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抽到了最后一张照片,这张的场景凌然记得最清楚,那是他和安妮婚宴的前一周,他们一群人去手工礼服店试衣服,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了,他和木青在众人的哄闹下开始玩假婚礼,他穿着新郎装,右手拿着杯香槟,木青则穿着烟灰色的伴郎装,右手拿着新娘捧花,他们对着镜头并排秀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背景里,一群人夸张的喧闹欢乐着。
凌然记得当时店里的员工都惊呆了,有好几个人还拿出手机当场拍了他们的合影,木青后来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躲到试衣间就不再想出来了,凌然自己也被人推推搡搡地锁到了木青的试衣间里,开玩笑说是进来入洞房的。
木青那时抱着他埋怨,说被这么多人开了玩笑,脸都丢尽了,他嘻嘻哈哈地捧着木青的脸说:“跟了爷你还嫌丢人了?爷今天就跟你求婚,明年就娶你过门行不行?”
木青顺着他的玩笑往下接话茬,笑着说:“就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命,你娶我咱俩都得喝西北风。”
“木青,你就从了爷吧,爷可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珠宝设计是赚大钱的专业,你就等着以后跟爷吃香的喝辣的吧!哈哈哈……”
凌然想起在试衣间里,他就是这样半开着玩笑跟木青求的婚,木青用一个吻回应了他,那是他一生中最兴奋的一刻,可是如今呢?
凌然低下头,目光慢慢移到自己的左手,如果再给他一次求婚的机会,他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木青给一个回吻?
……
“啪!”
凌然还在沉思,安妮已经脱了手,将所有的照片甩到了他怀里,凌然的思绪瞬间停滞,脑中定格着那个试衣间中和木青相拥的画面。
“凌然,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躲过去,我猜的没错吧,你根本就是装的,你和木青的那些事儿,你怎么能忘了呢?你要是连这些美好都能忘了,你这辈子也就白过了!”
“记得又怎样?忘了又怎样?”
过了半天,凌然哀怨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安妮傻愣了,没琢磨出味道,什么叫“记得又怎样?忘了又怎样?”?
“记得,记得就要去追啊!何况木青还这么爱你!凌然,你不是被撞失忆了,你该不会是被撞傻了吧?”安妮叉着腰对凌然说话,声调都上移了好几度。
凌然苦涩地笑了笑,看了看手里的照片,轻轻摇了摇头。
“安妮,别劝了,我和他在一起,太苦!”
“太苦?!”
凌然吞了下口水,喉咙里满是苦涩的咸味,他忍了忍眼泪,抬头看着安妮说:“安妮,以前我不相信世道艰难,所谓的现实太残酷,我一直觉得只是意志和感情不坚定的人在找借口,我掏了自己的心肺给木青,他哪怕煎了炸了我也乐意,可是我受不了被他留在黑暗里,受不了只做他婚姻的影子!”
“你是说,木青形婚的事?”
“……我知道,他答应形婚也是为了我,可是……”凌然举起那一叠照片,摊到安妮面前:“你也说这是一生最美好的东西,那你说说看,你让我如何装着这一堆美好的回忆去面对阿青的婚姻?你要我天天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看着他幸福的一家三口根本没有我的位置,看着他在公共场合否定我的存在,你觉得我的心得有多硬才能不被击垮?安妮,这是个悖论,我越是爱他就越无法承受他为我做的这一切,就是因为我们的曾经太美好,美好的无法再容忍任何的杂质!”
“可是,全天下也不止你们这一对儿地下情侣啊!”
“安妮,你可以说我矫情,可是,你要我晚上做他的爱人,白天做他的陌路,我办不到,我要的是完完全全的爱,我受不了偷偷摸摸的生活!”
“你受不了!你,你就只知道你受不了,你有没有想过木青!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你揣着美好,找到的却是妥协,所以你难受,你拒绝,这个我可以理解,那木青呢?他顶了多少压力?受了多少委屈?你想过么?”
安妮有些激动,她来回来在屋里走了好几圈,踱着步子平复自己的心绪,凌然紧皱着眉,眼看着地板不吭声,他知道木青为了他吃了不少苦,可是木青并不明白,他吃苦受罪,到最后也会还到凌然身上。
“凌然!”安妮终于抑制住了想扇凌然一巴掌的冲动,她抿了下嘴唇再次劝说:“凌然,你只看到你难受,你没有想到木青为了你们,做了多少牺牲,我哥哥和我说的那些事儿,我都无法想象!
你住在医院的特护病房,你以为那些难闻的药水味消毒水味是自己消失的么?是木青每天早上开车去花市挑了安神的薰衣草给你搁在房间角落里的!
你睡的病床舒服吧,你以为那是医院公用的床单、被套、枕头么?那是木青专门去商场买的棉质床上用品,回去洗好消过毒才叫人给你换上的!
你在医院吃得还算可口吧,你以为那是医院专门提供的营养餐么?那是木青走了林医生的后门,在医院食堂后厨,专门租了灶台,每顿饭亲自做好给你端上去的!
凌然,你在医院身体恢复的很快,你知不知道,你喝的每一滴水,都是木青去超市买来的罐装水,烧开冷好了,倒在保温壶里候着的!你只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个办不到,那个抗不住,你有没有想过木青怎么受得了!
我哥说,木青为了给你治脸上的疤痕,听说有一种鲜花制成的药膏很有效,他去花店专门报了名学习制作……凌然,连我都没法想象,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扎在一堆四五十岁的家庭主妇里,摘花瓣挤花汁,你知道他要忍受多少非议,多少刺眼的目光,你知道他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多少鄙视?!
我哥和凌泽哥哥,知道你是装失忆,他们都和木青提过,要当面质问拆穿你,还说如果你真地失忆了,就找个心理医生,给你做一个治疗计划,是木青拦下了他们,说让你自己慢慢恢复,不要把你逼得太紧,你会伤心难受!
凌然!我不是单单为了给木青打抱不平,我知道你也同样付出了很多,我只是想说,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能对你做到这样,那你还指望什么?如果这都不是真爱,都不能给你勇气面对现实,那你还打算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真爱?”
凌然震惊地愣在那儿一动不动,他知道自己在医院恢复的这段时间根本没受什么罪,他只当是自己住了特护病房,因为哥哥花了钱的原因,所以医院照顾的很周到呢,没想到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全是木青!
安妮见凌然不说话,知道他的心思在松动,她想着现在要加把力,一定不能让凌然错过木青。
“凌然,别再玩儿什么失忆了,不管今后你和木青能不能公开出柜,他对你的感情都不可能动摇,既然你们连车祸生死这样的大事都能挺过来,你又何必担心那些只是作秀用的木太太和家庭呢?”
凌然深深叹了口气,他当然没有怀疑过自己和木青的感情,只是……
凌然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苦笑着说:“有时候就是因为太在意他,所以,不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安妮更加想不通,难道她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安妮,阿青的好不用你讲给我听,我知道他对我的付出,即使不知道细节,我也可以想象,但正是因为他对我好,所以我现在不能认他,陈明鑫和花莹莹说的对,木青的身份不是一般人,以他的能力,他应该有更好的事业发展,我,我不能拖累他!”
“凌然,你在这儿说什么屁话,你这是上演苦情戏呢?什么叫拖累他!你哪点儿拖累他了?”
凌然笑了笑,没说话。安妮愣了一下,也噤声沉默了,凌然哪里拖累木青,他们都已经心知肚明,凌然的脸不说了,光是手伤,就足以让人无法接受,毕竟,谁愿意找个残废当情人呢?
“唉!要我说,木青未必因为你的伤看不上你,要是那样他早就撒手了,不可能关怀备至到现在!”安妮刚才的凌厉劲头全散尽了,一屁股坐在了凌然身边。
凌然勾了一下唇角没介意,只是别过脸去吐了一句话:“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更何况只是爱人!”
“安妮,木青嫌不嫌弃我只是时间的问题,就算他一辈子对我好,我也不忍心真的耗他一辈子,他,他那样优秀的人,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应该得到最好的!这是我的真心话!”
安妮无话了,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现在骂也不是,说也不是,她心里实在堵得难受,她觉得,木青和凌然两个人,你顾及我,我顾及你的,明明都是为对方着想,明明都是爱着对方,可就是走不到一起去,这到底是爱情还是作孽啊!
“好吧,你刚出院,我就算再是个损友,也不该这样逼你,木青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我总觉得你不该这样放弃,我先下去把行李整了,等会儿还得跟我哥回家呢,你先歇会儿吧!”
安妮做了让步,劝凌然和木青复合,她觉得现在不是三句两句话可以搞定的事了,得从长计议。
安妮起身朝门口走去,刚开了门要转身出去,脚下被绊了一下,她低了头看了看,发现是一堆药品,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整整齐齐码在门口。
“奇了怪了,这谁放这儿的?也不说一声,差点儿绊着我!”
安妮吼了一嗓子,凌然也纳闷地走过来看了看,他翻了翻塑料袋说:“这是我的药,刚刚从医院带来的,大概是他们谁送上来的吧!怎么放在这儿了?”
“哦!”安妮刚要转手将药递给凌然,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一拍脑门,大叫一声:“坏了!”
旋即冲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