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越近越怕,越怕便越疏远。
想着也有些荒唐,安子低头笑了,自己本就是个粗人,什么时候倒多了这么些个拐来绕去的心思,想着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便揉了揉脸,但看陈舟的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虽是这么想,有些念头,埋下了,便除不掉。
陈舟不知道安子在想些什么,只当他害羞,直起身把衣服整理妥当,手指温柔的圈住安子细瘦的手腕。
“给我梳头吧。”
“我?”安子哭笑不得的指了指自己,“我哪里是做这种事的人?”
其实陈舟也是心血来潮,“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么,长厢厮守,多好?”
说着,自己也是觉得可笑,嘴角弯出微妙的弧度,没想到,这词儿也能从自己嘴里出来。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遇见了谁,便再也不是过去的模样。
安子看着对方强塞进自己手里的梳子,“我可不会束发。”
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把梳子塞进陈舟的手里,一骨碌从床上蹦哒到地上,套上外衣,洗了把脸就匆忙出了门,“我去看看掌柜的需不需要搭把手。”
速度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陈舟被他落在身后,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微妙。
哼,本就是他主动的,怎么像是自己强迫了他一般?
想着,陈舟看了眼铜镜上映得自己的脸。
啧,难不成是自己老了?
陈舟念头一转,手下的劲道就有些大,啪的把梳子拍在桌子上,随手给自己挽了个髻,发丝松松垮垮的垂在肩上,更显的气质温和。
满意的看了看,陈舟牵了下嘴角,跟着安子出了门。
若说陈舟最擅长些什么,不过是在别人犹豫的时候,踢上那么一脚。
或者,不只一脚。
——————
陈燃刚差遣伺候的人撤了桌上的吃食,就听见外面一阵慌乱,秀气的长眉皱了皱,看着闯进来营帐的人便冷了面目。
阿禾本是活络的一个人,但就是不知怎么,这回有些鱼死网破的意味。
“主子,听说您要把人手撤回来了?”
陈燃也不应声,半晌冷笑,“我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
他起身把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踱到阿禾面前,他跟阿禾身量差不多,但气势冰冷,阿禾纤弱的身子有些颤抖,但仍是红着眼角一声不吭的跟陈燃对视着。
陈燃用手捏住阿禾的下巴,端详了片刻,“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过是借我的手想得到陈舟罢了。”
“主子难道不要那兵符了么,让我去,我了解陈舟和林幽染,一定能——”阿禾偏偏没有回应他,反而自顾自的说着。
话没说完,清亮的巴掌声在营帐里愈发突兀,陈燃看着被自己扇到地上的人,嫌恶的说,“我说过许你的便会许你,但其他的,便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陈燃背过身,不再看地上面目隐没在阴影中的人,“况且,我最讨厌被人利用。”
面目有些发苦,陈燃很快便将情绪隐没,如今他身旁已空无一人,情绪流与谁看。
“下去吧,把鬼蛇叫来。”
阿禾哆嗦着身子,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怨毒,但仍是安静的起身,“是。”
从营帐里出来,阿禾面无表情的仔细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连衣角都妥帖的把尘土扑去,手指头白净如玉,随便叫住一个人去请了鬼蛇。
四下突然无声,阿禾的心里空洞洞的,突然嘴角翻出苦涩的笑容,但眼角偏偏却又含了笑意,媚到极点几乎出了水意流转一般。
来往的几个官兵路过时堪堪掩去眼里的惊艳,阿禾冷笑,他一贯知道自己长得极好,往常那来往春风馆的客人眼底都有难以掩饰的欲望。
真是可笑,阿禾想笑,却笑不出来,胸口有酸涩的苦楚。
没想到,前半生身不由己,后来遇到陈舟,以为自己的命终于能回到自己手心时,到最后却仍是这种下场。
他不甘心,他凭什么甘心?
脚步终于停停走走的到了一个角落里的营帐外,不知为何,这里虽在角落里,鲜有人迹,但却不比陈燃的少华丽几分。
阿禾静默了一会儿,别扭的开口,“喂,有人么?”
一把清亮温和的声音响起,似乎已经猜出了帐外是谁,语调里还有几分惬意,“进来吧。”
阿禾伸出手,又慢慢地缩了回来,嘴唇都咬得发白,终于一跺脚,撩开了营帐的帘子。
TBC
遇敌
已是秋天,但帐子四角燃着火盆,愈发的热了起来,帐子里的温度已不是一般常人所能忍的。
怕是帐子的主人气虚体寒。
软榻上的男人袒露着胸膛,懒散的支着下巴看站在帐口的人,男人发丝尽然已白,衬着绝色的脸宛如被贬谪的上仙一般。
“你怎么来了?”
阿禾低头不说话,眼底有几分畏惧,但更多是恨意。
这人可是他平时恨不得绕道走的人物,但这人是陈燃不知从何处请来的,据说深不可测,阿禾也不敢过分。
男人本该跟自己毫无交集,但那人偏偏性子里招花引蝶,惯是闲不下来,现下在满是男人的兵营里觉得无趣,便总是挑弄着阿禾玩。
阿禾烦不胜烦,却不敢对他怎样,便能躲着便躲着。
阿禾在那人含着笑的目光里勉强镇静下来,“主子说让你挑出几把好手去追林幽染他们。”
一时寂静无声,阿禾在男人调笑的目光里渐渐绷紧了身体,就听那人不紧不慢的开口。
“宝贝儿,你可真当我傻啊?”
阿禾的手无力的松开,垂在身侧,“我需要你调几个人陪我去。”
既然陈燃已经靠不住,既然已经没了什么盼头,那他便再试这么一次。
他的这条命,因陈舟而得救,就因陈舟舍了去,也挺好。
男人不说话了,狭长的眸子里依旧是不变的温存笑意,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阿禾,支着头的那只手臂上衣袖滑落,露出肌肉流畅的小臂。
两相静默,一室温暖里竟莫名生出几丝缱绻。
阿禾咬咬牙,注视着暖踏上的男人,走了几步,到那人面前,跪在软塌下铺着柔软的毯子上和那人平视。
第四十六章
明明那么温暖,身子却冷得打哆嗦。
阿禾的手指颤抖着解开腰带,划过前襟,宽大的领子下是白净的肩头。
胸前一片冰凉,阿禾视线哪里能停在那人脸上,尴尬的落在别处。
罢了,他本就低贱,现下能换的,大概只有这副身子。
“拿这个换?”那人的声音终有了丝情绪,里面含着几分喑哑,“呵。”
阿禾的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似乎能感觉到那男人的视线滚烫一般。
“罢了。”
带着笑的声音是阿禾听的最后一句,视线一花,他已经被人攥着手腕扯上了软榻。
已是瑟缩冬意,这屋子里却格外的火热。
混混沌沌间下身吃疼,眼角出了潮意,混乱中似乎有人用唇温和的吻去眼角的泪,阿禾朦胧中仿佛又看见了曾经。
阿禾是早年被陈舟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在他还小的时候,在陈舟还未曾遇见林幽染,并且随他进城的时候。
阿禾第一次看见陈舟的时候,是从尘土里看那个人,好看得不可思议。
那个惊艳了时光的人,所以爱得才会愈发深刻吧?
晃了神,身上的人似乎有些不乐意,动作愈发用力了。
阿禾的眼神有些空洞,泪水愈发多。
“真是的,哭什么?”
低哑的声音就响在自己耳边,阿禾听了莫名的哭意更加泛滥,但不愿意在那人身下露怯,便咬住了唇。
都已经这么悲哀了,自己给自己挣一些,也是好的。
陈舟,就算是我为了你,最后这么一次吧。
——————
不几天,安子的身体就恢复了大半。
到底是年轻,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活蹦乱跳了。
身体康健了以后,就总容易想些别的。
对面的陈舟在闭着眼睛养神,那人似乎是有些累了,面目有些憔悴。
安子拿眼角瞥着那人,心里稍微有些自在。
一方面因着那人劳累是因为自己那时的伤,另一方面关乎着自己的小心思。
那人的唇咬上自己的时候,心跳如鼓,但最后他还是落荒而逃。
安子从小从军队里摸爬滚打长大,一窝的男人也从来没让他生出什么歪歪心思,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
但直到遇见陈舟,他才有了这辈子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念头。
“我好看么?”
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温和的呼吸拂过耳尖,吓得安子一哆嗦。
“你你你,干什么?”安子唰的捂住了红了的耳朵,朝着陈舟吼过去。
陈舟挑着眉把身子收了回去,看了他半晌,继续闭目养神,脸色云淡风轻。
这回轮到安子抓心挠肝了。
那天之后,陈舟对他就没再有什么表示了,关于那个吻也一字不提。
他娘的,自己这好不容易做完了心理建设,那个人难道想翻脸不认人么?
安子突然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弃妇的悲壮感,“哼。”
陈舟的耳朵灵得很,听到这声音嘴角弯起,但很快隐去了笑意,“阴阳怪气些什么呢?”
“你管我!”
“哦。”
陈舟眼角微弯,含着笑意看向安子,便不再言语。
安子突然知道什么叫憋着气还不能发的感觉,横眉冷对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陈舟。
大概是怨念太深重,陈舟似乎是意识到了,眼底的光芒更盛。
“你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安子抱着手臂,冷冰冰的看他,“你还知道问我?”
“为什么不问,你就坐在我对面对我使脸色呢。”
“你还知道,我以为你看不见我这个人呢?”安子冷着脸色,用眼角捎着一脸看好戏模样的陈舟、手指关节都被无意识的揉搓发红。
“那你,”陈舟突然伸出手,极其迅速的戳了下安子的脸,“是希望我看见,还是看不见呢?”
那人在眼前言笑晏晏,安子心又开始发慌,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心一横,把陈舟推开。
陈舟正观察着安子的神色,太过专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加上最近为安子操心,身子有些虚,竟真的被轻易推开了。
那人脑门磕在了马车角落,红了一大块。
陈舟秀气的眉毛皱起,有几分不悦的看了眼安子。
安子突然想到眼前人的身份,又想起那把据说人血锻造的剑。
“你,没事吧?”他连忙起身去看陈舟如何了,却被陈舟手一挥带进了怀里。
安子脑子一下就发白了,茫然一片的坐在陈舟怀了,僵直了身子。
陈舟满意的看着他呆若木鸡的小模样,下巴搭在那人肩膀上。
“怎么了,傻了?”
你就是个傻子啊,我的安子。
想被从梦中惊醒一般,安子的面皮有些发烫,想要挣开却被更紧的圈在那人怀里。
“你放手,好好坐着。”
“嘶——”
极尽忍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陈舟搂着安子腰的手紧了几分。
“别动。”声音有几分嘶哑,安子再懵懂不知春也是个男人。
“你你你,别乱想啊,平常心,平常心。”安子脸上飞红,身子哪里还敢动,在陈舟身上絮絮叨叨的说。
陈舟好笑的笑骂,“闭嘴,要不——”后面被他隐在了笑意里,但那笑就让安子看得汗毛倒竖,赶紧闭上了嘴巴。
陈舟满意了,但正要开口,就被人从外面打断了。
林幽染掀开了帘子,看见两人的模样,愣住了,然后眼神变得,显而易见的调笑出来。
安子急了,“掌柜的,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舟的大手啪得打在他脑袋上,“吵吵什么,坐回去。”
陈舟一松开手安子就立刻缩回自己的位置,担惊受怕的拿眼镜瞟着林幽染,像是唯恐自己被不明不白的误会了。
但像林幽染这样的人,哪里不是一看就透亮儿的。
陈舟随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有事?”
啧,林幽染瞥了他一眼,重色轻友的货色。
“有人跟着。”他也懒得陈舟计较,简明扼要的说了他刚发现的事。
他们走的道不是官道儿,偏僻少人,所以林幽染很快就发现了,试着甩了几次也没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