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少坤嘿嘿一笑,涎着脸皮道:“蒙相国,您此言差矣!学生是谨遵皇上圣旨,依言慎行的,借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拿皇上消遣。”
“谨遵圣旨?你怎么个谨遵圣旨的?”
“方才皇上让我作诗助兴,我这不作了一首诗么,大伙也都看见了,皇上高兴得茶水都喷了出来,可不就是谨遵圣旨的么?”
众人被断少坤睁眼瞎话惊得目瞪口呆:我靠,这是高兴吗,明明是被你的烂诗给呛到的,太无耻了!
却又不敢明言——都知道皇上爱面子,谁敢说那是皇上失态所致的呀?
皇帝身后的八公主“扑哧”一声掩嘴偷笑,心道这状元郎倒是挺有趣的,不由得让她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蒙逊道:“身为状元,作出这样的诗词来,难免让人猜疑是否名副其实。”
断少坤道:“蒙相国何苦怀里抱着金砖却向别人借银子呢,我听闻您家二公子蒙谦少爷才情出众,方才我见蒙二少爷欲要出列,想必是心中有诗了,为何不让二少爷表现表现呢?”转对乾霸,向他救助,“乾老将军,您说是不是?”
乾霸这会儿没什么好心情,心说你们这些个酸文假醋的文士跟这故作深沉地吟这吟那的,害得老夫大热天的跟你们一起受罪,若不是你们,老夫早就在家里头喝茶凉快了!此其一。其二,他知道这状元郎的意图,是想让他跟蒙逊对上,朝野上下几乎人人都知晓他和蒙逊不喝同一缸水不走同一条道,想必他也是知道的,但老夫我并不是事事都跟蒙逊较劲的,为了你个酸文假醋的东西跟蒙逊斗法,犯不着。
于是别过脸去,没好声气地说道:“老夫不知道!”
气得断少坤差点没吐血,恨不能大声骂道,嘿,你大爷的,老子可是你的侄子啊,现在被人推向火坑你也不管!
蒙逊见此,竟然乐了,对断少坤道:“状元郎,你到底会不会作诗,若再推脱胡闹,众进士可就真的怀疑你是否是凭真才学考中的状元,那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名。”
“也罢!”断少坤来到陈平面前,恭敬地道:“皇上,方才微臣依圣上之言作了一首小诗助兴,得到您的肯定和嘉奖,微臣感到十分荣幸,不过微臣还作了另一首,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听?”
陈平翻了翻白眼,心说你这小子倒挺机灵,好话都让你说尽了,这会儿想问罪都来不及,道:“好吧,若作得不好,就别怪朕撤掉你的状元。”
撤就撤,老子还不稀罕咧……断少坤不以为然地想道,打从一开始他就想起了骆宾王的名诗,于是又装模作样地迈起了步子,摇头晃脑吟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陈平轻轻地吟起诗的后两句,“不错,有点意思。”这诗和前边的那首是相呼应的,一个是大俗,登不了高堂,这个是大雅,作得很是巧妙。
此诗一出,众皆惊觉,就连蒙逊都看了看聂敬,不禁怀疑起来:“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乾破天,若真是他,凭着他以往不学无术的行径来看,能作出这样的诗来?还是说他凑巧听过别人所作的诗?”
聂敬眼睛眉毛都快拧成一个囧字,心说这我也不知道哇。
二人对视的这一幕原本是极为短暂且微不可察的,但断少坤耳聪目明,而且暗中一直留意着蒙逊,那一幕自然被他看在眼中,联系起当日考试时的事情,心中知晓了一二:“奶奶个熊,原来是聂敬这小子憋的坏屁,合同蒙逊一起坑哥呢,蒙逊我暂时撂不倒,你个小小的侍郎我还是撼得动的,别以为老子没有手段!”
蒙逊笑道:“不愧是状元郎,让我等领略到了不俗的才情,既然已经开腔,状元郎何不再作一首?”
“再作一首?”断少坤暗自叫苦,转向乾霸求助,“乾将军,您老可还愿意听吗?”意思是说,您呀该出马了,赶紧反驳蒙逊去,别让他跟这为难您侄子了。
乾霸心说,你这面瘫的状元怎么总把火引到老子这边来,谁让你把他儿子的状元给抢了,你以为蒙逊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瞥了瞥断少坤不停地对自己打眼色,干脆别过脸去,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随便!蒙相国愿意听你就作呗。”
断少坤差点跳脚起来:我靠,什么叫随便,您别随便啊,您侄子都快被蒙老头逼出翔来了!
蒙逊忍俊不禁,好似这一幕十分有趣,“多谢乾将军成全!如此便劳烦状元郎再作一首吧,聂敬,你来出个题目吧。”
一旁深知其中内情的申慎顿时捏了一把冷汗,心说:“聂敬你可千万悠着点,千万别趟这趟浑水。”但是他根本知道,这趟浑水就是聂敬搅起的!
聂敬走出列来,捻起胡子沉吟少顷,看见池中的荷花,眼前一亮,道:“就请状元郎以这荷为题作诗一首吧!”
荷?断少坤心底不禁微微一笑了。别说荷,就是梅兰竹菊,鸟兽虫鸣,泱泱中华锦绣文章灿若星河,哪一个没有的?而且这正好撞到他枪口上,高中时候有一次上课,语文老师还专门就“荷”这个主题举办过一次专门的课堂,这会儿他不但耳聪目明,记忆力更是超出之前数倍不止,那些诗词仿佛就刻印在脑海中一般,咏荷,说来就来!
断少坤闲庭信步一般地走在湖边,故作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皇帝道:“皇上,至此佳荷美景,一首诗怎么够呢,怎么着也得来三首吧?”
在场的人都被这话惊得倒抽凉气:三首!您这胆子也忒大了吧,别人给你挖坑也就算了,您居然还给自己挖一池塘,你这是要作死啊!
陈娆儿是个善良姑娘,一听这小子要自掘坟墓,有心助他一把,道:“你确定你能作得三首咏荷的诗,可别逞强哦。”
蒙逊哪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陈娆儿话音刚落,他便抢道:“君子一言九鼎,说好三首就是三首,此话皇上已然听入耳中,少了一首便是欺君,状元郎可得掂量好。”
情势发展到这份上,在场所有的人都已经明白,这蒙逊是有意为难状元,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唯一可以和蒙逊争上几句的乾霸都不说话了,我们还说什么?于是众人纷纷低下头去,个个想的都是明哲保身,纷纷为这个可怜的状元郎扼腕叹息……
陈娆儿气不过,却争不过这个道理,在一旁赌气,气呼呼地直瞪眼前不知好歹的状元:该死的蠢书生,叫你逞能,若是你作不出三首或者父皇不满意,降罪下来我可不管了!
断少坤不以为意,谁怕谁啊,不给你们下点猛药,还以为老子是坨泥巴这么好捏!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不多不少,就三首!”
第一首浮出断少坤脑海的是杨万里的《晓出净慈送林子方》,他来到玉栏边上,朗诵道:“毕竟玉湖八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断少坤把原诗中的“西湖”换成“玉湖”,“六月”改成“八月”,以应当时当景,对蒙逊道:“蒙相国,晚辈所做此诗如何?”
蒙逊道:“不错不错,这是第一首。”
第二首跳入断少坤脑海中的还是杨万里的诗,名叫《小池》,断少坤抑扬顿挫地朗诵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他走到河池边上,指了指刚刚露出水面的一支荷尖,对陈平笑了笑,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众人看去,果见一支荷尖上停了一支墨绿色蜻蜓,有的人不由自主地呼出声来:“妙哉!妙哉!实在是妙!”
下一刻却立即噤声,低头退下。
断少坤道:“蒙相国,这是第二首诗,您觉得如何。”
蒙逊道:“好诗好诗,真不愧是状元郎。还剩下最后一首,状元请!”
断少坤不疾不徐,故意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对蒙逊道:“最后一首诗有些难度了,晚辈暂时还未想出来,可否容晚辈思考一二?”
蒙逊道:“状元郎要想多长时间?”
断少坤道:“若要作一首好诗,需要半天功夫。”
蒙逊道:“状元郎,你这是开玩笑吧,你让皇上和众群臣在此等你半天?”蒙逊当然得理不饶人,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断少坤哈哈笑道:“知我者,相国也!晚辈当然是开玩笑的。”
文武百官无不为之汗颜,我靠,你这状元郎胆够肥啊,敢拿蒙逊开涮!
蒙逊脸色不好看了,堂堂一国之相,居然让个黄毛小子挑衅,真是岂有此理,甩甩衣袖,悻悻然道:“那就赶快念给大家听吧。”
断少坤想起了清代曹寅的诗,《荷花》,一字一顿地朗声念道:“一片秋云一点霞,十分荷叶五分花;湖边不用关门睡,夜夜凉风香满家!”
三首诗念完,人群哗然一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原本那些幸灾乐祸者以及不以为然者纷纷叹服,甘拜下风,因为这三首诗不但首首经典句句珠玑,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来,可见其才情深厚,比之蒙谦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敢再怀疑状元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