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呆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站在路中间的人的确是凌泽。凌泽穿了件浅淡的绒线外衣,低下是深灰色的家居裤,十分随意,看样是刚从家里走出来的打扮。凌泽向奔驰车走了过来,步伐沉稳,脸上看不出表情。
木青鬼使神差地开了车锁,等凌泽走近了,自然而然的就开了车门坐了进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相视笑了一下,连招呼都没多打。
“刚刚在窗口看到你的车在这儿兜来兜去的,这么晚了,是来老宅有事?”凌泽淡淡地问着,语气柔和,暖暖得像车外的春风拂过。
“嗯,过来看看姑姑!”木青言辞躲闪,撒谎,他并不擅长,但是现在他并不想和凌泽说实话。
凌泽转过头,看了看后面的拐角,28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啊!既然都来了,顺便到家里坐坐,不急着回家吧?”凌泽没有说破,28栋显然并没有人住。
“嗯!”木青扭了方向盘,乖顺地向15栋驶去,他的心因为凌泽的到来,稍稍有了些暖意。
木青将车停到了凌泽家的车库,这时候才想到自己的到来也许并不和适宜。
“凌泽,这么晚了,不耽误你吧,嫂子是不是早休息了?”木青没急着下车,转头问了凌泽。
凌泽笑了笑说:“你嫂子已经睡了,在楼上卧室,不打紧。”
木青点了点头,没再多想什么,跟着凌泽出了车库。
走到门廊,木青的脚步停了,他转头看了看边上,那儿正好搁着一张长椅,上面端端正正放着几张靠垫,长椅正面对着的,便是凌泽家酒窖上的蔷薇花架。
“凌泽,我不进去了,就在这儿坐坐歇一会儿吧!”木青说完,就势走过去,身心一松,瘫坐下去。
凌泽看了看木青,知道他必定是心思沉重,心神俱累成这样,也不好勉强。
“好吧,晚春了,天气也暖和,在外面透透气也好。要喝点什么?酒么?”凌泽温柔地问着,语气里有一丝宠爱的味道。
“不喝了吧,等下还要开车。”木青看了看天,天上半点星光不见,样子像是要下雨。
凌泽却向屋里走去,说:“不碍事,你心里不痛快,喝点酒也没什么,等下要是想回去,我叫司机送你。”
木青于是低了眉眼,轻轻地点了头。
凌泽进屋去拿酒了,木青以为他肯定是去拿红酒,但没想到凌泽回来时,手里却拎了一打嘉士伯。
“给!”凌泽打开了一罐,递给木青,自己也开了一罐,和木青并排坐下,陪着他慢慢喝。
“怎么今晚喝啤酒?”木青奇怪。
凌然转过脸看着木青,轻轻和他碰了碰酒罐,开玩笑地说:“不是要借酒消愁么?红酒不合适吧!”
木青不置可否,他虽然没和凌泽解释过,但估计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谁看了都知道是心里有事吧!
“轰隆隆……”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一道暗黄的闪电在天际划过,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一片黑暗如初。
“要下春雨了!”凌泽看了看天,淡淡地说。
木青仰头灌了一口酒,叹息了一声:“是啊!又是新的一季,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木青想起第一次到凌泽家,还是春节前的事,那时冬日寒意正浓,沁园还是一片萧瑟,如今,眼前这一架蔷薇,倒是嫩芽都抽出来了。
“这架蔷薇,还是琰儿亲手种的呢,想想也有五六年了,竟然不知不觉,都已经成了气候啊!”凌泽仿佛能读到木青的心事一般,也跟着感慨起来。
木青勾着唇角笑了笑,显得有些惨淡,仰头喝干了啤酒,转手又开了一罐。
凌泽没有多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关于木青的心事,他既不询问也不关切,只平淡地坐在一旁,像是守护。
木青也不说话,他的心绪已经渐渐平缓了,他不知道是这份宁静感染了他,亦或是酒精带来的幻觉。
雨,开始点点滴落,一颗一颗,越来越细密,雨滴落在草木刚刚抽芽的嫩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静谧祥和,给人无限安心,木青和凌泽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只是眼眸都朝前看着。可是前面有什么呢?还不是只有黑暗么!
木青大口灌着酒,渐渐眼目重垂下来,醉了么?倒是没有,他转手又去摸,却捞了个空罐子,转身仔细再找,酒罐原来都空了。
“我喝的太急了吧?”木青转头,不好意思地冲凌泽一笑。
“没事,我再去拿一打。”凌泽起身,理了理空酒罐,扭头要走。
“大泽!”木青突然叫了凌泽。
凌泽停步回望,目光柔柔的,里面却有着一股坚定。
木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停了好一会儿,抿了抿嘴看向凌泽:“我和凌然,有些矛盾!”
“嗯。”凌泽淡淡应了一声,笑了笑仍旧没说话,走到木青跟前,用力拍了拍木青的肩膀,似乎是要安慰他。
凌泽身上的烟草味道,就这样顺着袖管飘出来,淡淡的,混合着雨夜中泥土和草木的芳香,格外醉人。
木青鬼使神差地走进凌泽,双手一张,抱了上去,他把头重重地搁在凌泽的肩膀上,贪婪的嗅着凌泽身上的烟草味,仿佛玩累了的孩子,贪恋母亲的怀抱和体香。
凌泽僵了僵,贴着木青,不敢动作。凌泽不确定木青给他的拥抱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真得对他有了感觉还是仅仅出于兄弟之间的袍泽情深?
凌泽心中像擂鼓一般,砰砰砰地直跳,他缓缓地抬起胳膊,绕过木青的腰身,轻轻抚慰木青的脊背,像是安抚自己悸动的内心一样。
“没事儿,会好的,会好的……”
木青在凌泽的肩头趴着,心里奇怪,同样是凌家的人,为什么凌然和凌泽这样的不同,凌然热情如骄阳,仿佛随时可以将自己融化,凌泽却宽广像大地,平稳静寂,这样让人心安。
过了好一会儿,木青慢慢地松了怀抱,对着凌泽笑笑说:“谢谢你,今晚让我有个地方坐坐,吹吹风,喝点酒,心里好受多了。”
凌泽表情轻滞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却暗淡了不少,原来木青的这个拥抱,只是感激自己深夜相邀啊!
凌泽重重的拿捏了一下木青的肩膀,假装豪气地说:“没什么,兄弟吗,应该的,你先坐一会儿,我进去再拿一点酒来。”
木青回身坐回长椅上,凌泽转身进了屋。雨还在静静地飘落,他们俩谁都没有发现,二楼的窗口处,暗影中的一双眼睛正将这一切全部收入其中,这双眼,是属于吴琰的……
凌泽进了餐厅,打开双开门的冰箱找啤酒,他拎出酒来却没急着出去,靠着餐桌拨通了凌然的电话。
“哥!”凌然的语气很焦灼。
“凌然,木青在我这里!”凌泽淡淡地说。
“啊!”凌然吃惊,木青怎么会去找凌泽?
“大概是来看老宅的,我记得你说过,木青小时候也住在沁园!”凌泽这样猜测,其实他也不明白木青为什么会兜转到这里来,“你们闹了矛盾?吵架了?因为什么事?”凌泽开门见山地问起来。
凌然对着哥哥,从来没什么顾忌,把在凌安酒吧洗手间里,木青打艾顿的事儿大概说了一遍。
“我马上过来!”凌然急吼吼地嚷着。
“外面在下雨,你不用……”
“……”
凌泽想说,你不用过来了,就让木青在这儿将就一夜吧,可是凌然早挂了线。可见他有多心焦。
凌泽并不知道,他在和木青雨夜对饮的时候,凌然已经找木青找得快疯了。
他打电话给安怀、简余、陈齐川,甚至陈明鑫和艾顿……他害怕木青去找艾顿打架,又害怕木青在路上飙车出了车祸,所有不好的念头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凌泽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心慌地在小区附近溜达,他不知道往哪里去找木青,但又不甘心在家坐等,所以凌泽一说木青去了沁园,他想也没想,挂了电话就拦了出租车。
凌泽在餐厅里叹了口气,盯着已经忙音的手机,悻悻地拎了酒,出去找木青。
木青还在长椅上坐着,愣愣地看着外面,雨势有些大了,滴里搭拉敲在屋檐和雨棚上,声音挺响。
“还喝吗?”凌泽坐下,却没等木青回答,就打开一罐啤酒,递了过去。
木青接了,直接送到唇边,仰头就灌了一口,极其自然。
木青晃了晃半满的酒罐,叹了口气说:“凌泽,今晚喝太多了,也许回不去,你等下帮我和凌然说一声吧,我借宿一宿。”
“客气什么,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小然一会儿就过来,你们都在这儿睡吧,反正客房都是现成的。”
“凌然……他过来?”木青有点惊慌,盯着凌泽看了看,他不确定自己现在能面对凌然。
“吵架也有和好的时候吗,总不能这样耗着。小然是个爱玩儿的性子,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多担待些,有时候感情的事儿不能攥得太紧了,物极必反可能会把人逼跑了。”
“你是觉得我的个性太霸道了?”
“我只是觉得有的时候可以松快松快,勒得太紧,可能会窒息。小然是什么性格我知道,在没认识你以前,他的朋友还真不少,男朋友女朋友,相处都没有超过一个月的,对你他还是不一样,以前他没有一个朋友是带到过这里来的。”
“我知道,凌然是个招人喜欢的人,如果没有我,他照样可以找到很多好对象,我是怕我真的放了手,他就真地走了,他要是真走了,我……我不敢想。”
凌泽听木青这样说,低垂着眼眸,淡淡地看着手中的啤酒罐,啤酒从冰箱中骤然转到凌泽的手掌里,冷热相差之下,罐体上形成了薄薄的一层水珠,凌泽的手指划过这些凝结的水珠,感受着它们小小细细的一阵冰凉,凉到心里去。看来此生他和木青,是没有这份恩爱的缘分了。
“木青,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放手让他走,如果他走后回来了,他就永远是你的,如果他走后没有回来,他从来也不是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对凌然也许应该放放手,让他自己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