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庆幸他自己没成为第二个林平。
安子不知道林平知不知道自己跟他有几分关系,或许就算知道,也是如此吧。
毕竟这是林家。
安子的目光扫过边上,林老站在洞口边缘,威严的老人脊背挺得很直,冷漠的看着眼前两人的对峙。
林中的困兽会因找到同类而兴奋,也会因着真正见识到了残忍而心灰意冷的郁郁寡欢。
他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同类。
他不责怪林平,只是觉得心凉。
而心口一旦发凉,便再难温热。
他现在只是想赢,然后离开这里,和林家人,死生不复相见。
他到底不是林家人,也不是那个早就被人遗忘的林安。
安子正浑浑噩噩地想着,突然一个身影生生隔进了安子和林平之间,熟悉的气息莫名的让人心安,是陈舟。
陈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身前的林平,伸出一只手,把林平随意的推开。
“平公子,这比试还未开始,若是想输,你也太着急了些。”陈舟的声音尾音仔细听有些发冷,像透着寒意的秋风,温和里裹夹着丝丝凉意。
林平像是被他的口气激怒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但他知道陈舟是谁,况且和自己并无什么纠纷,得罪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林平冷哼一声,“和你无关。”
“呵。”陈舟挑了下眉,一边肩膀歪了一下,颇有几分风流胚的邪气,“怎么就无关了?”
“他跟你什么关系,我都未曾听说过。”林平只是随口顺着陈舟的话来了一句。
林平无意跟他纠缠,但比试还未开始,陈舟把安子护得个严严实实,他也动不着安子。
“噫。”陈舟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扣了扣自己的下巴,“该怎么说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陈舟抿嘴笑了一下,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跟他住过一个屋子,屋内之人——”
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才兴致勃勃的开口,“那就算是他的内人吧。”
男人言笑晏晏地瞅着面前脸色一阵青白的林平,“我说的可有错?”
噗嗤。
安子笑了,他自然知道陈舟是用话来调笑林平,但那人的不正经还是让自己心头一暖。
但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安子轻声咳嗽了两声。
声音引起了陈舟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身后的安子时,眼中仍然带着未散去的笑意,反而情绪更浓厚了几分。
“我说的可有错?”
“没错没错。”安子随口应和着他,顺便伸出手想把人扒拉开。
没想到陈舟像是上了劲儿头一样,两眼放光的看着他,“你这是算是允了?”
安子有点头疼,他以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要说待人接物,若是陈舟愿意,或是面面俱到,这个男人开着个倌儿店,察言观色必然是不能少的。
但陈舟这个人,若是性子起来了,那是天底下最最不会看眼色的一个人。
对面还有林平看着,安子哪里顾得上他,手上用了劲道,那么一推便把陈舟推到了一遍。
陈舟也不恼火,笑吟吟的看着原地的安子,那人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自己,耳尖也是有点发红,陈舟不禁笑出声。
“你要赢啊,然后咱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个屁。
“滚!”安子哪里肯再看陈舟,他本身也不是好脾气的,这时候也有些恼羞成怒了。
陈舟揉捏安子的脾气十分到位,知道这时也算是差不多了,便不再说些什么,转身往外走。
在安子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脸上已没了半分笑意。
说不担心是假的,他知道林家对可能的下一代家主是怎样的训练法子,但安子的实力在他和林幽染的教导下也是日益精进。
但是安子的手。
陈舟的眼眸又深了几分,在不明的光线下愈发深邃,像光照不进的沉静湖泊。
他相信安子,但不代表他的这颗心就能这么敞亮。
想到这,陈舟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揉搓了一下袖口。
多久了,他这样担心一个人?
原来情字便是这样一个滋味,从此拽着一个人堕入这万丈红尘,纵使曾经纤尘不染,现在也一颗心为了另一个人猛烈地跳动着。
曾经他是神话里的人物,如今也为着另一个,心甘情愿。
他到底还是被人扯着,变成了普通的凡夫俗子。
但心里却泛着甜意,陈舟短促的笑了一下。
他慢慢的踱到林老身边,“就咱们两人?”
“你以为这里是哪,这里可是林家禁地,多少年都没开启了。”林老的声音很冷清,仿佛说话的人失去了灵魂一般。
“哦?”
“林家法度森严,家主一旦确立便无人敢质疑,但若是有人挑战,便只能来这里决一死战,多少年来从没出现过林安这样的个例了。”
陈舟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一下,“你说什么?”
林老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变动,“两人只能活一个,世人皆说林家不留失败者,大意估摸着便是从这里听来的吧。”
两个人,只活一个。
只活一个。
妈的!
陈舟想喊安子,但林老的动作更快,一直攥在身侧的拐杖如同疾风一般,直捣陈舟的心窝。
陈舟身形微动,脚尖用力,便向后退出了林老几米远,出了洞穴的范围。
一瞬之间,血荒出鞘,剑气震碎了以陈舟为中心几米之内的所有岩石和树木。
陈舟的面色暗沉,眼中的阴郁仿佛化成暴风骤雨一般咆哮着,也似凶狠的困兽,拼命地撕扯咆哮着。
狂风卷起沙土,发丝凌乱的在空中纠缠着,陈舟宽大的衣袖像是旗帜一般飒飒作响。
“停下来。”
林老似乎被陈舟汹涌而来的杀气震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坚决的用拐杖间戳进一处暗暗的凹陷。
像是地震一般的轰隆作响,落下一道石门,彻底的封住了安子和林平所在的暗室。
一片寂静,尘埃落定一般。
暴雨到来前万物俱灭般的沉静。
“我说,停下来。”
字字铿锵,陈舟一步步的走向站在石室口外站着的林老,血荒剑上红光大盛,让人难以直视。
第六十八章
“不可能,这是林家的规矩,没有人能破了规矩。”
“况且,你也不愿意林安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活下去吧?”
林老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自然知道两人之间的事,字字戳心。
用安子来压陈舟,一说一个准。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够分个高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陈舟冷冷地说,他知道安子的实力,半个时辰是完全足够的。
“半个时辰后,若是不开门——”
陈舟的眉眼都锋利无比,看的人心惊胆战。
这才是陈舟真正模样,褪去那层不问世事的皮,他也曾是江湖顶端被人供奉的神明。
男人一身白衣,天地变色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是字字清晰。
“若是他有事,我血洗你整个林家!”
林老皱紧了眉毛,老人的眼中有什么盘旋着,但令人捉摸不透。
“好。”
他最后只是缓缓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数十米外,一个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半晌发出一声细小的笑声。
像神鬼尖利凄惨的一笑,也像是石头磨蹭的刺耳的一个声响。
令人毛骨悚然。
一阵风刮过,早就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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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轰隆一声巨响,石门沉重的落下,整个洞穴像与世隔绝了一般,稀稀落落的偶尔席卷进细微的风声。
里面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静静对立,竟谁都没有先出招。
安静的连呼吸声的此起彼伏似乎都能听清。
就当安子以为时间静止的那一刻,即使石门再厚重,依旧无法阻挡外面震天的巨响。
陈舟!
安子的心头一跳,因着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而更加茫然。
这样凌厉的威力安子曾经见识过,是陈舟入魔的那天。
顾不上身旁的人,安子快步奔了过去,巴着粗糙的石门缝隙,尽力地往外探着身子,似乎能靠近一寸算是一寸。
“陈舟!”
这一嗓子,颇有几分撕心裂肺,声音放了出来,合上嘴的时候都有几丝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手指扣上石门上凌乱的纹路,安子焦急的倾听着外面的声音,但外面的声响模模糊糊怎么也传不到里面。
剧烈的响声来的快,去的也异常的快,似乎很快的停息了下来,但是安子的心上仍旧有一丝不安。
上次入魔的时候,陈舟可怕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那个人眼角的鲜红欲滴的颜色真的吓怕了安子。
失去理智时的陈舟,那种绝望一眼看去,让人心感到苍凉。
他不愿意再看到那样的陈舟。
也不愿意陈舟再次变成那个模样。
“陈舟,你怎么了,陈舟?”安子仍不放弃,他焦急的喊着,但那头又无一人回应。
终于是有些累了,他恨恨的用手捶了一下石门,受手上的肿痛愈发强烈,安子倒吸了口气,嘶了一声。
鼻端有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气味,颇有些像是在他们误入藏着林风的洞穴时闻到的那股气味,
安子皱着眉退了几步,用手在鼻子下方挥了挥,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脚下隐隐约约的有些淡红色的烟雾。
那烟雾正缓慢的顺着皮肤一点点渗透进身体里,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他蹲下身子,似乎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但突然被一阵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是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的林平。
林平木着一张脸,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沉寂无神,像两颗毫无光泽的玻璃珠子。
他缓慢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但是并不是向着安子,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变化莫测,让安子有些心惊。
那张脸上既带着细微的恐惧感,也含了几分细微的厌恶。
安子疑惑的看了他半晌,林平这突然的反应,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尤其是那个人眼中没来由的恐惧。
他微微偏了下头,终于看清楚了林平是拔剑指向谁。
他惊喜地喊了一嗓子,“陈舟!”
陈舟一身白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当是致意了一样。
“陈舟!”安子乐得眉眼间都是喜色,他哪里还顾得上去研究林平的眼神,“你怎么进来的,我怎么都没听见?”
陈舟表情并没有平日里那么活泛,他随手指了指头顶,眼睛瞟了眼安子,“洞里。”
安子抬头,那头顶的洞,堪堪能容纳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通过,不像是陈舟能进来的。
“你这身形,不能吧?”安子狐疑的打量着那人。
陈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练武之人身型柔软有什么可问的?”
男人的语气有几分生硬,安子皱了下眉毛,正准备问下去,一道凌厉的剑气直接的劈向陈舟的面门。
安子来不及反应,在那剑锋指向陈舟之间,深受那么一推,就生生把陈舟推开了,自己也借着这股力量错开了几步。
这一下安子恍恍惚惚间更觉得哪里不对,看向那陈舟的面皮愈发陌生。
但来不及细想,一剑刺过来的林平脸色已是极其恐怖,额头上虚汗淋淋,倒不像是因着运功而出汗,而是被吓到了。
“林平!”安子厉声喊道,看着林平恍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眼神中哪里还有半分清明,“你我的纷争是咱们自己的事,跟陈舟无关。”
“陈舟?”林平的眼神闪烁了两下,似乎恢复了几分理智,“你说这是陈舟?”
安子来不及细想,他的目光看向背后的人,那人就是陈舟。
莫不是林平出了什么事?
他一点点靠近了浑身哆嗦着的林平,“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林平吞咽着,口齿不清的在最终反复念叨着什么,但随着安子的走近,眼中的恐惧愈发加深,冰冷入骨。
“你们都不是人,都不是......”
林平突然举起了剑,直直的刺向安子。
不过一步之遥,安子根本来不及躲避,瞬间世界似乎变得异常的缓慢,闪着寒光的剑尖寸寸直指自己心脏。
呼吸憋滞在胸口,安子下意识地闭眼,但意料之内的刺入血肉的疼痛感并没有从胸口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