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我觉得把他绑在身边,也好过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归,我,有时候对他,是一种本能地束缚,我知道这不对,可是控制不了,凌泽,你说我是不是和凌然是相克的?我是不是不配爱他?我这样紧紧看着他,他会记恨我,是吗?”
凌泽笑了笑,呷了口酒说:“别说的这么严重,哪对儿情侣之间不闹矛盾呢?谁天天能把日子当成蜜来过,都是有磕碰的!”
“不会,有些磕碰别人就不会有,像你和大嫂,你们多恩爱啊!别人看着就羡慕。”木青头晕晕的,酒看来喝得有点儿多。
“我们?恩爱?”凌泽笑着看了眼木青,眼里有一丝无奈的自嘲。
凌泽看向雨夜里的蔷薇花架,婆娑的枝桠里满是湿滑的水珠,潮潮的凝结在上面,亦如凝结在人心上的愁绪。
“不恩爱吗?”木青听出凌泽语气里怪怪的味道,反问了一句。
“木青!”凌泽站起来,喝干了剩下的半罐酒,随手一扬,将空酒罐扔了出去,“铛啷啷……”空空的铝制易拉罐撞击到院子的铁艺栅栏上,金属之声响亮,在雨夜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凌泽!”木青吓了一跳,他站起来看着凌泽的后背,不明白凌泽为何突然这样激动。
凌泽冷冷地开口,他不打算隐瞒木青:“我和吴琰,是政治婚姻,你知道吗?”
“……”
木青僵硬地站着,他不知道怎样回答,这种事是隐痛,凌泽不说,他不能问。
“我们……我和吴琰……我们没有夫妻之实……”看来凌泽并不打算回避,他对木青选择了全盘交待。
木青仍旧没说话,愣愣地看着凌泽的背,凌泽转过身,对着木青浅浅地一笑,坐回到长椅上。
木青也坐回到长椅上,和凌泽并排看着前方,他不敢询问,凌泽所说的这个“没有夫妻之实”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泽似乎看透了木青心中的好奇,开口讲述:
“我和吴琰的相亲,是爸爸的一个朋友撮合的,开始大家都没抱什么希望,一来觉得吴琰父亲的政治地位,我们家高攀不上。二来觉得吴琰的脾气古怪,之前相亲的男人,基本上都被她打击得很彻底。但是我却觉得她是个性格直爽的女人,比其他那些矫揉造作的官二代要可爱得多……”
凌泽喝了口酒,仰头叹了口气。木青也陪着喝了一口,仍旧静静地听凌泽讲述。
“吴琰是法医,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她的尸检室,她见面就开诚布公地和我说,她不能过性生活,需要的只是一个空壳的婚姻形式,如果我不同意,可以马上离开。”
木青惊讶于凌泽的淡定,好像凌泽在讲述一个无关自己的陌生故事,木青实在忍不住,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问道:“为什么?”
凌泽笑了笑,有些悲戚:“当时吴琰说,她是法医,每天都面对很多具尸体,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件设计精密的机器,她了解他们每一个部分的构造和功能,所以她对人体无感,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凌泽顿了顿,声音变轻了些,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这不是她拒绝正常生活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心理上受过伤害!”
木青低下头,听着凌泽深沉低哑的声线,透过四周沙沙的雨声传过来,冷冷的,仿佛周边蔓延的潮气一般……
“吴琰在实习的时候,接过一个强*奸杀人的案子,她和另外一个同事找到了线索,但是因为是实习生,人微言轻,没人理她们,于是她们决定自己查案……
结果,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她们被凶手跟踪了,遭到了绑架。吴琰和那个同事都被……吴琰后来逃了出来,报了案,凶手在逃离外省的时候被抓了,吴琰的那个同事没有逃过这一劫,被警方发现的时候,尸体钉在房间的墙壁上,下半身已经被刀砍烂了,显然,吴琰的出逃,导致了凶手拿她来泄愤……”
木青唇微微张着,一直没合上,因为震惊,他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凌泽,脑袋中浮现着凌泽话语勾勒出的画面。木青没有想到,表面如此温良贤淑的大嫂吴琰,竟然经历过这种惨烈残忍的场景,她一个女孩子,是如何从那样一片阴霾中走到现在的?简直无法想象。
“她同事的尸检也是由她来完成的,吴琰坚持这样做,是希望直视这一段残酷的经历,希望自己不要留下心理的后遗症,但是,创伤毕竟太大,虽然生活的其它方面恢复得很好,对男女之事,却成了她无法修复的障碍。”
凌泽讲述完吴琰的往事,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一抬手喝干了酒罐。
木青拧着眉,也陪着干了一罐,可是他有一点不明白,吴琰的经历虽然很值得同情,但凌泽完全有拒绝交往的权利啊!为什么非要选择和吴琰结婚呢?难道真的是为了攀附吴副市长这棵大树?
“凌泽,你既然事先知道大嫂的情况,为什么还要同意这场婚姻?”木青借着酒劲,想问个清楚,他潜意识里觉得,凌泽并不是一个用婚姻换取权利的人。
“因为……”凌泽转过脸,认真地看着木青,他顿了四五秒的时间,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最终淡淡地说了一句:“因为我是gay!”
木青的脑子被轰开了,仿佛当头顶上一声炸雷,凌泽依旧温柔地对着木青笑,继续说着话,可是木青眼神直直的,脑中就只有一句话在飘:凌泽是gay……凌泽是gay……凌泽是gay……
凌泽知道这个信息给木青带来的是多大的冲击,他低了头,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木青回神。
木青一直没回过神,他心里剧烈地翻腾着,好像慢速度的电脑主机,对这个巨大的信息完全处理不过来。
“咳咳……”凌泽轻咳了两下,又打开一罐啤酒,递给木青,好像自嘲般地说:“怎么样,没想到吧,你看似完美的夫妻组合背后,居然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比起你和凌然来说,我们的婚姻是不是更见不得光?”
木青被问了个一激灵,大脑终于缓过了劲儿,他接过凌泽递来的酒,看了看,仰头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凌泽心里暗暗地叫苦,悔恨自己不应该把身份袒露给木青,既然已经决定了把自己对木青的喜爱隐藏起来,默默地支持他和凌然,又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取向的事情说出去,造成木青的困扰呢?更何况,这样一说,也许自己在木青心中的形象,就会完全坍塌了吧!
“大泽!”木青终于开口了,“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么?”
“吴琰的事,她家里是知道的,但为了她的名声,当年吴副市长还是动用了关系,改了卷底,所以,其他人不知情,包括我爸妈。我的事……只有吴琰知道……”
“为什么?”
“嗯?”
“为什么选择这种婚姻?”
凌泽以为木青是在责怪他为了攀附权贵而选择一辈子的无性生活,毕竟,这种牺牲很大,也很不齿。
“你明白,对于我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吴琰和我在其他方面都很契合,我们……”
“可是你……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木青突然打断凌泽的话,凌泽一愣,看向木青,木青也看着他,黑冰一样的眼眸中是深深的忧伤和焦虑。
这些忧伤和焦虑,都是为我而起的吗?凌泽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竟然有一丝丝的欣喜。
木青舔了舔嘴唇,晃了下脑袋,拉过凌泽的手说:“大泽,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爱情的一生会是什么样子?就如同一辈子的黑白片,没有色彩,没有激情,吴琰也许和你过得很和谐,可以陪你品酒,陪你聊天,但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是激吻,什么是爱抚,什么是身体和心灵双重的契合……”
“木青,我是个gay!”凌泽的心在狂跳,他不是没有这些渴望,更何况木青就坐在他的面前,离着他如此近,触手可及。
“gay怎么了?就没有追求幸福和爱情的权利么?我和凌然也是,难道我们就该被世人唾弃,一辈子过黑白片一样的日子么?”
木青有些激动,他的酒劲儿开始上来了,他只是纯粹地同情凌泽,他无法容忍这个在自己心目中像神一样存在的人,会在生活中做出如此的让步。
“木青,如果我是小然,也许我可以活的潇洒些,即使不能出柜,也可以去找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同性恋人,但是我是凌家的长子,我身上背负的责任不允许我恣意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放弃这份担子,受苦的就会是凌然,爸妈就会把给我的压力分出去给他,他就不能再向现在这样自由洒脱。更何况,外界会怎样看凌家,爸妈会怎样被别人说闲话,这些,我不能不顾忌!”
木青沉默了,他明白,凌泽做出的并不是让步,而是牺牲,为了凌家,牺牲一辈子的时光,一辈子的美好,一辈子的期待。
“大泽……”木青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觉得凌泽的牺牲太伟大,伟大到他无法理解,也不可想象。
“大泽,你……好苦!”木青最后,只能说了这一句,他盯着凌泽,眼里全是忧伤,像一潭静谧的水,星光也没有一点,黑洞洞的,水色森森。
凌泽看进去,渐渐地把持不住,头慢慢地靠了过来,是最美好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