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没理安妮,鼻问口口问心的继续参禅。
“我们小组去了埃塞俄比亚,那里拍摄的人很多,并不新鲜,我就和组里的其他两个人申请去靠近索马里的一个小村,领队不同意,说哪儿条件太艰苦,我们根本撑不了一个星期,我们都很不服气,说怎么也要待两个月,不为别的,就为证明领队小看了我们。”安妮整了整婚纱,继续说。
“那个地方属于哈斯库勒,非常贫穷,平时难得能吃上一顿饱饭,我们带了足足两个月的口粮,硬生生被当地人抢了,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断粮了,只能自力更生。到半个月的时候,我们都快饿懵了,见着吃的,眼睛都会放绿光,但是还是不肯认输,不想灰溜溜地回去,我们靠着意气用事继续撑着!”
“当地医疗条件很差,我们带去的药物都成了救命丹,在那个村我们救了至少五六条人命。我们队里有一位当地的向导,有一天向导抱了个孩子回来,说是一家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得了病没有消炎药,让我们救助一下。我们队里的小陈,心眼儿特别好,照顾了那孩子一晚上,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但还是想尽量减少他死亡的痛苦。”
“后来向导说,孩子要归天了,依照习俗,要到固定的地方埋掉,说完抱着孩子走了,第二天,向导说孩子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虽然也知道获救无望,但很感谢我们能在最后的时刻让他平静的离去,为此他要请我们吃顿饱饭。我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式吃了顿饭,而且还吃到了肉,你知道那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简直就是无法言语的满足。吃完饭的第二天,小陈说,无论如何他也要离开这里,我们都很不理解,问了他半天他也不吐口,到了晚上,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始坦白:白天他去帮一个村民埋葬过世病人,在墓场看到了那个曾被他救助但还是死了的孩子,他的尸体并没有被妥善的埋葬,而是裸露在外,更关键的是,腿上的肉……都被切没了!”
安妮讲到这儿,就停下了,眼看着地面,十分平静。凌然转过脸,惊骇地看着她。过了十几秒,凌然的眼神暗了一下,用冷冷地语气问道:“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婚前恐怖故事吗?”
“凌然,我只是想跟你说,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我们能坚持,能做到,但实际上,感性比我们想象的要凶残的多,你是一个多么渴望爱的人我很清楚,你的人生里如果没有了木青的爱,你以为你能撑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月、还是一辈子?”
面对安妮的质疑,凌然只能沉默以对,因为他也没有答案,答应结婚的事,似乎只是为了迎合双方家庭的顺理成章,他只是在自暴自弃的打算放弃自己所有对生活的渴望,对爱的渴望,对木青的渴望。
“凌然,如果你坚持要结婚,我当然会配合,但我不会因为婚姻而停下漂泊的脚步,我的生命永远属于摄影,属于旅途。你呢?”安妮问到这儿,也实在是言尽于此,她提起婚纱,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往门口走去。
刚扭了门,安妮突然又转过头,朝凌然叹了口气说:“啰哩啰嗦的这么久,我其实就是想最后问你一句,这样过一辈子,你甘心吗?一辈子!”说完,安妮扭头出去了。
凌然抬了眼,怔怔地盯着闭合的大门。是啊!他能甘心吗,这样没有木青的日子,没有爱,没有心的日子,过一百天就像过一天的日子?一辈子呀!他能撑一辈子么?对食物的渴望可以逼着人去吃人,那他对爱的渴望呢?对木青的渴望呢?会逼着他去吞噬自己的灵魂吧!
云城宾馆,809号房间里,王继凤和萧美然正一脸幸福的看着美丽的新娘——安妮,这场婚礼虽然迟到了两年多,但在她们心中仍将是一个完美的终点,她们都没注意,安妮现在的脸色极其不安,好像在期待什么事情发生。
“妈,伯母,不好了。”安怀没有敲门,急匆匆的推门就喊,“凌然,不见了!”
“什么?”两个母亲同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对看了一眼,同时又将目光投向安妮。
安妮耸了耸肩,撇着嘴转头说:“逃婚呗,没什么新鲜的,我也干过一回。”两个母亲焦急地皱眉,她们谁都没发现,安妮背对着母亲们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微笑。
……
20分钟前,云城宾馆的后门,一辆出租车被拦了下来,一个帅气地身影快速的钻了进去,那人正是凌然。
“砰砰砰!”有人敲车窗,凌然吓了一跳,摇下车窗一看,是安怀。
“凌然,安妮让我给你的。”安怀扔了个小手包进来,转身又跑回酒店。
凌然打开包,看到里面是一张车票,一张银行卡还有一个纸条:
凌然:
卡里有十万的现金,算我还你的,衣物行李没时间准备了,你自己买点儿吧。
祝你和木青幸福,保重!
安妮
凌然仔细看了眼车票:云城——丽江
“哼!小妮子!”凌然轻笑了一声,抬头对司机说:“师傅,火车南站,麻烦您快点儿!”
“好嘞!”司机挂档起步:“小伙子,赶着去结婚呀?”
“逃婚。”
“啊?!”
……
凌然在火车憋闷的车厢里已经呆了一天一夜,丽江还没有到。
“这个小妮子,不能买张飞机票呀,这么远的路,坐的什么火车呀!”凌然心里暗骂,不过他也承认,这样长长的旅途,正好给了他一段宽裕的时间来思考。安妮给他买了到丽江的车票,显然是告诉他木青现在在丽江,但是丽江哪里呢?如何找?找到以后怎样见他?说什么,做什么?态度是什么?凌然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通常的剧情发展都是这样:经过一番风雨,虐心虐肺的折腾,男主角和男主角会幸福地相遇,像童话故事一般欢乐地生活在一起。
当凌然踏上丽江的土地,仰望苍天乞求这样的结局,苍天果断回了他一个字“不!”
唉!凌然在丽江的小客栈里已经住了一个星期,可是他仍然没有见着木青,没有他的一丁点儿消息,他打电话给凌泽、安怀甚至安妮,可是得到的答案很一致:“不清楚!”
所有人只知道木青在丽江,却不知道他的具体地址,丽江虽然不算大,可好歹也人口一大把,从当中挑出木青来,谈何容易!
凌然每天无所事事地在石板街上逛达,希望从千万人海里寻觅木青的身影,但是那种“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的心有灵犀,从未出现过。
不过,利用这段时日,凌然的身体倒是调整的不错,心里的包袱放下了,睡眠得到了大大的改善,睡眠好连带着整个人也精神开朗了很多,除了这些,凌然还有一个收获,他发现自己在丽江找到了最爱的美食——那种在街边摆摊卖的木瓜水和炸洋芋。
凌然用一周的时间,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中午吃完午饭,逛荡到所住客栈的街角,在那儿的摊位上,他会叫一碗木瓜水,吃一份炸洋芋,好像这样的简单小吃,也能让他的一天很充实,仿佛没有虚度。
“呦,又来啦!今天有点儿早啊!”
炸洋芋摊的老板已经记得凌然,不过这也难怪,凌然脸上的伤疤,总是让第一眼见他的人印象深刻,更何况他连续七八天,天天都来光顾摊位。
凌然淡淡地冲老板笑了笑,也不点单,老板已经熟知他的口味,直接上了菜。
凌然慢慢咀嚼着食物,时不时喝两口木瓜水,他在心里盘算,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才能碰到木青这个人!
“喂!刀疤脸!你是不是,叫凌然?”
凌然正在吃一颗洋芋,听到这声吼,差点儿没噎着,他转过头去往背后看,却并没看到人影。
“刀疤脸,说你呢!你是不是凌然?”
凌然循着声音往下找,才发现原来说这句话的是个小屁孩儿,这小孩儿大概只有两三岁,还不如摊位的桌子高,他黑黑壮壮的小身板,顶着一个挺大的脑瓜壳,有点儿逗,但是那一双细长有神的小眼睛,怎么看怎么有点儿眼熟。
“暖宝宝!不要乱说话,给你炸洋芋,赶紧拿好了回家!”
还没等凌然答话,摊位老板已经端了一盒洋芋递过来,催着小屁孩儿回去了。
小屁孩儿接了吃得,就不再追问,他扭了身正要走,却被凌然一手抓了回来。
“小孩儿,你等等,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的?”凌然很纳闷,他要问个究竟,这样陌生的场合,被个两三岁的孩子指名道姓,里面肯定有机缘,难不成这个熊孩子能掐会算?
小屁孩儿上下打量了一下凌然,搓了搓鼻子说:“你是凌然喽?我猜对了!”
凌然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屁孩儿撇了一下嘴,说:“我家有照片,可是,你好像和照片上,不太一样!照片上的凌然,不是刀疤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