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少坤因为这场考试起得比平时早,本来是踩好点来的,不想却迟到了一点,而且没想到这么早就点名进场,若不是小灵芝的催促,估计这会儿还在呼呼大睡。这睡眠不足就容易闹脾气,断少坤这会儿头脑还有点昏沉,对方的举动让他觉得十分不爽:你说你一公家公务员,居然仗势凌人,看老子不教训你!
抬起一脚就把那官兵踹飞而出,另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腹部突然间就被狠狠踢了一下,也飞了出去。
“乾……断少坤!”
拾梦寒惊讶万分地低呼一声,见对方乃是易容之相,慌忙中改口道。
断少坤抬眼一看,见对方竟是拾梦寒,疑惑道:“就快要考试了,拾兄为何还在此处?”
拾梦寒心头一酸,心中万分委屈,简略地将事情起因经过说了一遍。听毕,断少坤火冒三丈:他奶奶的,老子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操蛋的理由,长得不帅学习就不能好,什么逻辑!
断少坤拉住拾梦寒:“拾兄,你且随我来。”便走在前边闯进贡院。
附近的官兵发现门口发生状况,纷纷赶过来:“站住,不许乱闯贡院!”
那些官兵来到跟前,断少坤一个字都没说,拳打脚踹,来一个踹一个,那些官兵被踹的口吐白沫,或是假死在当场,不一会儿便来到检身处。
那监考官瞧见拾梦寒被个陌生人引来,喝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贡院!”
“你家外公我姓断名少坤,你待如何!”
众皆哗然咂舌:嚯!这小子当真是吃了葱姜拌大蒜——好大的口气!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书生死定了,那监考官却沉默下来,脸色凝重,他低声呢喃:“断少坤?莫不是尚书大人吩咐的那人……”如此一想,又见此人眼里全无畏惧,便不敢轻取妄动,尚书大人曾千叮万嘱,万万不可得罪一个叫做什么坤的人,难道就是眼前此人?此人究竟如何来头,竟然连尚书大人都畏惧三分?
那监考官拱手道:“断公子请稍安勿躁,不知您此来有何见教?”
众人惊诧莫名,掉了一地下巴,这监考官不是气焰嚣张吗,如何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低声下气?想不通,想不通!
断少坤得理不饶人,顺着竿子就往上爬,他抬头挺胸,一副气势凌人模样:“我来此就是来教你的,教你怎么用你的狗眼看人!”
众人倒抽凉气,俺滴个乖乖,这书生牛叉啊,人身攻击了都,敢这么跟监考官说话!
断少坤来到那人跟前:“你说说,本少爷长得帅不帅?”
敢情您这是来讨夸的啊,没见过您这样不要脸的。众人纷纷腹议道。
监考官思量片刻,说道:“断少爷长得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实乃人中骄者……”
“啊呸!”还没等对方夸完断大少喷了他一脸唾沫,扯了扯自己的面皮,以一副十分嫌弃和厌恶的表情道,“你什么狗屁审美水平,你看看你外公这苍白无光、水分严重流失的面色,还夸我玉树临风人中骄者,你他娘跟瞎子有什么分别!老子这叫面瘫,面瘫懂吗!”
这话犹如一股臭屁,使听者感到一阵的不适和怪异,众人这一看去,不禁了然,这书生果然面色果然黯淡无光,仿佛大病初愈模样——他倒真诚实。不过,虽然天底下臭美的男人不是太多,可是自毁从没见过,人家客气地夸你一下,你倒真来劲!至于这么煞费苦心地折辱自己么?
众人不禁为那监考官心中叫屈,遇上这么个自惭形秽的人还真是倒霉。
监考官无言以对,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况且人家说的也是实话,还有什么好说的?
断少坤继续着自我批评,差点把自己数落成一堆狗屎,外围人群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他在数落监考官,对断少坤侧目:“哇,这书生真勇敢!”
断少坤说得口干舌燥,拍马屁简单,自我批评不光累,还恶心,他对那人道:“你说说,是你长得帅还是本少长得帅?”
“是……是小的长得帅一点。”
人家都把自己批成这样了,再不顺杆往下溜可就太不智,心说,这下你没什么好找茬的了吧。
没想到自己话刚出口对方就又“呸”过来,好似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长得帅,那你可会作诗?你可会作对?你可会写文章?”
断少坤拿纸扇直指对方鼻尖破口大骂:“你长得帅,你可知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水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长得帅,那你可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那你又知不知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长得帅,那你又知不知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倒是乐不思蜀了吧……”
断大少整了一大段诗词歌赋,直把那监考官骂得耳红面赤不停拭汗,其头低得快到地上去了。
此时,从内门里走出一个人来,神情惊诧地看向断少坤,此人正是蒙谦。蒙谦被外边吵闹声吸引而来,把断少坤破骂监考官的场景都看在眼里,暗自对此人起钦佩之意。
“这书生所说之话虽然有些乱七八糟,甚至有一些是听都没听过的词语,但仔细回味,便可发现此人出口成章暗藏珠玑,可谓满腹才华不为过。只是,这书生很是面生,想必是外地而来。”蒙谦默默点了点头,又想道,“这监考官也好生奇怪,对书生的得寸进尺竟然不动于衷,这般的忍气吞声,若再闹下去,别生出什么事情来,可就不好收拾。”
笃定主意,蒙谦上前对断少坤拱手道:“这位兄台,既是来此考试,便进去吧,若再为难这位大人,恐怕要耽误此次殿试,阁下意下如何?”
断少坤扭过头来,眉头紧蹙,打量说话之人,再搜了搜乾破天的记忆,并不认识此人。蒙谦和乾破天不是一路人,碰不到一块也没打过交道,加之他时常深处浅出,所以并不认识。正当断大少又要开腔大论一番,却被拾梦寒扯住衣角。
拾梦寒低声耳语道:“乾少,且到此吧,莫要闹得太大……”
断少坤这才整理仪容,一副完事收工架势,对蒙谦道:“也罢,看你面子,切饶了此人。拾公子,我们进去吧。”
“这……”那监考官见拾梦寒也要进去,一时急了,却不敢阻拦。
断少坤欲要暴怒,心说老子跟你磨叽了半天你丫是真傻还是装傻,被蒙谦劝住:“二位公子请入内吧。”
断少坤和拾梦寒这才作罢。
蒙谦见监考官面色为难,劝道:“他说了半天,无非是想让那位书生进去,您且卖我个面子,何必跟穷酸书生计较。”说毕,后脚跟着进去了。
监考官恨得牙根发痒,被人当众羞辱还是人生头一遭,若不是尚书大人千叮万嘱,说什么宁可丢你官职也不要去招惹此人的话,若非如此,他还不早乱棒把这小子撵出贡院!
他平息了愤怒,打个眼色,一个小卒立即临身。
“你且去,待他考完之后跟紧,查清此人身份!”
那小卒应诺去了。
却说拾梦寒跟着断少坤进到内院,心头重石落地。蒙谦随后也入到内堂,遥遥与断少坤二人对视,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断少坤也回了礼,好奇地问拾梦寒:“那人是谁,怎么那个监考官这么卖他面子?”
拾梦寒一时哑然,好比自己这只乌龟碰到蜗牛,自己已经够孤陋寡闻了,想不到你堂堂乾府少爷竟不知道蒙家二公子,您装傻还是当真不知道?
“他是蒙相国的二公子。”
拾梦寒据实以告。断少坤不禁讪讪一笑,装作一副恍然大悟表情,说了一句更脑残的话:“哦……蒙相国还有二公子呀!”
那边的检身也已接近尾声,拾梦寒因为之前的惊吓被弄得心神不宁,在院子里来回兜转一刻不得安闲,显得异常焦虑。兜了两圈,忽然觉得有如厕的冲动,虽然刚才已经去过了一次,但这回又觉得有些异样,由于过度紧张和焦虑以至于肠胃中翻滚不止,面色一白,捂着肚子就找厕所去了。
拾梦寒去到最里的一个蹲坑,闷声不吭。此时距离考试只有半个多时辰,如厕的人零零星星。过了一会儿,拾梦寒听到有人进来,大大咧咧地谈论,听起来像是官兵,于是他便噤了声,只听二人谈论道。
“嘿,这届的考试怪事可真多,你却说聂敬大人好生窝囊,居然对那个书生忍气吞声,叫俺看不懂,若是平常,那书生早该没命。”
“我也闹不明白,按说即便是蒙二公子对聂敬大人都礼让几分,那书生倒好胆量,就指着聂大人的鼻尖破口大骂,你还别说,愣是没一个脏字,要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也不知那书生什么来头,似乎完全没把聂敬大人放在眼中,必定有什么身后背景。”
“我倒不如此认为。”
“噢,为何如此说?”
“你没看到吗,那白面书生是替那个黑矮的穷书生打抱不平,若他有什么深厚背景,岂会与那等穷酸之士交往?”
“倒也有理。”
拾梦寒一听,霎时头冒冷汗,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此二人谈论的是方才发生之事。这两人必定是以为厕所里再无旁人,才敢这样背后议论。拾梦寒张口咬住手腕,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响来,继续听他二人交谈。
“那黑矮书生也不知交了什么运,被聂敬大人借故赶了出去,这会儿又让人给带进来。不过聂敬大人也真是,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跟那书生过不去。”
“嘿嘿,其中缘故你可想知道?”其中一人压低声音。
“你知道?”
“前几天我去聂敬大人办些事,恰逢那时有个闲人拜访聂敬大人,那人奉了两百两银子喝酒,说要请大人办件芝麻小事,说是为难个书生,那人说他与那书生有些过隙,请求大人略施惩罚。”
“原来如此。只是聂大人没想到这回却办砸了,半路杀出这么个蛮横书生来,这回只怕是得把酒钱退回去咯。”
“哼哼,以我的了解,聂敬大人只怕不会做亏本买卖哩……”
说完这些,那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走远了。拾梦寒这才敢大声喘气,心底涌起深深庆幸之意:“幸亏遇上乾少爷,不然我拾梦寒几年寒窗便要付诸流水!”起身回到院子中,看了看乾破天,充满感激之意。
“这后边或许会发生何事自己犹如头上悬剑,也不知道我刚来到这天宣城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不惜重金报复我?接下来自己须多加小心才是。”
拾梦寒暗暗想着,忽然听到钟鼓骤鸣,科考文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