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云南迎来了旅游旺季,凌然经过一个月的练习,吉他已经弹得相当娴熟,当然,左手也恢复得很快,一般常用的歌曲伴奏,他都不成问题了。韩小冰因为忙着接旅游团,所以根本没时间和凌然一起,他们过去在凌安酒吧的那种组合形式,也就再没出现过。
不过,凌然的独唱也很吸引人,靠着歌唱得好,凌然和附近的人很快拉近了关系,青云客栈的老板们自不必说,就是这条街上的其他朋友邻居,也都和他混得不错,如今,唯一让凌然搞不定的,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韩小冰的宝贝儿子——韩小暖。
“刀疤脸,刀疤脸,吉他,我唱,两只老腐(虎)!”
韩小暖经常指着吉他对凌然叫嚷,但凡学了儿歌或是流行歌曲,他就“刀疤脸,刀疤脸”地示意凌然给他伴奏,凌然就纳了闷了,他天天如此伺候这位太子爷,怎么就得不到一点儿尊重,木青每天也没见着给韩小暖什么好处,韩小暖就一口一个“木青爸爸”叫的那个亲切!
“小暖宝儿啊!你要叫我凌然爸爸,知道么?”凌然一脸灿烂地迎过去,蹲下身子和蔼地教韩小暖。
韩小暖甩了个鄙视的小眼神儿,撇了一下嘴说:“你不是我爸爸,不叫!”
“阿青也不是你爸爸,你为什么叫他木青爸爸?”凌然生气。
“木青爸爸给买炸洋续(芋)!”韩小暖道出了原因。
“这样啊!那我也给你买炸洋芋,你也叫我爸爸好吗?”凌然心情好转,开始打商量。
“嗯……”韩小暖咬了咬小嘴唇,想了一会儿,眨了眨眼说:“好吧!”
于是,炸洋芋的摊位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两个人并排坐着,右手拿着洋芋签,左手拿着木瓜水,吃喝地很一致。
“啊!”韩小暖水足饭饱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脸去对着凌然喊了句:“刀疤脸,刀疤脸,付嫌(钱)!”
“卧槽!”凌然就没见过这么吃里扒外的人,河还没过呢就要拆桥。
“说好叫爸爸的呢!”凌然冷着脸冲韩小暖吼。
“你不是我爸爸!”韩小暖坚持。
“有你这么不讲诚信的吗?你不是说了吗,给你买炸洋芋,你就叫我凌然爸爸!现在洋芋也吃了,木瓜水也喝了,怎么说话不算话?赶紧叫,不叫不给钱,把你压在这儿,卖给老板当童工!”凌然急了,有点儿口不择言。
“啊……哇……”韩小暖一个亮嗓,瞬间就嚎啕起来,路过的游客都走过来旁观,对着凌然指指点点,还有人说他是拐卖儿童的!
“我不是,他是我儿子!我才没有拐卖他!”凌然极力辩解,韩小暖在一边冷眼看着,凌然已经急了一脑门子汗。
“小弟弟,他是你爸爸么?”旁边的一个游客站了出来,拍了拍韩小暖的头,亲切地说:“你别怕,他要真是坏人,我们帮你把他送到警察局!”
“艹!”凌然顺口骂了一句,他这叫什么事儿,赔钱请人吃喝,还要被扭送警察局,简直没天理!
韩小暖眨了眨眼睛,眼睫上还挂了两颗挤出来的泪滴,他仰着脸一派天真地看看那个游客,无限委屈地说:“他不是爸爸,他是刀疤脸!”
经过韩小暖这个提醒,围观的很多人都开始注意,凌然脸上的伤疤的确很骇人,再加上凌然之前嘴里无意冒出的脏话,简直就是坏人的“铁证”,人群开始激愤,一致指责凌然是欺负小朋友的坏蜀黍。
凌然伸冤无望,只好低头不说话,他现在怎么解释都是个错,越说周围的人群就越拿他当典型,这样的场面僵持了二十多分钟,有几个游客坚决要让凌然去警察局交待情况,凌然急得泪差点儿掉下来,眼圈红红地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炸洋芋摊的老板出了面,解释了凌然和韩小暖的关系,驱散了旅游的人群,把凌然和韩小暖送回了青云客栈。
“怎么回事儿?”
晚上的时候,韩小冰从旅行社回来,看着木青冷冰冰的面孔,觉得有些奇怪。
木青有些来气,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想了半天,还是和韩小冰开了口:“你们家暖宝儿,太欺负人了,今天小然,差点儿被他惹哭了!”
“啊?!”韩小冰惊讶地叫了一声,心想暖宝儿才多大啊,木青这话是说反了吧!
“就在洋芋摊儿那里,差点儿让人送了局子!”
“这……”
韩小冰仔细打听了情况,结果笑了一夜没缓过来,不过最后她还是逼着韩小暖,好歹和凌然认了个错,但是凌然“刀疤脸”的称号,依旧没有改过来。
从此以后凌然就懂得了知难而退,见着韩小暖,他尽量躲着,但是他被韩小暖欺负哭了的事迹,已经家喻户晓,连木青有时候都会拿出来逗他!
凌然渐渐地,把这个“仇恨”埋在了心里,他觉得来日方长,早晚能让他遇着平反的时刻!可是他不知道,以后这件事儿不但没有平反,还被坐实了,韩小暖就像他的克星,总有办法把他搞哭。
那天,凌然去韩小冰的屋里找琴弦,他看见韩小暖趴在桌子上画画玩儿,本来凌然想拿了东西赶紧走人,省的再惹到这个小瘟神,结果凌然偏巧眼眉一斜,瞥见韩小暖手里攥着个项链,那项链很眼熟,正是他以前送给木青的那条“infinity”(无限)。
“你这是哪儿来的?”凌然伸手就抓了韩小暖的胳膊。
韩小暖吓得一愣,从凳子上差点儿没摔下来。
“我的!”韩小暖吸溜了一下鼻子,仰脸看着凌然回答。
“骗人!”凌然瞪着眼看他,一脸严肃。
韩小暖被凌然的气势震了一下,咬了下嘴唇说:“是,木青爸爸屋里拿的!”
“你偷东西!”凌然急了,他觉得这事儿必须管教,韩小暖和他闹着玩儿,多过分他都可以忍下去,但是事关道德品质问题,就不能姑息了!这条项链木青一直视若珍宝,除了洗澡和游泳,凌然就没见他摘下来过。
“我不是,我借来写日系(记),写完就还回去,木青爸爸答性(应)了,特地留给我的!”韩小暖也急了,赶紧解释。
“写日记?”凌然奇怪的看了韩小暖一眼,瞥了瞥他在桌子上的鬼画符,果然是照着“infinity”在描摹。
“这是你写的日记?”凌然问道。
“昂!”韩小暖骄傲地答应了一声,却抽了手臂罩着自己的“杰作”。
“不让看?”凌然又问。
“还没写完!”
“就你那也叫写?画还差不多!你一个小屁孩儿,写什么日记!”凌然鄙视地直起身子,轻嗤了一声。
“写日系,事情就不会忘叫(掉),木青爸爸,天天都写日系!”
“嗯?”凌然来了兴趣:“你知道阿青写日记?他和你说的?”
“我看见的,他的本,我也看见,写日系的本!”
“嗯!”凌然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低了头问韩小暖说:“暖宝儿啊!那你看见过阿青都写什么了吗?本子,你知道放在哪儿吗?”
“……”韩小暖看了看凌然,犹豫了一下说:“没,阿妈说,日系是隐隐的事情,不能偷偷看别人的!”
凌然仰了头想,韩小暖还挺懂事,知道日记是隐私,不能随便翻看,但是凌然低头看了眼韩小暖贼溜溜的眼神儿,立刻明白了过来。
“暖宝儿,你是不识字,看不懂吧!”
韩小暖被揭穿了,一阵懊恼沮丧,双手在腰上一叉,气吼吼地说:“哼!要你管!”
凌然来了劲头,坏笑着和韩小暖商量:“暖宝儿,你知道阿青的日记在哪儿,要不,你拿过来,我念给你听,怎么样?”
韩小暖的黑眼珠在细长的眼缝里转了两圈,好像在思考这个交易的可靠性。
“好!”韩小暖终于答应下来,一抬腿,跳下凳子,没过五分钟,抱了木青的日记本进来递给凌然。
“念!”韩小暖还真不含糊,立马让凌然兑现。
凌然笑了笑打开日记本,开始读:
“XXXX年3月5日
天气阴
今天总算谈妥了青云客栈的价钱,这两栋院子还算买的比较值,虽然破败了一点,但是地段好,以后相信生意会旺起来,小然,如果你在,也应该会同意我的眼光……”
凌然没有念下去,因为后面木青只写了省略号。凌然再次看了看日期,这是木青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星期日。
“XXXX年4月6日
天气晴
今天韩小冰非要在西院按一个喷泉,装修师傅都请来了,我没有同意,样子实在是太丑,太破坏意境,暖宝儿也瞧着不顺眼,可是韩小冰执意,凌然你真的应该看看这个喷泉,你肯定会笑喷的,韩小冰的审美我真是不敢恭维,小然你……”
木青这里又写了省略号。
“XXXX年10月5日
天气晴
今天客栈开张,虽然很多地方准备的还不完善,但是我和韩小冰都迫不及待了,再说已经有雨爷加盟,我们觉得生意会越做越顺,哦,雨爷他们也是云城人,我本来还想和他们打听你的消息,你知道凌家在云城也算很有知名度,我觉得他们可能会知道,但是,他们是市属县的人,大概对云城不是很熟,我和他们说了你的事,他们都很想认识你呢,小然,如果你在这儿,那……”
凌然有些读不下去,他不知道木青为什么每次写到他,都只有省略号。
“XXXX年11月1日
天气雨
今天下雨,生意却意外的好,小冰接了两个团,都在这儿吃住,我们看来得雇人了,忙得团团转,小然,如果你在……”
“怎么又特么是省略号!”凌然有些忍不住,在韩小暖面前爆了粗口。
“不念了?!”韩小暖一脸期待地还在看凌然,他觉得凌然刚刚读到的那些日记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念了,没啥好玩儿的!”凌然一甩手,把日记本扔给了韩小暖,韩小暖开始自己翻看,那些他不认识的字符,对他有相当的吸引力。
“小……然……如……果……你……不……在,这……嗯……嗯……”
凌然听着韩小暖在学他认那些字,笑了笑凑过头去看。
“嗯嗯什么呢?不认得了?”
凌然这才发现韩小暖掀开的是日记本的底页,上面有一行清晰的字迹:
“小然,如果你不在,那么所有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小然……我想你!”
“这是什么字?”韩小暖指着那一排点问凌然。
“那是省略号,不是字!”
“省略号是什么?”
“省略号就是……就是你想说的话已经表达不了你心里的意思,只能……”凌然喉咙有些酸涩,他明白了木青为什么之前一提到他就用了省略号。
“那后面的呢?”
“我!想!你!”凌然读出这三个字,一股咸咸的热流冲破了心肺就要往上涌。
“我想你!”韩小暖跟着读了一遍。
凌然扭了脸,想极力压治自己心中的酸涩,他原以为木青真的如他所说,是云淡风轻地在等自己回归,谁知道木青等待的苦,原来已经渗透到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好多我想你哦!”
凌然听着韩小暖大叫,奇怪地转过头来,他看见韩小暖手中的日记本,最后几页满满当当全写着“我想你!”三个字。
“唰!”凌然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冲破眼眶直直地流了下来,他盯着日记本不吭声,心活活地被那三个字揪在嗓子眼儿。
“啪嗒!”
门开了,韩小冰闪了进来。
“呃!这咋了?怎么……”韩小冰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凌然,一时纳闷地说不出话,她转脸看了看韩小暖,韩小暖赶紧藏了手里的日记本说:“不,不干我事,我没欺负他,我没,他自己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