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你网盘了。

　　 钱双曲这几个字别别扭扭吐出来的时候，夏五常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网盘？动了动了呗。怎么了？

　　 但他看着钱双曲脸上的膈应，眼神也飘忽不定的，撞上他的探究时几乎是本能地就避了过去，心里骤然咯噔一声。

　　 显然是想起来网盘里有什么了。

　　 然而想起来后夏五常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仅仅是端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了。

　　 “趁热吃。”——甚至有心嘱咐钱双曲。

　　 钱双曲倒是愣了愣，看着夏五常不动声色，心里突然有了底。

　　 网盘里有…怎么了？就不能是不小心存的么？

　　 况且那一个文件夹的视频，又不是只有一个！其他的看都没看，怎么就给一并算上了呢？

　　 钱双曲不由得有些自责：莽撞了。

　　 他想和夏五常解释两句，可夏五常低头专心吃着，拿着筷子的手稳稳的，让他插不进去话。

　　 于是他也只能低下头，往下吞咽着馒头片。然后心不在焉地舀了勺还烫着的鸡蛋羹，吹都没吹一吹就往嘴里送。

　　 “我嗷！——”接着就吐了出来，被烫的舌头火辣辣地发疼，难过地伸在外面。生理泪徘徊在眼眶里，看着泪汪汪地，特别可怜。手里的勺子也摔到了桌子上，当啷一声，砸的夏五常一激灵。

　　 夏五常抬起头就看到钱双曲这么个造型，一时间笑也不是心疼也不是，最后浮在脸上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半天才伸出手，把着钱双曲的下巴往下压了压，站起身凑过去，看了看伸出来的舌尖。

　　 “还行，没烫坏。”夏五常松开手，绕开椅子往阳台上走，从墙上挂着的袋子里拿了一小瓶药和一包棉签：“你要上点药么？”

　　 钱双曲闭上嘴，皱了皱眉，“不用上也行吧，应该没什么事。”

　　 “是没什么事，”夏五常走回来，把药拧开，举着跟棉签问他：“那上么？”

　　 钱双曲看他举着沾满了紫药水的棉签，想象了一下自己一张嘴一根紫舌头的样子，摇了摇头，“不要。”

　　 夏五常理解一样点点头，把棉签顺手扔进垃圾桶里，紫药水放回小袋子里去，“好吧。”

　　 他坐回来撑着下巴，看着捂着嘴来回动舌头的钱双曲，道：“吃完了么？”

　　 钱双曲点点头。

　　 “聊会儿？”夏五常看了眼时间，离上学的时间还早，不着急。

　　 “嗯？”钱双曲眨眨眼，“聊呗。”

　　 夏五常应了一声，把碗筷都收拾了，擦了桌子，洗了碗。钱双曲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回客厅坐着了。手机拿在手里漫无目的地划着屏幕，心不在焉地翻着朋友圈。

　　 夏五常从来都不发朋友圈的，上一条还是前段时间学校让分享的投票。钱双曲打开了看一眼，觉得无聊，退了出去。点开了一个小游戏。

　　 两个人吃饭洗碗也很快，夏五常很快就收拾好了厨房，一边擦手一边走了出来。钱双曲往旁边挪了挪，拍拍沙发。

　　 夏五常坐下来，往他的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随口问道：“跳一跳啊？”

　　 “没有。”钱双曲摇了摇头，动了动压得发麻的腿，“消灭星星。”

　　 “哟，”夏五常乐了，“你还玩这个？”

　　 “不玩，”钱双曲点得欢，但基本不过脑子，看见哪个能点就点哪个，“孙浩推的，强迫我下了一个。”

　　 “他那个智商，玩个消灭星星都得充钱。”

　　 钱双曲话音刚落，手指点到了最后两个连到一起的星星块儿，屏幕闪了两下，剩下的一堆哗啦啦地碎了，留下“游戏结束”四个闪亮亮的大字。

　　 钱双曲不求甚解，放下了手机，没再开一局。他知道夏五常有话和他说。

　　 结果夏五常却没再说话，面对着他好奇探究的目光，淡定地喝茶水，目光直直地看着关着的电视。

　　 电视上映出两个人尴尬的影子。

　　 钱双曲也不催，跟着他盯电视。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于自己看了他网盘这件事，夏五常不是完全不介意的。

　　 只是这种感觉可能不是介不介意可以形容的，这可能单纯是他自己心里过得去和过不去的问题而已。

　　 于是他也没催，安静如鸡。

　　 窗户外传来狗吠声，一阵接一阵，五六分钟了都没停，也不知道是主人没管好让两只狗掐起来了还是根本他们就没有主人，为了个小母狗打了五六分钟。

　　 钱双曲听得烦，手肘支在腿上，下巴垫着手心，突然问道：“五哥，你怎么不养狗啊？”

　　 夏五常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钱双曲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就是想到，你一个人住的话，养条狗陪着也挺好的。”他说，“是吧？”

　　 夏五常低头笑笑，“是挺好的。”

　　 “嗯。”钱双曲赞同地点点头，对自己的建议很满意。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像是数着时间。就快到七点时夏五常才张了张嘴：“网盘是我的，你看见的应该是我存的，不是云琛。”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侧过脸冲他笑笑：“膈应够呛吧？”

　　 夏五常看起来特别自然，就像在讨论今天的水煮肉片辣不辣一样，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是坦坦荡荡的。这态度搞得钱双曲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别扭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夏五常问他的话。

　　 夏五常眼里却因为这一声心不在焉的嗯暗了一暗，又快速地敛了这点儿不安，继续说道：“你觉得gay不正常吗？”

　　 钱双曲的表情变幻莫测，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后说道：“…没有吧。”

　　 夏五常心里一松，抬头去看他，紧接着他又说道：“什么是不正常？”

　　 他眼里有点儿迷茫，似乎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些具体概念。突然一下子让他接收面对这些，总是不行的。

　　 “就是……”夏五常一边想一边抿了抿嘴，“昨天看的时候，点开的时候，觉得很…”他斟酌着用词，说：“恶心吗？”

　　 他望向钱双曲，露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那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脆弱。

　　 这样的目光投过来时，简直虔诚得让人没法忤逆。你不想看到他失望时受伤的表情，也不忍心打消他的希望。

　　 钱双曲坐起身来，靠在沙发背上抠脸。盘着的腿累了，麻了，他没动。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他依旧没动。

　　 最后他就在夏五常这个表情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捕捉到这一声回应，夏五常快速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钱双曲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心里咯噔一声。

　　 嗯什么？傻逼了吗？

　　 夏五常给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这个问题问出来基本上就等同于问“你介不介意我是个gay”了。他脑子抽搐了“嗯”了一声，这回答跟“我觉得你恶心”有什么区别？

　　 尽管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夏五常肯定会这么理解啊！

　　 钱双曲在心里疯狂地骂自己：傻逼玩意儿！

　　 “不是五哥，我不是这么想……”

　　 他手足无措地想抬头解释，夏五常却起身走开了，转身进了屋。过一会儿出来时拿了两件外套，递给他一件：“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低头冲他笑笑，就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钱双曲愧疚地抓着衣服，目光追着夏五常跑。

　　 昨天不小心点开片儿那点儿过不去和恶心，在夏五常可能有点儿难过的面前变得微不足道了。钱双曲扔下外套，蹦下沙发，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蹬蹬蹬地跑进了卫生间。夏五常正在镜子前面整理衣服，见他进来，一愣。手还放在帽子上拍了两下：“怎么了？”

　　 “五哥，我不是那个意思。”钱双曲摸了摸鼻子，往前凑了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没觉得你恶心，真的。”

　　 “哦。”夏五常笑笑，又扥了扥衣边儿，似乎毫不介意，抬腿往外走：“走吧，你去上学，我去蒋云琛那儿。”

　　 钱双曲有点儿急，他不想让夏五常自己心里憋着难受，过去拦他：“五哥！我真没那么想！”

　　 夏五常只好停下来，抬起头，眼里含笑，又有些无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那你想干嘛啊？”

　　 钱双曲一噎，“我没想干嘛，我就是想说我没觉得你恶心。”

　　 “哦，不恶心？”夏五常挑了挑眉。

　　 钱双曲想也不想地点头。

　　 “不恶心是吗？”夏五常又问了一句。

　　 钱双曲心思单纯地又点了一次头。

　　 “哦。”夏五常抬手撑了撑衣领，冲他笑笑，接着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往他肩膀上一推。

　　 钱双曲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顺着劲儿往后退了几步，最后靠到墙上。夏五常又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接着凑过来把嘴堵上了。

　　 用嘴堵。

　　 艹！

　　 钱双曲眨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味儿来：这是拿他试试到底恶不恶心呢？！

　　 湿热的气息铺洒在他的脸上，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与他的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钱双曲愣了一会儿才开始挣扎，夏五常没按死，推了两下就推开了。

　　 钱双曲皱着眉一脸难受，想给他一拳又死死地克制住了，两只手臂就垂在身侧，拳头攥紧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倒是夏五常，被推开了也没什么别的表情，没意外也没伤心。手背蹭过唇角，深深地看了钱双曲一眼，“不恶心吗？”他问。

　　 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就一言不发地在门口换好了鞋，离开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气氛弄得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