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安子直起身子,僵着背往回走,像是没看见陈舟一般,那一夜后安子一直在躲着陈舟,看见那人只觉得心慌意乱。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却被另一个男人惹得心乱如麻,所以他这几天都不怎么跟陈舟照面,饮食起居都故意跟那人避开。
但他觉得陈舟大概是察觉到了,面色一天天比一天严峻,但安子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能注意到他。
“再来。”他坚定的吐出两个字,紧握了两下剑柄,摆好了架势对上林幽染。
林幽染当然也是看见陈舟了,看了眼一脸倔强望着自己的安子,那孩子脸上神情恍恍惚惚的,林幽染心一沉,乌金入鞘。
这个节骨眼上,这俩人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昨日的功课你再温习一下,我明日来检查那套剑法。”说完,林幽染向陈舟的方向走了过去。
安子看着他离开,终于呲牙裂嘴的甩了甩手指,往磨破的伤口处吹了吹去,然后叹了口气,继续开始练剑。
陈舟看着林幽染走向自己,“你是不是最近有些太严厉了?”
“怎么,心疼?”林幽染打趣他。
陈舟竟然扫了他一眼,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这就很有意思了,林幽染哭笑不得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正有模有样练剑的安子。
“你不是吧?”
陈舟没回答他,林幽染见他不说话的样子更是想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陈舟你最后竟让这么一个人给收了。”
林幽染抿着嘴笑,眉宇间自从出事以来一直不散的阴郁缓了几分,他心里是为老友欢喜的。
陈舟被他闹得脸色有些不自然了,把手里的一卷纸条塞到了他手里,“最近江湖上的情报。”
林幽染仍是眼里带着笑接了过去,但看了几眼便慢慢的收了笑。
陈舟看着他,“陈燃这段时间来是明着跟朝廷撕破脸皮了,南方战火从边境已经蔓延到中部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其他南方地盘上的人。”
林幽染苦笑,“当初他的事虽然瞒了我一部分,但端倪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只是一直没往这面想,这样看来,这孩子现在已算是自立为王了吧。”
“未必。”陈舟摇头,负手立在亭下,看起来挺拔如松一般,“纵然这几年陈燃安子笼络了一些奇人异士,但终归朝廷实力雄厚,现在那把椅子上坐着的人谁知道又是怎样的光景?”
半天无言,林幽染皱着眉头沉思了半天,才幽幽的开口,“有时候我想,若我真的去帮那人了,又能怎样?”
陈舟无言,看着林幽染好一会儿才开口,“只是那人太过偏执了,若是乱世还算正道,但如今风调雨顺,怎样的理由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啊,那个人...”
林幽染似乎累极,连说话都带上了一丝飘忽,苦笑道,“或许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人这一辈子,本就应该清心寡欲一点,世间万物本就无法完全按着心意安排,若是执念太强,怕反而拖累了自己。
说完,面色如常,“那对于我们,可是有什么消息?”
陈舟冷哼一声,“那人不傻,怎么能容忍这个兵符流落出去,但确实是没听见什么派人追杀我们的动静。”
“那还是防着就好。”林幽染目光又落回安子身上,“什么时候动身?”
“安子练得如何了?”
林幽染明白他的意思,“这套基本的剑法学得差不多了,再有几日,算是小成。”
陈舟点点头,看着远处空地上认真练剑的人,“那时候动身吧。”
“好。”
这两人说的话安子是完全都没听到,他也没有心思去管,这套剑法他已经学了几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手里的这把兵器就是不顺手,人都说兵器认主人,难道是这把剑跟他无缘。
想来也是,那剑柄处刻了一个“木”字,怕是原来主人的姓氏吧。
但安子这人不服输,那剑不顺遂他的心意,他便只当无事,三番两次下来,那剑也顺手了些。
剑锋滑下的时候那剑身似乎还连着自己的手指,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从剑身上传来,似乎将剑和安子的身体紧密的联合在一起。
安子喜形于色,突得一道寒光闪过,就贴着耳边撞到他的剑上,安子挡了一下,就看又是一道寒光刺了过来,他堪堪移动身体,躲了过去。
那撞到他肩上的东西轻轻落在了地上,安子顺着看过去,是一根银针,如同女人的绣花针一般,但却闪着锐利寒冷的光线。
“呵,不过如此。”嘲笑的声音里酸意十足,安子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吊儿郎当坐在高树上晃悠着腿的魏木木。
那魏木木看着安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也不慌乱,轻轻落在了地上,倚靠着那棵老树,一脸看不起的样子。
“这是什么?”安子用脚尖踢了踢那根长针,溅起了一些泥土。
“毒针。”魏木木轻飘飘地说,不过看着安子惊讶的眼睛,才慢慢的解释,“你放心,我对着你使得上面只有蒙汗药。”
滚犊子你的蒙汗药,安子脑门上的血管突突的跳动着,几乎想要一拳打在那人笑得一脸欠扁的脸上。
不行,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安子白了那人一眼,也不说话。
那魏木木无视了安子不搭理他的模样,慢慢踱步过去绕着他走圈,边走圈边咂巴着嘴,“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没想到,陈舟哥哥竟看上了你这么个人。”
陈舟,陈舟,又是陈舟,他娘的他现在满脑子陈舟,一听那人念叨只觉得烦,安子开口便呛声,“老子跟陈舟没有什么牵扯,你少来烦我。”
魏木木嬉皮笑脸的瞅着安子,直把安子瞅得不自在了,才哼了一声,“你别来诓我,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一定是呆子,安子不理他,背过身继续连自己的剑。
魏木木看那人不理自己,瘪了瘪嘴,半天喊了一声,“哼,你少瞧不起人,看看咱俩谁厉害。”
说完,他就冲向安子,袖口闪着寒光的一个异物份外乍眼。
第三十六章
安子下意识的抬起手中剑,另手成掌撑在剑身上把那一击挡下了。
魏木木看他挡了下来这一招,顺手收势退了出去,手扶着地,落下长长的指印的痕迹。
安子这时候才看那剑身上竟然有五道清晰的划痕,正暗暗心疼呢,就看那魏木木又冲了上来。
TBC
发怒
那人裸露出袖口外面的银亮物件包裹住男人手背上的筋骨,手指尖端是像山猫爪子一样的利器,但却又长出许多,像五根长针一般。
那爪子着实锋利,连安子的这把剑上都落下了细微的划痕。
安子心疼的皱了皱眉,连日里的烦闷现在都化成了怒气,他冷冷的瞅着直起腰来的魏木木,眼中有凌厉的光芒闪烁。
手指愈发攥紧手中的剑,那剑刃上叫嚣的的锐气鼓噪起脚边的尘土,让暗影里安子的脸晦暗不明却又杀气弥漫。
魏木木满意的笑了笑,左手戴着的钢爪手套若有若无的扫过自己的发丝,随触而断,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才像个样子呐。”魏木木盯着对面一脸肃杀的安子,眼角有兴奋的神色一闪而过。
安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冲着魏木木直去,魏木木就站在那里笑着看安子,突然身形一动,另外一只手的袖口有像蛇一般的绳状物游弋而出,魏木木手腕一动,那东西就像缠绕上猎物的蟒蛇一般,顺着剑尖困住了安子的剑。
安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自己飞向魏木木,暗自心惊,那魏木木安起来身材这般瘦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哪里知道,魏木木的这个绳索叫昆线,是不世出的宝物,浑身由黑铁炼制的环形环环扣成,跟主人的精脉联系在一起,绳索之力,是那人全身精血练出的气力。
安子咬紧牙光,喉咙弥漫出血腥之气,却无论如何拽不动半步,顺着那把剑和昆线相持的地方,安子看见魏木木不屑的目光,顿时心火上涌。
魏木木半边身子借着昆线的力量,指尖银光一闪,安子直觉敏锐非常,眉心一皱侧身避开。
是银针,那货竟然玩阴的,安子手中的剑被扯住,若松手,必败无疑,但拿不出,躲避着银针已经让安子应接不暇了。
魏木木本就出身江湖草芥,尤擅暗器,这样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看着安子脑门上的一层冷汗,自然沾沾自喜,一边喘着气,一边炫耀。
“你打不过我的。”
妈的,安子心中大骂,那剑锋凌厉与昆线交织,如同困兽临终而尽的竭力一般,几乎能闻到随着火星迸射而出的剧烈摩擦的腥味。
心里积压的连日的憋闷似乎都要发泄而出,安子的眼神愈发凶狠,手上渐渐不使力气了,手指松懈下来。
魏木木一看,眉心一松,嘴角抿起一丝讥笑,但下一秒,那笑容就像在脸上凝固了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愣在原地。
从安子手中的那把剑上迸射出强烈的气息,几乎像席卷一切的飓风一般要将一切近身的人吞噬的干干净净。
魏木木只觉得浑身发凉,但身子就像被无形的大手钉在原地,双腿冰凉,寒气刺骨。
砰地一声,魏木木浑身一抖嗦,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到生疼,那昆线,竟然硬生生被那剑身上呼啸而出的气息挣开,像死气沉沉的绳索一般垂落在地。
那昆线和魏木木气血相联,此时被安子的见其所伤,魏木木只觉得脊椎处像是被人用重锤砸碎一般,似万蚁噬咬。
疼得他浑身哆嗦,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咯吱作响,双腿发软,但偏偏身子还被安子的内力控制着,如同凋零的树叶一般被锁在半空。
安子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剑在空中划过,发出尖锐的长啸,似把空气撕裂一般。
“你觉得好玩么?”他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声音在魏木木听来如坠冰窟,剑尖对准魏木木的鼻尖,“以后,给我滚远点。”
男人瘦削却傲气的身躯静静的站在漫天混沌中,手中的剑气包裹着他密不透风,外围尘嚣纷扰,纵然他不为所扰的模样。
突然什么东西直冲着安子侧面薄的像纸片一般的身躯直直刺去,安子眼睛一眯,反手用剑把那玩意拨开,剑刃相处间,有激烈的震动,几乎让安子手腕麻掉。
那玩意颓然的栽倒在地上,安子顺眼看去,瞳孔有几分放大,但又把情绪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竟然只是一截树枝而已,该是怎样的力气才能让这树枝如铁般坚毅,那树枝上面还有道深深的割痕,提醒着的确是刚才撞到他剑上的那根。
若刚才不及时,怕是这段树枝已经像是弓箭一般刺进安子的身体里。
顺着那东西的来向看去,安子眨了眨眼睛,果然是那杜回。
杜回的脸本就坚毅,现在更像是蒙上一层冰霜一样,他大踏步走了过去,挡在魏木木身前,手毫无阻碍地放在了魏木木的肩膀上,魏木木忍耐的表情总算松懈下来,一股温热的内里从杜回的掌心流进他的身体里。
疼痛不再那么明显,似乎身体也可以动了,他缓慢的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上已经是汗津津的了。
杜回收回手,冷冷的看着安子,一言不发。
安子静静地对视回去,在杜回壮硕的身子前渺小到可怕,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悲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凭什么要忍受这些?
他不过只贪图一世安稳,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逼他?
被卷入林幽染和陈燃的恩怨情仇,陈舟待他如玩物,现在想曾经现世安稳的日子简直如同镜花水月一般。
他真的好累,却再也无法停过。
他就那么倔强的跟杜回对视着,突然柔软的布料蹭过他的脸颊,杜回一脸的阴沉消失了,反而是男人坚实的后背充斥着整个视野。
茫然无措中,他的鼻尖仍能辨识出那个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突然心有几分加速。
陈舟把安子挡在身后,脸上的笑没有了,精致的眉眼间冷冰冰的一脸肃杀,“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