天悉数杀掉,其死状惨不忍睹,我家隔壁胆大的李敦还曾去看过,吓得面色苍白,回来后大病一场!”
“一口气杀掉几十人,乾破天手段比以前狠毒数倍不止,这哪是人干得出来,你看他现在一副和颜悦色模样,原来这张皮下是个魔鬼!”
……
断少坤听了一阵,终于知道引起这种变化的原因,让他大为不解的是,那天在场的都已经被他杀光,即使有遗漏的,蒙坚也不可能此地无银三百两把自己的阴谋告知公众,而且以乾霸的权力,绝对有实力把事件压制得密不透风,为何这消息却不胫而走……
他却不知,透露这个消息的恰恰是乾霸。
乾霸对于此次侄子遇袭之事十分震怒,但又不能挑明说你蒙逊暗杀老子的侄子不成老子跟你没完,现在天宣城里是蛇鼠一窝,蒙逊指不定收个什么厉害角色,防不胜防,于是私底下放漏消息,同时警告那些有所企图的人:老子的侄子是个手段狠辣之辈,不想死就躲得远远的,再者说,那些人本来就是老子的侄子杀的,难道不能杀鸡儆猴。
断少坤收了“耳聪”,招来身后的一个侍卫,在他耳畔说了一说,那侍卫据实以告,得知事情之因后断大少忍不住暴跳而起,心说我靠,这什么亲人呐,盼着自己的侄子变成杀人魔鬼怎么的。
自己此前的善举尽付东流,断少坤叹气道:“唉,好人难当啊!罢了罢了,老子也不是非当好人不可,一切顺其自然。”自冷杉林那夜后,断少坤发现自己的心性微微发生了变化,内心深处仿佛藏着一股戾气。
断少坤摇头叹气中提步前行,后头的小灵芝跑到他身侧:“少爷,我们这是去哪?”
“上礼部尚书申慎家耍一耍去。”
“去礼部尚书家?耍?鬼才信咧!”小灵芝和后头的四个侍卫都一头雾水,平时少爷跟这帮文臣可是天上的鸟儿地上的王八,基本上没什么交往,这会儿去申府干什么?
五个人心中都好奇,却都没敢问,跟着断少坤后头一齐去。
来到申府,断少坤头也不抬地往里走,门童不敢拦他,急匆匆上前询问:“乾少爷来我们府上有何贵干。”
“快去通报你们家老爷,我在客厅等候他。”断少坤脚步不停。
却说礼部尚书申慎,因科考之期将至,手头诸多杂事和频繁的应酬,这才刚从外头回来,刚脱了官服,一口凉汤水没喝上,外头就有人来通报:“老爷,乾府公子乾破天来拜访,在客厅等候老爷您。”
“我不是说过谢绝访客的吗,如何还让他进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知道自己的门童是拦不住乾府少爷的。
愠怒之余,申慎心中狐疑道:“我向来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如何找上我家门来?难道是因为我与蒙相国公子有些私交之故?”
换做别人他倒不是十分在意,但今天来的却是天宣城恶名昭著的“天宣小霸王”,更兼听闻前几日冷杉林屠杀几十人之事,不由得心头一紧,当下不敢怠慢,重新穿戴好官服,又多叫了十来名家丁跟随而去。
申慎一路捉摸那小子究竟有何所图,不觉间来到正堂客厅,刚想抬脚跨进门去,突然迎头劈来一记响亮的声音:“学生拜见先生!”
这语气里铿锵中带着七分诚恳三分虚心,仿佛这世间最发自肺腑的声音。
申慎被突如其来的洪亮的声音吓了个趔趄,脚尖拌在门槛,一步没跨过去,摔倒在地,官帽咕噜噜从头上滚到“乾破天”脚边。
申慎抬眼望去,“乾破天”一身文士打扮,双手执纸扇,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个90度的躬,保持着一动不动,仿佛他真的是乾破天的授业恩师一般。
申慎额上立即泌出豆大汗珠,心里头七上八下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忖道:“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竟是这副打扮,还如此郑重其事,口称什么‘学生’‘先生’,我几时成他先生了?”
申慎听到对方那一声“先生”,犹如绵羊被豺狼认作亲爹,立即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别说申慎和他的那些家丁们吃惊,就连小灵芝和那四个侍卫也都掉了一地下巴,这一声“先生”到底从何说起?——用地球上的流行语说,您这是要闹哪样?
申慎和众人都愣在当场,对方仍是无动于衷,仿佛他不发令,他乾破天就将一直躬身不起似的,申慎回过神来,抹了把汗,客气道:“乾少何故如此多礼,折杀老朽!”
断少坤立即捡起申慎官帽,一脸恭敬地上前扶起申慎,认真道:“方才是学生唐突,惊吓了先生,望请先生勿怪!”
“呃……这……”申慎脸色千变万化,拿捏不定,这还是那个视别人生命如草芥的天宣小霸王吗,忐忑道,“乾少请坐!”
那十几个家丁分排两边,以防不测,“乾破天”的威名他们是如雷贯耳,加之前几日的传闻更是让他们心颤胆寒,有的不禁在心中揣测,难道他因为蒙坚暗杀之事震怒,不敢直接闹到相国府,先收拾与相国府交好之人?
申慎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但这在常理看来无异于无理取闹,常人常常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不会轻取妄动,即便“乾破天”并不是常人,他连皇帝都敢顶着干,但这样乱来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乾少爷,申某一来从未传业授课于你,二来才疏学浅,你这一声‘先生’老朽可不敢当呀!”
“先生哪里的话,先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您若才疏学浅,怕是这天宣国内无人敢称认得半个字,可谓是妇孺皆知声名远播呀!晚辈于不久前偶然间拜读过先生诗词歌赋,深受其教,深感以往行径之不肖,于是痛改前非,学生能够回头是岸,全仗先生教诲,这一声‘先生’可谓是理所当然。”
这马屁拍的连断少坤自己都觉得恶心欲吐。他确实看过申慎的一些作品,其中是有些好的,那些好的基本上是他早期的作品。这申慎本是草根出身,早期时尚未得志,故而其作品内容深刻发人深思,但自从发达之后,其词赋却徒有其表。此外,断少坤还听说,这申慎酷爱吃鸡舌下酒,常常为了吃一盘鸡舌而杀掉几百只鸡,堆积在厨房院子里跟座小山似的。断少坤咋一听是瞠目结舌,对此等浪费之举极度鄙视。
小灵芝和那四个侍卫相互对视,满是错愕,心说,少爷,您这编的也太假了吧?
申慎被断少坤这一席漂亮话夸得有些飘飘然,早在那次早朝就领教过“乾破天”的伶牙俐齿和心思敏捷,当时还有些疑虑,怀疑可能是有人教导的,但今日亲面交谈,方知此子与以往大有不同。
申慎沉吟一声,勉强默认了这个新身份,又道:“不知乾少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断少坤嬉皮笑脸道:“学生听闻先生酷爱品茗,近日天宣城商旅频繁,学生偶然间购买到一些上好茶叶,特意拿来给先生一品,以敬先生谆谆教诲。”
难道就为了这事?申慎十二分的不信,谁会信呐?谁见过哪只老虎因为听牛说吃草长得壮就改吃草了?虽然断少坤一席漂亮话对自己很受用,但申慎可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阿谀奉承惯了,自然知道那些不过是场面话。
念及此,申慎看向桌上的茶叶,不禁极为犹豫谨慎,竟然幼稚地思忖道:这茶叶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奶奶个熊,不会吹牛吹得有点过了吧?断少坤尴尬地道:“先生,这茶叶……确实是茶叶,而且是好茶叶,先生不妨品一品看。”
“呵呵!乾少爷多虑了,老朽是因为乾少所赠之物极为稀罕,故而受宠若惊。来人呐,把这茶叶拿下去斟来,我与乾少爷好好品它一番。”
“老狐狸,竟然怀疑哥会在茶叶里动手脚,太小看哥了吧,老子又不是蒙坚……”断少坤暗暗鄙视申慎,估计泡出来的茶已经被掉包了吧。
不过断少坤不动声色,反正他的目的并不是来送茶叶的,那茶叶不过是路上顺手买的,他也不是来喝茶的,送茶叶不过是托词,喝茶只是顺便。
两个人各自做着喝茶,各怀心思,陷入短暂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