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羡适时地睁开了眼睛，刚才在恍惚之间，他仿佛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他……可能就是何子羡。”

　　 于是，本来还有些模糊的神智一下子惊醒，何子羡从凳子上坐起来，透过面具给他的狭小视野，看到了对面坐着的那个人。那个人……是……李、雅、澈？！

　　 “……！”何子羡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他扶着椅子的扶手，在宋远之，尚相思和李雅澈三人的注视下不知所措。他只记得，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在自己住的小客栈里被两个突然闯进来的黑衣人给打昏了，他们下手快准狠，自己甚至连叫一声都没叫出来，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相思公子……你、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李雅澈看着对面刚刚醒来的人，轻轻动了动嘴唇。怎么可能？如果这人真的是他的何子羡的话，那怎么可能与他相处这么多天都一点反映都没有？何况他还似乎一直在躲着大家……

　　 宋远之也是一脸懵逼，这这这、这句话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相思，你说什么？”宋远之也和李雅澈一样，转头盯着何子羡。

　　 何子羡吃惊的程度却是所有人里最大的，尚相思，他是怎么知道的？！

　　 踉踉跄跄地起来朝着门口走了几步，何子羡几乎就要夺门而出。不行，不能继续再呆在这里，李雅澈，是李雅澈坐在那里！是那个他日思夜想却又希望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李雅澈……！

　　 “哎……！”宋远之看着这个面具人都要推门离开了，赶忙起身追过去，但是何子羡已经推开了门跑了出去。

　　 “等等！”李雅澈一个箭步冲出去，冲在尚相思和宋远之前面两三步就追上了落荒而逃的何子羡。“雅澈兄……”宋远之走到门口看着拦下面具人的李雅澈，刚想出去，突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一回头，正是尚相思皱着眉头跟他摇头。

　　 “若真是何子羡君，我们也不便去打扰他们二人。”

　　 宋远之看着尚相思，点了点头，最后关上了房间的门。

　　 门外，何子羡已经被李雅澈堵住了去路，站在原地。李雅澈已经红了眼眶，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这人面具下的眼睛。是啊，这双眼睛……正是曾经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李雅澈现在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亏得自己还成天说自己爱何子羡，到头来，居然连何子羡一直都在自己身边都分别不出来！

　　 “子羡……？是你么子羡？”李雅澈颤抖着嘴唇，双手握住何子羡的两只胳膊。面具？毁容？这不可能！何子羡出宫之后究竟都遭遇了什么，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有太多的话，有千言万语，李雅澈一时间却哑口无言，究竟从哪里说起才好？究竟要怎么说才好？李雅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能感觉到自己双手在颤抖，能感觉到那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对方却久久不答话。何子羡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慢慢的接受李雅澈就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真的是你？子羡？如果是你的话，子羡，求求你回答我……”李雅澈咬了咬下嘴唇，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道：“带你过来的人是宋远之，就是刚才那个坐在正位上的男子，他是当今威远大将军，我知道你被带来肯定是一头雾水的，但是你放心，宋远之将军和我是从小的玩伴，你绝对可以相信他。所以，能不能、能不能摘下你的面具……”

　　 何子羡心里“咯噔”一跳。终究，还是逃不过？

　　 然而，李雅澈等来的还是久久的沉默。

　　 何子羡只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响，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他看着面前的李雅澈，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他摆布。

　　 “求求你……我……我不能没有子羡……”李雅澈低下头，双手放开了何子羡，继而他又抬起头，表情近乎于祈求：“子羡，你说话好么？”

　　 何子羡感觉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下，这句话说的让他喘不上气来。

　　 何子羡冷笑一下，不再是生硬的装出来的粗嗓音，只是这一声冷笑，就让李雅澈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愣在原地。是的，这就是何子羡的声音没错！

　　 “雅澈，你爱我，是真的么？”

　　 李雅澈盯着眼前的何子羡，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通过泪水看到的何子羡本来就不真实，泪水之后又有一层面具遮掩，让李雅澈更加觉得何子羡虽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何时，你我的心已经相距如此之远了？

　　 “自……自然是真的。”

　　 “那你听好了，”何子羡又是一声冷笑：“我啊，不爱你呢。”

　　 “什、什么？子羡，这时候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啊！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我每天都在想你，在扬州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盼望着你快点回来，但是因为我是待罪之身，实在是不便明目张胆地去找你，你也知道，皇兄……不，皇上若是知道了，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

　　 何子羡平静的听着李雅澈讲话，李雅澈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子羡，不过你出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要戴面具呢？是不是不想见我……要躲着我才这样的？你放心，我会带你远走高飞，走的离皇宫远远地，远离世俗也好重新过你的隐士生活也好，只要是你提出来的，我全部都答应！”

　　 “够了，雅澈。”何子羡打断李雅澈的话，语气冰冷，毫无温度。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何子羡觉得内心无比平静，经历了心理上那么久的煎熬，再次看到李雅澈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难道，真的是放下了？

　　 “怎么……了？”李雅澈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何子羡，生怕惹到了他。原来爱情就是可以让人如此卑微，任你是王侯将相还是风流侠客，只要你心里有了牵挂，就会自动把自己放到那人之后考虑，处处以他为先，时时考虑到他的感受，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你的心，让你瞬间拥有了软肋，也仿佛拥有了铠甲。

　　 “你给我看好。”何子羡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握住面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把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李雅澈只觉得，他的心跳都要暂停了。

　　 何子羡彻底摘下了面具，平静的看着李雅澈。李雅澈咬着嘴唇，虽然脸上在极力忍住震惊的申请，但眼睛里却有着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诧异。

　　 他的整张脸，就像是烧焦了一般，每一寸肌肤都呈现诡异的红黑色，如同从地狱里刚回来一般，不堪入目。

　　 “如何，现在，还喜欢么？”

　　 “这……”李雅澈伸手去摸何子羡的脸颊，却被何子羡后退一步躲开。“对不起……还疼么？”李雅澈立刻触电一般收回手，看着何子羡的眼睛。他的眼睛，曾经富有神采，可是如今，竟然就想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回答我的问题啊。现在，你可还喜欢？”

　　 “我……”李雅澈震惊到无以复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又心疼道：“子羡，这是谁干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我和另外一个男人……”何子羡突然诡异一笑：“也有了床笫之欢了呢。”

　　 “什么？！”

　　 “呵呵，是啊。既然我也已经断绝了你我之间的情谊，我看你还是不要留在原地兀自伤心才好，对了李公子，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成天想着儿女情长的事情，还是多多留心一下国家大事，堂堂七尺男儿，心中怎能不怀有天下却纠结于感情之事，像个深闺女子一般呢？你说，可是这个道理？”何子羡说罢，把面具重新戴回去，看着李雅澈似乎接近绝望的表情。

　　 此处住宅还算是清雅，虽不比个园，但也是能赏花观月，树下乘风的去处。八月天色较长，白天更是难得有一丝凉意，通常人们都是汗流浃背。然而现在，李雅澈却是一身冷汗。

　　 “子羡，为什么？”

　　 一阵轻微的暖风过后，李雅澈问道。

　　 他早就止住了眼泪，所以问出来的这句话也是很平静，一瞬间，何子羡竟然有种拆掉心墙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的冲动。

　　 “因为……”何子羡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轻笑了一下，道：“因为，我何子羡，爱的只是荣华富贵。当初，我进宫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我一个小隐士能追求些什么？你是衣食无忧的八王爷，我却是衣衫褴褛的乡野之人，我并没有胸怀大志，你也永远都不会懂我的痛楚，但是我知道，入宫才能享受荣华富贵！就算是成为皇上的男宠玩物也无所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喜欢上你？那纯属我觉得好玩，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哪怕一丝丝真情！以前你还是八王爷的时候我喜欢亲近你，但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你没有名号没有钱财，我还要留恋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