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预期?
何来预期?
我对他从来就未曾有什么期望,我只求还能在那个人冷漠的容貌下再看见几分昔日的光景,却连自己都已经渐渐不信,那个陈燃的存在。
“我不知道,陈舟,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舟难得脸上竟有为难的神色,沉默半晌才开口,“安子的兵符?”
“没有人知道,放心。”
陈舟点头,“那就好。”
然后他转身离开,把林幽染一个人落在身后,落在这初秋的清冷画卷一般的庭院里,连头都没回。
他上次就已经答应林幽染,不闻不问,他说话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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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舟来到堂前的时候,正好看见阿禾在门口那里对着谁指手画脚,他翻了个白眼,他跟阿禾的关系一直是僵着的,但平日也不来往,若是撞上两个人难免绊几句嘴。
“哟,这谁啊?”安子故意摇摇摆摆做出轻薄姿态,他最看不上阿禾娘们唧唧总爱戳人痛脚的样子,“怎么跑我们染幽阁这来了?”
阿禾见是他,冷哼一声,秀气玲珑的小鼻子一皱,“送酒。”像是多说一个字都是种折磨一般。
上次的事之后,陈舟把老伯接到了店里,以后的酒便只供染幽阁和春风院两家,每个月的酒都由春风院派人送来。
安子耸耸肩,正准备帮着搬酒,突然愣了一下,“老伯?”
正是那个老人,颤颤巍巍的一趟一趟的搬着,看见安子喊他,还笑了一下,“哎呀,小伙计!”
安子登时皱了眉,冲着阿禾,“你就站着看?”
“下贱人自然要干下贱活儿。”阿禾语气淡淡的,轻浮的笑在那张脸上让人看得恨得直牙痒痒。
安子冷哼一声,“你若高贵,那陈舟也不会把你当个下人了。”
这话正戳到阿禾心窝里去了,面上突然黑了下来,他速度极快,衣袖飞起,正准备给安子一巴掌,那里到极大,似要给安子扇出一脸血才善罢甘休。
安子现在哪里是怕他这样的人,还没等阿禾近身,反应极快的迎上几步,冲着那人胸膛便准备踹过去。
但没想到阿禾也似乎不是什么善茬,眉峰一挑,反身就往后撤,身子在空中飞出两米多远,站定时人已经在门口大街上呢。
安子冷哼,摆出架势,“正好,咱也别在店里打。”
阿禾呛声道,“孬种,谁怕谁!”
那一瞬,整个大街似乎都剑拔弩张起来。
TBC
失控
已经是秋日了,虽然生意不算格外的冷清,但大街上的人也是见少,再加上近日城里总有些不太平,人心惶惶的。
安子和阿禾这么一闹,更是无人敢在大街上驻足,慌慌张张的远离了这条街。
阿禾面上冷了几分,他第一次见到安子的时候,知道那身子骨八成是个没学过武功的蛮汉子罢了,也是饿得面黄肌瘦,出不了什么气候。
想着初见时那个面黄肌瘦的混子,阿禾嘴角抿紧了几分,像是有阴影在眼底撒下昏暗的色泽,这才几个月,那个人进步竟然如此之大。
眼神阴毒的扫过安子的脸,仍是瘦的突出骨头,但就是看起来精神头十足,那小胳膊小腿里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安子看那人不断的拿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倒不觉得怯,反而大咧咧的任由那人打量,过了一会儿,不耐烦起来,“你爷爷我都要被你瞧得慌了神了,小娘子。”
“你叫我什么?”阿禾的嗓门渐大,甚至有几分尖锐,似乎恨不得眼前人暴毙当场才好。
但安子哪在意这些,他本来就看阿禾不顺眼,而安子这温香软玉的安乐窝里出来的人物,自然也受不了从军营里出来的痞里痞气的安子。
阿禾暗自运气,大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完,就朝安子冲了过来。
阿禾不比陈舟,安子虽然手里是空无一物的,但仍能勉强应对,那人的掌劈下来的时候,安子心里一动,试探着拿手挡了一下。
酸痛入骨,但却没有陈舟那种明明打在扫帚把儿上却震得他虎口发麻的痛感,安子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攥紧拳头以攻为首。
林幽染的门派是使剑的,但教安子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擅长的路子,便教了他一些基础的拳法,应付几下是没有问题的。
阿禾的功夫以利为重,锋芒毕露,那一掌带着锐气卷起风一般直朝着安子就来。
安子上前一步,以肩膀顶住那人的胸膛,即使被大力带出了几步,仍咬着牙折起了那人手臂,往外一推便出了缝隙。
安子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抬手便挥拳而出,阿禾皱眉,腿抬了起来,踩在安子腰旁,想借着力道飞出,避开这个攻击。
安子迅速松开折起那人手臂的那只手,另只手攥成拳头向前,纵然阿禾躲避的算是极快,但仍因距离近,那脸被那拳带出的力道震了一下,竟有些眼花。
自己竟然能被安子占了优势,阿禾心中一怒,竟也不想避开,眼中阴狠的光一闪而过,他突然转到安子身后,手臂灵活的像是蛇一般圈住安子的脖子,下身牢牢支住安子的腿,全身的力道似乎都集中在了安子脖子那里。
安子只觉得阵阵窒息,但他只讲蛮力,竟能挣脱出丝毫,但在这剧烈的挣扎中,什么东西被抻了出来。
那块应被深深藏起来的墨玉,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躺在了安子的胸膛上,安子一惊,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劲,竟一下推开了阿禾。
阿禾飞到了那人对面,冷冷的看着安子。
安子已然把那块墨玉放了回去,脸上有一丝迟疑,似乎是不知道那人看没看见,但看阿禾脸上没有什么怪异的表情,暗自出了一口气。
阿禾脸上有什么古怪的笑意一闪而过,衣袖微微扇动一会儿,指间竟然有若有若现的光亮,但站的离他几米开外的安子是看不见的。
阿禾冷笑一声,步法与刚才相比飘渺了不少,但速度也是极快,安子竟然一时不知道那人的用意,转眼阿禾就来到自己身边,寒气逼人。
第二十章
安子定睛一看,那人指间竟藏了一把亮闪闪的小匕首。
“去死吧。”
这话说完,阿禾的手就是一动,安子内心暗叫不好。
突然一个人影夹在了两人中间,肩膀挡住了身后的安子,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阿禾手中的匕首竟被打飞开来。
叮当一声,那匕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精良的弧度,直直插在了地上,刃处颤抖着,发出一阵蜂鸣般的响声。
阿禾护住自己被那人打红的手腕恨恨退开,定睛一看,身子像垮了一样,不敢置信的念叨出声。
陈舟!
愣的不止他一个人,安子看着面前那人干净的衣衫,竟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看着对面的阿禾脸上的震惊,安子突然心下不知道为何有了莫名的情感,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
第一天的时候,陈舟也是这般,不过那时候被他护在身后的,是阿禾。
时过境迁,三个人这样的站位,竟让人有种想想笑出来的感觉。
陈舟被风掀起的衣角渐渐落了下去,开口说的每个字里都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情绪,“在店门口打起来,谁教你的规矩?”
阿禾脸色当即就变了,眼神里像是什么被打破了,身子一软就栽倒在地,“我错了,我错了。”
陈舟话仍是轻的像是一阵风声,但一字一句都让阿禾浑身哆嗦,“我问你,谁教你的规矩?”
阿禾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那张笑脸本就白皙,现在看起来更像是面如纸色,那张嘴哆哆嗦嗦的,像是陷在什么不好的记忆里。
他突的神经质一般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向陈舟,平日里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衣服蹭在地上,转眼便成了土色。
阿禾颤颤巍巍的攥紧陈舟的衣角,“我求求你,别扔我,我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再一次,再一次....
他看着陈舟,又像是透过陈舟看着曾经不堪的过去。
这转变太快,安子也愣了,再看那阿禾哪里还有平日里骄纵的模样,心里一惊,他刚想往前走几步,陈舟挥手拦住了他。
“这是我们店里自己的事,外人不宜插手。”说完,他侧头看了一脸震惊的安子,“我送你回去。”
安子抿紧了嘴唇,点了点头,这事他确实不应该插手,他也不愿意。
陈舟低下身子,托住阿禾的下巴,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语调,“自己回去,听清楚了么?”
阿禾傻傻地点头。
陈舟毫不犹豫地起身,跟安子并肩往店里走,仿佛漫不经心地提起,“没有什么东西丢了吧?”
那人为什么这么问?
安子眉毛皱了一下,“没有。”
陈舟便再也没有回应。
安子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高了不少的男人,那人的下巴线条美好却冷硬,眼底里是不变的淡漠。
安子默默的又把头低下去,刚才阿禾的样子又浮现在心底。
这才是陈舟吧,那张笑脸的底下,是一颗最是冷硬的心脏,越是风流,这魅惑的神色里越是冰凉。
陈舟,安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更是确定了曾经脑海里的那个念头。
陈舟这个人,确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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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之后,安子再没怎么看见阿禾,那次阿禾失控的模样现在也让他有些惊心动魄,该是怎样的曾经,能让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甘愿卑微在尘土里。
正想着,陈舟走进了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陈舟来与林幽染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林幽染,近日里连店里的生意也顾不得了一般,除了每日早上来查看安子的功夫,也不怎么能见到了。
而似乎是秋天日益渐深,店里的生意也是冷淡下来,其实不仅是自家,最近这城里的生意都不怎么样,似乎人人都人心惶惶的。
陈舟今日面色不太好,连平日不离身的各式各样的扇子都不怎么带了,看见安子,随口问了一句,“林幽染呢?”
那天之后,安子看陈舟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一改往日有些嚣张的态度,就当陈舟陌生人一般,“掌柜的在楼上。”
陈舟脚步微微一滞,脸色似乎又冷了几分,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上楼去找林幽染了。
似乎也是很急,连敲门都顾不上,开门的时候,林幽染正从柜子里取出什么东西,看见陈舟也并不惊讶的样子,笑了笑,“你也知道了?”
“知道?我当然知道!”陈舟冷笑一声,把门死死关上,“东边反了已经,过几日怕是要传到都城耳朵里!”
陈舟把那檀木打造的盒子拿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低头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我的消息不比你慢。”
陈舟眼里几乎要冻出冰来,“那你可知道,反了的前一夜,有陈燃的踪迹?”
林幽染动作一滞,苦笑,“我当然知道,陈舟,或许你是对的。”
我或许,早就不在那个人的计划范围内,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想要保护那个人吧。
“昨天,陈燃府上送帖子来了。”
“给你?”陈舟皱眉。
“给我们俩。”
空气一下子停滞了,两个人互相隔着那个长方形的匣子对望着,凉意一点点蔓延了整个空气。
“你带着安子,现在形势吃紧,若是那玩意落在陈燃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说完,陈舟又问了一句,“你确定陈燃不知道?”
“不知道。”林幽染摇头,陈燃见安子不过那么一次,怎么可能会知道。
静了一会儿,陈舟话里有几分无奈,“没想到,我陈舟也有一日要担心这样的事儿。”
然后接着说道,似是反问一般,“鸿门宴?”陈舟笑了,眼里有杀意,锐利非常,却明媚似妖一般。
林幽染叹了口气,“你的东西我帮你收了那么多年,该拿回去了。”
知道他什么意思,陈舟难得的白了一张脸面,“我不要那玩意。”
“这一次重要非常,你必须带着。”林幽染有些强硬地说,说着打开了那个匣子。
一瞬间阴冷的戾气仿佛扑面而来,匣子里面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和繁琐的剑鞘,那剑的刃竟是泛着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