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心底有几分悲壮，但却莫名的想笑，他这一生，其实也不算白白活过。
他遇见过他掌柜的那一般的好人，也遇见了，陈舟。
本以为平淡如水的一生硬生生被折腾出成一出传奇。
他不曾后悔。
正想着，腰上一紧，他吃惊的一看，身边的男人搂着自己的臂膀更是紧了几分。
那人手臂拦腰搂着自己，把自己死死的固定在胸膛上。
陈舟笑眼看着自己，那一瞬间，陈舟和自己一起坠落，明明不应该，却莫名的心安。
“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陈舟只是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悬崖之上。
阿禾傻傻的跪在悬崖边，向下张望，但哪里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身影？
陈舟竟然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
阿禾突然笑了，笑声凄厉悲凉，裹夹着风声，像是凄厉而绝望的困兽悲鸣。
他果然就是一场笑话，万念俱灰，阿禾的眼中已经是死灰一片。
“这就是你想看见的？”
林幽染持着带血的剑来到他身边，身后五个人的尸体分外扎眼，他一身血腥气，宛如修罗。
“我问你，这就是你想看见的结果？”
TBC
洞穴
陈舟死了。
阿禾仿佛没听见林幽染的问话一般，白净的手指按进尘土里。
净白如玉的一个人，这是曾经有人对这个春风院的公子哥的评价。
如今听起来却可笑万般，一个情字就把他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林幽染走过去，用剑尖抬起阿禾的脸。
阿禾俊俏的脸上表情早已支离破碎，眼底无神，似乎灵魂都被抽离了大半。
林幽染突然觉得没意思，长叹一声，“造孽啊。”
说着，转身离开。
断崖上风声呼啸卷起阿禾凌乱的发丝，纠缠着胡乱扫过蒙着尘土的脸。
万念俱灰，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阿禾慢慢地闭上眼睛，手指慢慢攥紧藏在腰间的锐利。
这一生，他吃过苦，也见识过美好如陈舟，离开也没有什么。
刺破喉咙前的一瞬后颈一痛，陷入昏迷前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一抹银白色。
他昏了过去。
顾衡慢慢蹲下，把他瘦小的身子拢在怀里，他把阿禾抱了起来。
“往后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了。”
宽大的衣袖被风卷了起来，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底有柔情。
一段故事的开始往往都是另一段的结束，谁能一直为谁而活。
世事，大抵都是如此。
————
安子昏昏沉沉的似乎一直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还有细痒若有若无的在脸边上游移。
他有些发懵了，还以为是小时候伙夫逗弄他，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毛，用自己的手抓住身边不老实的手指，牢牢的攥在手心。
“别闹。”
那人身子一僵，低声笑了两下，倒也没把手抽出来，“我真想知道你要是清醒了会是什么反应。”
嗯？
安子身子沉重的几乎动不了，竭力地睁开眼想看看面前的人。
温和的手掌贴上眼睛，“睡吧，休息一下。”
温暖顺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渗透进来，让人莫名的觉得心安，安子的眼皮颤了颤，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他太累了，这种温和如同奢侈一般。
一直看着他的男人收回了手，后背倚着石墙，看着外面慢慢黑起来的夜色。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黑漆漆一片，安子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平淡。
“醒了？”
陈舟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安子听了身子剧烈的哆嗦了一下。
他颤颤巍巍的开口，“咱俩，这是，这是黄泉路？”
“呵。”陈舟轻笑，“跟我一起不好么？”
“滚蛋！”安子似乎是真的被吓着了，声音里也带上了颤音。
毕竟是年轻，他虽然早就想到了，但真正去面对的时候还是害怕。
陈舟似乎是发现了，声音里憋着笑，“得了吧，你命硬得很，怕是老天爷也不愿意收呢。”
确实是命大，两个人掉下来的时候，陈舟眼尖的发现一处突起而长的巨木，当着着力点，躲进了这处穴洞，但两个人还是受了点轻伤。
安子眨了眨眼睛，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有搏动。
安子啪的当胸拍了陈舟一巴掌，“你吓唬我！”
陈舟罕见的没有呛声回来，反而咳嗽了两声。
安子觉得哪里不对，接着隐隐约约的光线摸了过去，“你，你没事吧？”
陈舟推了推他的脑袋，“能有什么事，别担心了。”
安子眯了眯眼睛，“你站起来，我要看看你。”
一阵沉默，陈舟带着笑意的声音才慢悠悠的响起，“没什么大碍，我的脚。”
“扭了？”
陈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先担心咱们怎么离开这儿吧。”
安子这才意识到他们所在何处，这是悬崖边的一处凹处，避风但仍旧是寒冷。
安子摸了摸下巴，“奇怪。”
“嗯？”
“这里。”安子指了指洞穴口处的那棵巨木，“这不应该在这啊。”
陈舟没说话，皱着眉毛顺着安子的手指看了过去。
这里是天险，崖壁上光秃秃的，少有这样粗壮的长势，倒是像是别有用心的被安置在这里的植物。
“的确奇怪，”陈舟点了点头，“这洞穴倒像是被掘出来的模样。”
穴口平整，不像是天然形成。
安子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若是人工的，那肯定会有出路，谁会闲着没事干掘个洞出来观赏？
“那咱们往里走吧。”安子说着，就去扯陈舟的手。
“这么主动？”陈舟笑了。
安子想翻个白眼，又想到这么黑陈舟肯定也是看不见，就懒得做啥了，“屁，你脚不是坏了么？”
陈舟也不说什么，慢慢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那好吧，既然你坚持。”
安子冷哼了一声，攥紧了陈舟的手，把人扯到了自己身上。
陈舟似乎脚伤还挺严重，整个人倚着安子，重量似乎全撑在了安子身上。
那人把头搭在安子的肩膀上，气息若有若无的扫过锁骨，因着紧张愈发敏感了起来，但安子还不太好意思说，便咬牙强忍着。
第五十章
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掌柜的。”
安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黑亮黑亮的，“掌柜的应该没事吧？”
陈舟没说话，好半天才开口，“他能照顾好自己。”
但今后，怕是也要看缘分了。
话不用说的太满，安子知道他们目前的状况已经是不能要求得更多了，便没有接话。
洞穴越往里似乎越好走，这倒是出乎安子预料的，他本来还以为这里有些什么危险的。
穴壁上似乎被涂抹了什么东西，闪烁着红色的微弱光线，两个人渐渐能看清彼此了，但在这种光色下，眼睛却有些发酸。
越往里走似乎光线越强烈，安子勉强的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突然停住了脚步。
有哪里不太对。
他突然看向陈舟，“你看见了么？”
陈舟没看向他，眼神锐利的看向洞穴深处，点了点头。
道的尽头有微弱的雾气，虽然隐隐约约，但凭借肉眼仍旧能清晰的看见。
“继续走么？”安子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
“穴道狭小，若是那雾气有剧毒的话，咱们两个肯定早就中毒身亡了。”陈舟苦笑，“况且，咱们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
或许是心神安定了许多，安子觉得身上陈舟的重量似乎没有最初那般沉重。
他点了点头，靠着陈舟一点点走进了黑暗。
TBC
幻象
墙壁在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一点点的氤氲在空气中。
安子觉得头有点晕，他摇了摇头，耳边似乎总有人细声细气的说着什么。
“怎么了？”
陈舟的声音就从耳边响起，但并没有盖过那响在安子耳边的细碎响声。
像是石头缝隙间滑过的风声，细丝细缕的盘旋在安子的耳畔。
陈舟扶在他肩膀上的手似乎越勒越紧，安子不耐烦的甩开那个人掐进自己肩头的手。
“你能不能轻点？”
心情莫名的烦躁，安子等不来陈舟的回答，心里莫名的涌出了一股火气。
“说话！”
没有人回答，身上的重量愈发沉了，肩头的手掌越来越紧，像绳索一般深深的嵌进肉里。
发酸的疼痛带着寒意一点点渗透进肌肤了，安子突然有些慌了。
身上的这个人还是陈舟么？
他不敢低头看。
“喂，你回话啊！”安子有点急了，声音带上了颤意，但还是不敢低头。
若是低头看见的人不是陈舟，亦或是连人都算不上。
咯咯的古怪声响突然从身侧响起，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的哽咽声音，又像是口水呛进喉咙的声音。
残破不堪的声音响起，“安子，你为什么不敢低头？”
安子剧烈的哆嗦了一下，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被风撩过更是一个激灵。
“你是谁？”
说完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有这么问的么，万一这玩意儿不是人怎么办？
自己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我，”那东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利了，声音像是尖锐的指甲划在石头上，“我就是陈舟啊。”
细长的手指顺着安子的头发滑了进去，慢慢地收紧，抓着安子的头发把头拉低。
安子的头皮几乎像是破碎了一般，不得不低着头看下去。
那是什么玩意？！
安子的眼睛突得睁大，眼睛里那个东西的倒影分外清晰。
那哪里是陈舟，分明是个肿胀的肉瘤子，为什么会长在自己身上？
他想把那东西甩开，但那东西却像是跟自己的肌肤相连一般，细细的触手连着自己的皮肤，看似弱不禁风，却怎样都无法抽离出来。
安子慌了，“什么玩意？”
“陈舟，你在哪！”
不管怎么拨动，那东西就像长在自己的身上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剥离，反而越来越沉。
心一横，干脆用手拽着那东西往外拔，手指触摸到那肉状的皮时，滑腻的触感让安子隐隐作呕，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用力。
揪的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安子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胸膛一下一下微弱的起伏着，太疼了，安子的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办，陈舟，你在哪里？
你到底在哪？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
“陈舟！”
安子撕心裂肺的伏在地上大叫出声。
“喂，醒醒！”
像是被人从混沌中唤醒，安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入目是粗糙的洞穴底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冷汗像珠子一样滚落。
他无意识的摸了摸身侧，哪里有那颗肉瘤的影子。
恍恍惚惚的抬起头，是陈舟的脸，即使在昏暗诡异的微红色光线下也好看异常，甚至尤其亲切。
“啊！”
安子扑了过去，搂着陈舟就不放手，紧紧的搂着那人的肩膀，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了陈舟的身上。
陈舟意外的丝毫不觉得嫌弃，惊讶的表情慢慢松缓了下来，安子投怀送抱的主动模样取悦了他。
“怎么了？”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陈舟用手抚平安子汗湿凌乱的脑后的头发。
“我，吓死我了，肉瘤，恶心！”
只是吐出语无伦次的话语，安子不知道从何说起，刚才幻想中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恶心场面着实有些吓到他了。
陈舟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还是反手搂紧了死死攥着自己衣襟的青年。
“好了好了，没事，有我在。”
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安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看陈舟，把头低低的埋在陈舟的颈窝。
陈舟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安子的背，也不说话。
低低的两道呼吸声交织在黑暗中，让人莫名心安。
“该起来了吧，沉。”
好半天陈舟才幽幽的开口，把安子从自己身上扯起来，他站了起来。
把手伸出来给安子，“起来吧，我们还要继续走。”
安子看着那昏暗光线中长身而立的男人，眨了眨眼睛。
所谓心安，不过如此。
“嗯。”他握住了陈舟的手，站了起来。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挑起了一边眉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陈舟。
“你腿没事？”
“咳。”陈舟清了清喉咙，眼神移向别处，“你刚才怎么了，走着走着突然开始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