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有一名楼名曰月上楼,专门是做风花雪月之事的场子,二十年前的月上楼是风光无两,那时候的头牌男妓红莲至今都还被人们津津乐道。
可惜红莲早亡,死于非命。
在生意大不如前了二十年以后,如今的月上楼,又迎来了事业的高峰期。
那是因为新的头牌男妓,尚相思。
没人知道“相思”这个名字是否拥有一段美丽的故事,大家只知道尚相思亲手调制的“相思茶”让人美味清甜到穿肠不忘。相思茶是以什么材料作为原料的,除了尚相思本人以外,无人知晓;他一个手艺好到能去宫廷里作茶师的男子又为何留在月上楼,更是一个谜。
每日在月上楼排队的客人排了一条街,但其实每日尚相思规定只泡五杯茶,每一杯以精巧的茶杯盛起,送给他看的顺眼的客人。
每个人都抱着试试的心态大清早就去排队,却总是有人失望而归。
月上楼的老鸨因为尚相思这个摇钱树又赚的盆满钵满,成日不亦乐乎。
但是她还从未见过一掷千金的客人。
而今日她见到了。
一个穿着紫衣服的妖媚男子,有着异域的风情,随手一扔就是一千两银票。
老鸨亲自笑呵呵地把巫兰贺从队尾请到队首,并亲自把他领到尚相思的房间里去。
巫兰贺一插队,其他人就不干了,纷纷叫骂道:“凭什么让他插队?”“是啊,大家都是交了钱的!”
老鸨浓妆艳抹,脸上白的可怕,她把脸一板看着那些歪瓜裂枣一样的客人,活脱脱一个女鬼:“你们要是能付的起一千两银两,我也让你们进!”
霎时整条队伍都安静了。
两秒钟过后,又爆发出一阵杂乱的惊呼声:“一千两!太可怕了!”“真有钱啊……”“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巫兰贺轻轻一笑,什么都没理会,便跟着老鸨走进了以前是“莲香阁”的“相思阁”。
一推门,只见一身淡粉色衣裙的长发公子端坐在一张矮木桌旁,桌子上摆着一杯散发异香的茶,升着白色的雾气。
公子侧颜安静而唯美,长发及腰,正认真地凝神看着桌上的茶杯,让人不忍打扰。
“相思公子,这位爷请你好生伺候着……人家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出乎巫兰贺意料的,老鸨对于这个尚相思很是客气,一点儿也不像是月上楼收留了他,反倒有一种他才是主人的感觉。
听了老鸨讨好的话语,尚相思才转过头来,眼神落在门口的巫兰贺身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好嘞。”老鸨答应了一声后,转身走掉了,顺手关上了相思阁的门。
巫兰贺走路没有声音,他慢慢的踱步,走到那矮木桌前,正对着尚相思的位置,也坐了下来。
相思阁里装潢豪华,没有一点庸脂俗粉的味道,反而极其高雅,加上弥漫在房间里相思茶的这股异香,真是引得人魂牵梦绕。
尚相思笑的很是迷人,如沐春风。他看着眼前的巫兰贺,开口道:“这位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士呢。”
巫兰贺也回敬他一个笑:“相思公子好眼力。鄙人母亲是汉人,父亲却是胡人。”
“哦?是这样啊,怪不得公子身上既有柔美之意,又有豪爽之情。”
“见笑了。鄙人听闻相思公子的相思茶令人回味无穷,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极品,鄙人也正是慕名而来,今日光是闻着它,就觉得神清气爽,却又如梦似幻,果然是宝贝。”
尚相思伸出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推到巫兰贺面前,道:“尚相思愿用一杯相思茶换公子之姓名。”
巫兰贺笑着接过那杯茶,只是抿了一口,便放回桌子上。
果然好茶。
“鄙人名叫巫兰贺。”
尚相思点点头,他第一次遇见有人喝了一口他的相思茶之后竟然还能镇定自若放下杯子的人。
“那么公子可是自小便生活在中原?”
“非也。鄙人去年才来到长安而已。”
“您的汉语却说的如此之好,想必公子也是一个极聪慧的人。”
巫兰贺盯着那杯茶,茶水是沁人心脾的淡蓝色,里面仿佛有一些没有被过滤干净的蓝色的果肉。
“不敢当,因为母亲是汉人的缘故,鄙人从小也接触汉语,这才能把博大精深的汉语说好。”
“嗯……”
突然巫兰贺瞥见在房间一角,有一把长长的古筝,上面灰蒙蒙的,好像是很久都没人动过了。
“相思公子还会弹琴么?”
尚相思面带惭愧之色地笑笑:“我只会一点点,并不经常弹。”
“您太谦虚了。嗯……鄙人突然想到一个点子,还请相思公子听听。”
尚相思道:“请讲吧。”
“不如明日在月上楼办一场琴赛……让众人,让我,也一饱耳福啊。”
尚相思面露难色:“可是,我……”
“您也不必觉得为难,我家里正好也有一个小仆人对琴略知一二,我明日让他过来和你比,就当是助兴了,每日都过着相同的生活,您难道不觉得无趣么?”
巫兰贺语气真诚,加上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尚相思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那明日请公子午时过来。”
四月上旬的扬州,春水绿如蓝,荷叶无穷碧。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轻快明朗的氛围中,处处是杨柳依依,飞燕轻舞。
李雅澈在个园里住了快一个星期才彻底知晓了这个地方的角角落落,每一次他在园林里闲逛,木依斐总是像保镖一样和他寸步不离,生怕他走着走着就被拐走。
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木依斐对李雅澈有点儿意思了。
因此许多家丁婢女都知难而退,你抢人也不能和自己的主子抢,丢了饭碗不是。
但蕊儿是个例外。
那些轻言放弃的人只不过是看上了李雅澈的外表,而吸引她的更多的却是李雅澈的为人。
她羞答答地拿着一只秀有鸳鸯戏水图案的荷包,贴在胸口,笑的有点傻呵呵的。
为了缝制这个精美的小玩意儿,她用了整整一夜。今天一大早,她就跑到厨房换下了给主子端茶递水的粗使丫鬟,自己去送茶。
走到李雅澈所住的曦风轩门口,她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但最终还是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敲了门。
清晨的阳光晒得正好,温暖宜人,照在蕊儿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上,少女情怀多的简直要溢出来。
“请进。”里面传来李雅澈的声音,在蕊儿听来简直是天籁。
她颤抖的手推开门,看到李雅澈正坐在书桌旁,手里握着一卷陈旧的书卷。
“是你啊。”李雅澈对她笑笑,很快又继续看书。蕊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雅澈认真专注的样子,实在是,太美妙了。
她把茶放在桌子上,又颤抖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只荷包放在茶杯旁。
看着李雅澈还在读书,她才稍微有点安心。
“李公子,蕊儿先告退了。”
“嗯。”
蕊儿慢慢关上了门,看着李雅澈的脸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不知道他看到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他会知道自己的心意吗?要是他拒绝了怎么办?可他要是接受了,那又该怎么办?……一瞬间,蕊儿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想法,她咬咬下嘴唇,娇笑了一声,踢着小碎步跑走了。
李雅澈放下手中的《论语》,揉了揉眼睛。每当他心神不定的时候,他就会翻《论语》看一看,里面的内容能帮助他静下心来。
上好的碧螺春的香气袅袅婷婷,顿时也让李雅澈舒心了不少。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何子羡也一天比一天离自己更近了,这可叫他如何静的下心来?
李雅澈起身去喝茶,却看到了茶杯旁边红色的荷包。他拿起这个荷包,看到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其中寓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是蕊儿?
他把荷包放到柜子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长安,城郊。
巫兰贺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推开小驿站破败的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又趴在圆木桌上。
何子羡视若无睹,坐在另一个凳子上,静静地写他的字。
“喂,给本少爷拿水来!”巫兰贺勉强撑着桌子坐起来,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好像看到了两个何子羡在一声不响地写字。
他听巫兰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巫兰贺认为自己被毁容了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说了也无妨,还能死个明白。作为人质,他也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所以从未想过逃走,而柜台上一本只写了一页的账簿和粗制滥造的毛笔墨水,就成了他在这里唯一的乐趣。
看见戴着面具的何子羡一动不动,巫兰贺拍案而起,越过桌子一手就扯住了何子羡的头发:“我说了给本少爷拿水来,你毁容了,耳朵也聋了吗?!”
何子羡的头皮被他揪的生疼,这个男人昨晚一晚上没回来,今天一大清早就一身酒气的让自己伺候他,真是岂有此理。
“好。你等等。”但……何子羡也没办法反抗他,谁知道如果违抗了这个喝了酒的疯子会有什么下场。
巫兰贺这才放开他的头发,何子羡起身去倒水。
自己要很珍惜这条命。
他还要用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