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后,断少坤继续拜道:“启禀皇上,我见这位聂敬敬侍郎样貌,忽然也有一比,不知道敬侍郎是否愿意一听?”
聂敬眼皮一跳,不安的预感从背后升起,但却无法拒绝——八公主都没拒绝,你一小小的侍郎怎么能拒绝?只好道:“请状元赐教!”
断少坤冷哼一声,笑眯眯道:“我见敬侍郎身材瘦削、肤白如雪,有一物可比之,此物便是缝衣针。”
缝衣针?
众人都看向聂敬,只见此人长得尖嘴猴腮,细眉细眼,果真有几分像缝衣针,官比他大的人哈哈大笑,拍起手呼妙称奇,这比喻太贴切了!
聂敬浑身不自在,左躲右闪,对着众人干笑,尴尬无比,道:“状元郎,你不要取笑我了,我怎么能像缝衣针。”
断少坤笑道:“聂大人此言差矣,所谓物有所短亦有所长,像根缝衣针怎么啦,还能缝衣补裤,用处大着咧,况且,我这诗可是夸你的。”
聂敬一听,喜道:“当真?快请状元郎念来!”
断少坤道:“聂大人,你可听好了。”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称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
这下更了不得,那些笑的人笑得更剧烈了,就连陈平和八公主都哈哈大笑。
聂敬羞怒道:“状元郎,你怎可如此诬蔑本官,好不自爱!”
断少坤转笑为怒,喝斥道:“聂敬,是我不自爱还是你不自爱?似你这般胸无点墨、嫉贤妒能、狗眼看人低的昏官,早应罢黜才是,你居然还有脸皮披这身官服,你廉耻何在?!”
“你!……”聂敬憋得满面通红,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大伙一看不对,怎么这情势转瞬间大变了呢,止住了笑,同时对这个状元惊讶之极,区区一个状元,居然敢对侍郎如此大声呼喝,可见其气魄不凡。
陈平也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吵起来?
“断爱卿,你这是何故?”
断少坤尽将此前聂敬如何刁难拾梦寒的荒唐之事述诸于众,末了道:“在场的大多数进士们都可以作证,就连蒙二少爷也可以作证,若有半句虚假,微臣愿意贬为庶民!”断少坤故意把蒙谦也拉进来,为的是牵制住蒙逊,反正这是事实,即便蒙逊想为聂敬圆谎,那是要冒很大风险,更何况这是在皇帝面前。
蒙逊看向蒙谦:“谦儿,可有此事?”
蒙谦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默认。
陈平面色平静:“聂敬,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聂敬跪拜在地,哭丧着脸,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叩拜告饶道:“微臣一时糊涂,请万岁恕罪,微臣再也不敢了!”
陈平道:“断爱卿,依你看这聂敬该如何处置?”
断少坤心说,哥你别问我啊,我又不懂你们现在的法度,乾破天那小子更是无法无天,哪里顾忌天宣法度,笑道:“皇上,微臣非审判官,请皇上圣裁。”
陈平道:“聂敬乃是初犯,且有悔过之意,官降一品,罚他一年俸禄,如何?”
就这样?那也太便宜他了吧,不让这小子知道哥的厉害,只怕他记不住老子姓断!
断少坤道:“皇上,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社稷当以人才为本,聂敬此举乃是断国良才,无异于国之蛀虫,若人人仿效那还了得,长此以往必造成朝野腐乱,必须严于法办以儆效尤。倘若现在外敌入侵,我天宣国则陷入内忧外患之中,到那时可不是处置一个两个聂敬便可以救国的。”
断少坤故意把这大帽子扣到聂敬头上。
聂敬急道:“皇上,他这是在危言耸听、唯恐天宣不乱啊皇上,我天宣国国泰民安威名远播,四海之国无不臣服,哪会有什么外敌入侵。”
断少坤冷笑一声,指着聂敬的鼻尖骂道:“你怎么知道不会有,指不定哪日就来边关急报,若到那时你去领兵打仗吗?”
聂敬哑口无言,无以辩驳,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蒙逊脸色难看之极,再三向他使眼色,聂敬自然了解他的意思:若再不揭穿这厮的真面目,只怕你再无机会。
聂敬对陈平道:“皇上,微臣有……”
话音未落,远处急急传来一个声音,众人都转过身,那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边关急报——!边关急报!”
众人不禁“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向断少坤,断少坤自己也愣了,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传报官来到近前,单膝跪地:“边关急报!三日前战报,西厥国起兵逼近凉州城,于城外五百里扎阳关外安营扎寨,现已占领通渠、东丘、洛高等三县!”
“这……”聂敬嘴巴张大得几乎可以吞下一张桌子……
陈平令传报官退下,教令两班文武以及三甲进士于玉湖畔商讨此事。
虽是边关急报,但是陈平仍是神色平静,而一班武官相反地却都是一派的兴奋之色,特别是乾霸,方才听到断少坤诗句,更兼是西厥将起祸乱,埋藏于心底多年的那份怒火此时被释放而出。那些文官和进士们则是窃窃私语,相互讨论到底是求战还是议和。
“十八年前西厥被天宣打败,沦为我天宣国的朝贡国,这十几年来西厥一直沉寂,近年来朝贡物品连年减少,想不到西厥居然包祸狼子野心,意图反乱。以此为议,诸位爱卿有何见解可畅所欲言。”
乾霸闪出身来,面带不屑,目光炽热,冷哼道:“这还有什么好议论的,区区西厥小族居然敢对我天宣进兵,冒我天宣天威,实为大大之不敬,老夫便带领铁骑军荡平西厥,教他永不能翻身!”
一股霸绝天下的滔天气势从他身上喷涌而出,这一席霸气宣言让那些武将以及一些进士们热血沸腾,就连那些文臣们也都默默点头。
一些武将纷纷出来应和,这十八年来,由于是太平时代,武将的地位不怎么受重视,现如今有外族起兵入侵,自然是他们大展身手大展宏图的良机,让平日那些不可一世的文臣闭嘴。
作为镇远军统帅,郭照松自然希望出兵镇压,只是他的老丈人蒙逊这些年来一直和乾霸不对付,即便是乾霸说的在理,也要和他持相反意见。郭照松常常只得看着老丈人脸色,应和对方,只是今日西厥进兵并非小事,镇远军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如果这事镇远军都不主张出兵,那这支军队、这支军队的统领岂不是笑话?
于是,郭照松上前道:“皇上,诚如乾将军所言,西厥此番来犯,太不把我天宣放在眼中,必须再给西厥沉痛教训才行。这些年来我天宣国得以休养生息,民丰国盛,补给充足,可以久战,况且这十几年来久无大战,该是我天宣军展示军威之际。臣郭照松请战!”
听此一言,郭照松手下的副将也都附和。
这小子居然不看蒙逊脸色了……陈平则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郭照松,嘴角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看向蒙逊:“蒙相国,你有何高见?”
在朝文武纷纷腹议:您这不是白问么,只要是个京官他都知道蒙逊和乾霸乃是水火不容,乾霸说东他蒙逊偏要说西,乾霸拉屎他蒙逊必定撒尿——总之,这两人不但是政见不合,连品性都相克,若不是镇远军统领郭照松是他家女婿,估计这些年郭照松早就跑西疆讨伐周遭异国去了,哪还用人家找上门来。
众人都看向蒙逊,却见他一直站在列中不发一言,此时才站出列来,面无表情,对陈平拜道:“战!”
众人一片哗然,好似听到天下奇闻一般。
陈平打趣道:“蒙相国,你今日倒是和乾将军意见相合啊。”
蒙逊道:“我虽和乾将军政见不合,但此事事关江山社稷,事关天宣威名。西厥小族胆敢起兵挑弄,我天宣若不出兵驱逐,岂不让其他诸国笑话,若是纷纷仿效那还了得,必须予以雷霆之击方显我天宣之威!出兵驱掳不但出师有名,更是万民所向!况我天宣修养已久,非立国时可比,是时候把我天宣军士拉出来宣威天下了。故而请战!”
这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原本那些左右摇摆的臣士,此刻也打消心中疑虑,陆陆续续出列请求出兵西疆。
那些进师门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陈平述求请战,朝野上下难得一致,最后两班文臣武将均列阵拜奏:“臣等恳请皇上发兵驱掳!”
断少坤在人群中叹息一声,无奈地摇头。
此叹息声虽然细微,却在这一片慷慨激昂的求战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蒙逊侧过身来,对他道:“状元郎何故叹息,难道你有甚高见不成?”
陈平道:“爱卿有何见解快快说来。”
断少坤道:“皇上,微臣没什么见解,微臣只是想起了一件见闻,倒是挺有趣的,不知道皇上是否有兴趣听听?”
聂敬不明所以,喝道:“状元郎,圣上让我等在此讨论国家大事,你却拉扯闲话,该当何罪。”
他奶奶的,你小子还挺会上纲上线了,老子不给你颜色瞧瞧你不知道老子是开染坊的!
断少坤不爽地想,面色一凛,指着聂敬厉声喝道:“大胆聂敬,你正该当何罪!我这话是对圣上说的,想不想听圣上说了算,你搭什么腔,难道你是当今圣上吗!”
聂敬被喝问得哑口无言呆立当场——想不到对方这么一绕,竟然把他绕进圈里,此乃杀头之罪,说大了甚至要诛九族。聂敬立即跪下拜绕:“皇上,微臣绝无此意,是断少坤断章取义曲解微臣的意思……”
陈平摆了摆手,不耐道:“行了行了,你赶紧滚一边去。”饶有兴致地看看断少坤,不禁让他想起不久前“乾破天”于大殿之上的那番争辩。只是,陈平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断少坤就是那日的乾破天。
“朕还真有兴趣一听,断爱卿且说来。”陈平说罢,心下暗忖道,这厮心思机敏,想来不是泛泛之辈,不会无缘无故说什么有趣见闻。
大部分的群臣则不同,心说我们在这讨论国家大事,你倒好,来这给皇上讲什么故事……等等,又是讲故事,这桥段怎么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