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存在感是因人而异的,当你无事可做的时候,它就会显得特别漫长,而当你忙碌奔波的时候,它就仿佛白驹过隙,眨个眼,天明就到了天黑。凌然就是在这样的忙碌充实里,让自己的时间划过了一年。
在这一年里,他几乎每晚都失眠,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恢复的不错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走入正轨。但实际上只有他和安妮明白,他的灵魂早已在一年前随着木青的离家而消失殆尽,现在的凌然只不过是一具工作机器而已。
“凌然,你不能再这样了,吃安眠药也应该有个限度,再这样下去,会形成依赖的!”
安妮拿了新开的一瓶安眠药递给凌然,她现在在医院也有粉丝,这样的处方药,走后门就能拿到手。
凌然接了药,感激地笑了笑,没说什么,直接把它藏到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
“凌然,你少吃点儿吧,这东西伤脑子,再吃下去就成傻子了!”
安妮满眼的担心,她知道凌然现在的意志有多消沉,凌然的坚强和乐观,一直都只是靠拼命赚钱的“进取心”来伪装的。
凌然叹了一口气,没在意安妮的提醒,他低了头说:“没办法,这两天头疼的厉害,最近接了几单生意,熬了夜,结果现在操作仪器,左手抖得太严重,我要好好补补觉,所以只好拜托安眠药了。”
“最近还是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么?”
“唉!三四个小时算多的,这两天,只有天亮的时候能眯一会儿!”
“你也不要太拼命了,毕竟工作上的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钱是赚不完的!”
“赚钱?!”凌然苦笑了一下:“钱多钱少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说实在话,就算我不工作,也照样是睡不着,与其这样耗着,还不如找点儿事做!”
“凌然……”安妮抿了一下嘴唇,犹犹豫豫地开口问:“你,还是想着木青么?”
凌然顿了一下,眼眸暗淡了很多,他慢慢地坐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凌然,一年了,去年他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天气,阴阴沉沉的要下雪……”
凌然顺着安妮的话看了看窗外,是啊!都过去一年了,那个雨夹雪的夜晚他还记得,那一夜木青带进来的风雪,好像片刻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它们就一直挟裹着自己对木青的思念,萦绕在这里久久不去……
“呵!”凌然凄凉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眸:“去年啊!去年的雨水比较多,今年的雪才算下的比较正经,你看,还没到过年,就已经下了三四场了呢!”
安妮知道凌然在故意打岔,他转换话题谈天气,其实是不想回忆木青带来的伤痛,这说明凌然仍旧没有过了心里的坎儿,木青也许像个纹身,永远都会呆在他的心上,洗也洗不掉!
“凌然……”安妮想劝慰一下凌然,她在脑海中努力寻找措辞。
“安妮,你说……”凌然先她一步开了口:“你说阿青现在在哪儿?他在的地方会不会下雪?也许他去了南方吧!那边会比较暖和,是不是?他脾气比较暴躁,在南方不知道住不住的习惯……”
“凌然!”安妮的鼻子有点酸,她不习惯这种煽情的场面,在乌干达那种战火硝烟里,她可是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然而现在看着凌然思念成疾的黑瘦身形,她总忍不住想见一次就哭一次,实在有悖自己女汉子的形象。
“凌然,要不你去找木青吧!他现在也算彻底离开了木家,你就当和他一起私奔了,怎么样?我帮你!”安妮狠了狠心,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可是凌然却没有她想象的兴奋,他只是看了看窗外,摇了摇头说:“阿青,没有和我联系过,我想,他可能不愿意见我吧,再说,就算能找到他又怎样?我……算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对了,安怀找人帮我看了场地,那个店面我没看中,地方太小,做设计工作室,连作品都摆不开啊!”
凌然突然切换了话题,让安妮有些不适应,她撇了撇嘴说:“你真的要开自己的工作室?那一品青颜是准备辞掉么?”
“我更倾向于合作,以我现在的实力,估计要把这个工作室开起来,还要等个两三年,光是场地的租金,还差好几十万呢!更不要说装修设计,请人拉客户这些,唉!看来我还是不够拼命,是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你可以跟凌伯伯他们开口啊!凌泽哥哥他们,随便借你点儿不就够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每分钱都自己挣啊!”
凌然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挣钱开工作室的艰难,如果能得到家里人的支持,自然是好事,只是自从上次木青的事情过后,他也有了这样的觉悟:但凡张嘴要某样东西,总要付出代价,有时候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也很利益化,往往还不如朋友和恋人来的无私和真实!
凌然这样考虑,其实不无道理,就算是和至亲借钱,恐怕也没有白伸手的道理,如果他向父母提出要自己开工作室,不知道他们会拿什么样的要求作为交换条件?
凌然就这样继续观察了一个月,他发现也许真的要考虑一下安妮的提议了,因为云城的房租太贵,租个地下室一年都得好几万,他这样刚起步的小公司,成本一半多都要砸到房子上面,也实在是扛不起。
凌然向母亲提出要钱的时候,萧美然果然打起了小算盘,这一年多凌然的状况她看在眼里,觉得凌然和安妮的感情已经培养得差不多了,如果趁这个机会,煽风点个火,说不定事情就能坐实,要是那样,自己也算去了一块心病。
“凌然啊,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事业上需要帮助,我们则无旁贷,凌氏的股份现在虽说大部分握在你哥哥手里,但是我和你爸爸的也有不少,如果你想开工作室,我们可以全部拿出来,但是……”
好了,凌然要等的就是这个“但是”,前面萧美然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只有“但是”后面的内容才是要害!凌然有预感,母亲不可能倾其所有地为他投资工作室,除非……有条件!
“但是,你爸爸提了一条,我觉得特别有道理,他说啊,男人都要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嘛,总归要先成家后立业,你看,如果你有了家庭,你在外面忙事业,家里也有人帮衬你,这不是更好吗?”
萧美然语重心长地和凌然谈条件,这种中国父母特有的“我是为你好”思想,让她的行为看起来格外无私高尚!
凌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最后还是逃不过父母的包办,原来母亲想到的交换条件,就是让自己结婚生子这样传统!
“成家!”凌然开了口:“也不是说成就成的,总是一辈子的事儿,我也不可能上街拉个人就来结婚啊!”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不堪,凌然啊,有时候人的视觉是有盲点的,你总是把目光放得太远,看不到近处,有句话说什么来着:‘眼前人才最值得珍惜’,是不是?”
萧美然有意无意地提醒,凌然并未领会其中的意思,他看了看母亲期待的脸,皱着眉头不知所以:“眼前人?什么意思?”
“安妮啊!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现在又这么谈得来,她工作也基本稳定了,你们两个正好可以相互扶持,这不是很好嘛?”萧美然见凌然点不透,只好直说了。
凌然愣愣地看了看母亲,一时说不上话,他突然领悟到现在的状况,也许这个局面是父母早就算计好的吧,这个局在很早就设下了,也许早到木青离家的时候!
萧美然见凌然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怕凌然倔强地反对,怕他还一心想着那个木青。
……
“好,我答应,只要安妮同意,我没意见!”
就在萧美然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凌然痛快地给了回话,萧美然抑制不住欣喜,露了个灿烂的笑容:“啊!那真太好了,等你们成了家,我和你爸爸的股份和财产都转到你名下,到时候你好好的做事业,把咱们凌家的家风发扬光大,啊!”
凌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扭过脸朝着窗户不再说话,他眼神直直的,就这样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萧美然意识到了凌然的异样,她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终于垮了下来,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凌然,这个儿子从何时起已经不再是她怀里的小男孩了啊,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怒哀乐,她非但不能左右,连参与和理解都已经困难。
“凌然啊……”萧美然侧过脸,紧紧贴着凌然的后背,她仔细听着凌然的心跳,却丝毫听不出动静,萧美然觉得凌然的魂似乎已不在这尊躯体内了,这还是她那个活蹦乱跳,喜欢调皮嬉闹的然小子吗?萧美然心里略过一丝苦涩!
凌然依旧没有动,他面对着凌家别墅外的一片景色,眼瞳里全是空洞。
萧美然抬了抬头,看着凌然的后背说:“小然,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你想想,我这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你有什么事,我可怎么活下去!我知道你和木青的感情,我不奢望你能爱上安妮,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孤老终生,如果那样,我这个当妈妈的,就算上了黄泉路,也心里不踏实!”
凌然眼皮抬了抬,依旧没什么表情,过了半天,他头歪了一下,朝向背后的萧美然点了点下巴说:“妈!我知道!”
萧美然眨了眨眼,站开了一点距离,她扯了个微笑说:“啊!那,那我现在
就去和你安伯伯说这件事,如果他们同意,咱们就订在元宵节办婚礼,这次咱们就从简,毕竟上次也闹过一回,这次咱们和元宵节一起过,算是个双喜临门怎么样?”
“随你们吧,我怎样都好。”凌然还是没回头,他的语气里没有悲喜,萧美然欣然转身向书房走去,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凌城清和安家,她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凌然,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
是啊!如果结婚的对象不是自己相爱的人,那么其它的事情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婚宴的地点、时间、邀请什么人,甚至连新娘子是谁,都没什么关系了。凌然想,木青现在不知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