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夏五常不禁一愣，接着垂眸，盯着吃饱了玩儿得欢的小狗，道：“我没生你气。”
钱双曲盘腿坐在地上，躲开了张嘴要啃他的小狗，指尖搭在它的头上轻轻一戳，收回手，叹了口气：“你别跟我装。”他难受地低着头，不看夏五常的脸。
“我说实话：我之前对同性恋啊，gay啊啥的，一点儿了解也没有，你知道吧。”他摸了摸鼻子，低头抠着手：“我承认在翻你网盘突然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是真的挺膈应的。”
“我毕竟，从来都没接触过。冷不丁一看见了，肯定没法接受得彻彻底底，是吧？”钱双曲顿了顿，接着道：“我要是第一回看就血脉喷张直接对着片儿撸个一宿半宿的，那是我不正常，诶——”说到这儿，他突然抬起头，急切地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说你不正常啊五哥！”
“嗯。”夏五常点点头，眼眸含笑：“我知道。”
钱双曲于是又低下了头，说：“嗯。但我就算看这个膈应，觉得恶心吧，我也不觉得你恶心啊，五哥。”他有点儿受伤，声音都带上了点儿委屈：“我真的没觉得你恶心，真的。就算你是同性恋，就算你是gay，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还是有不一样的，你比一般人都好。”
夏五常笑笑。
“真的。”钱双曲抬头看了他一眼，撞进他眼底时又躲开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绯红，声音更低了：“就算…就算你亲我，我也没觉得你恶心。”
“我知道你亲我就是为了试试我是不是真的觉得恶心，但我推你不是觉得恶心，就是…就是吓一跳你知道吧？”
“那不吓一跳你就不推了么？”夏五常突然问了一句。
钱双曲一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不推吧，好像自己也是个gay似的；说推吧，那更解释不清楚了。
他纠结地哭丧着脸。
一只大手扣在他头上，揉了两把。
“逗你的。”夏五常轻声说道，“我就是问问，你别较真。”
“哦。”高兴不起来。
小狗在软乎乎的垫子上蹦了半天，见两人都没有陪它玩的意思，委屈得吭哧吭哧地叫了两声。
夏五常低了低头，摸了摸它小小的身体。
小狗抖了抖毛，慢慢走下了垫子，东闻闻西嗅嗅。最后走到了沙发旁边，坐下了，仰起头，冲着天花板嚎叫。
“嗷嗷嗷呜呜——”
嚎得严肃又认真，小眼睛微微眯着。
“…它为什么叫？”钱双曲又被小狗吸引去了兴趣。
夏五常看了看钱双曲，道：“不知道。”
“可能是刚到一个陌生环境，周围没有熟悉的亲人……亲狗，兄弟姐妹。”
“哦。”钱双曲点点头，把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小狗捞了过来，抱在怀里。指尖挑着它的下巴轻轻搔着，幽幽道：“知足吧你，没我们俩你今天就冻死在外面了！”
小狗挣了挣，小爪子扒拉着他的手指。
钱双曲轻笑一声，道：“谁把你扔出来的啊？嗯？”他又逗了小狗一会儿，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跟夏五常说道：“五哥，你知道这是谁家的么？”
夏五常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这附近没看过谁养狗。”
“你养过狗么？”钱双曲问。
夏五常看着在他怀里眯眼睛、马上就要睡着了的小狗，说：“没养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喂过军犬。”
“哇。”钱双曲发出了羡慕的声音，“帅啊。”
“嗯。”夏五常忍不住点头，“军犬是挺帅的。”
“我说你帅。”钱双曲解释道，说完，就低下了头，继续逗小狗。
小狗毕竟才十几天，太小了，玩着玩着就困了。
“醒醒。”钱双曲小声唤着，见它不理，便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把它放到垫子上。
小狗翻了个身，团成一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是什么狗啊？”钱双曲抬头问道，表情已经自然了很多。
“不知道。”夏五常拽了拽垫子，把它往旁边挪了挪，“应该是小土狗。估计是家里人觉得卖不了多少钱，就扔出来了。”
“垃圾。”钱双曲骂了一句，“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看着睡熟了的小狗，有点儿心疼。纠结了半天，钱双曲抬起头，问道：“五哥，能别把它送走了么？”
夏五常不动声色地望进他眼里，动了动喉头，低声道：“你想养？”
“嗯。”钱双曲往前凑了凑，“留下呗。反正你也一个人住。”
夏五常并不马上答应，“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它。况且，我也没养过狗。”
钱双曲立刻道：“我帮你我帮你！我也总过来！我帮你！”
夏五常绷不住笑，像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接着点点头，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钱双曲唇边的弧度慢慢扩大，眼眸弯弯的，心满意足地低头看狗。
夏五常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你想吃什么，我去做。”他说，“不是饿了吗？”
“哦。”钱双曲抬头看着他，想了半天，“不知道，你随便做吧，我随便吃一口就行。”
夏五常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说了声好。
钱双曲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的，被揉了也不在意，依旧低头看狗。
夏五常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翻找了半天，又拿出半根葱。
锅里还有一点昨天剩下的饭，食材有限，只能做个蛋炒饭。
他熟练地把鸡蛋打到碗里，用筷子快速地搅拌着蛋液。然后把葱切成了葱花。
钱双曲不知什么时候从客厅挪了过来，靠在厨房门口看他。
夏五常刚刷了锅，回过头，看到他时一愣。
“怎么了？”
钱双曲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抿了抿嘴，道：“你还生气吗？”
他挠挠头，“我想起来最后打岔都被我打没了，本来是要跟你道歉来着。”钱双曲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夏五常，“你不生气了吧？”
夏五常叹了口气。
唉。
然后放下了手里的锅，扑了扑手，走过去，冲他笑笑，说道：“我一直都没生气。”
“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对，你现在心里别膈应就行。”他说。
千万别讨厌我啊。
钱双曲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这么个意思。
心里又开始隐隐地发疼，钱双曲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说道：“我不膈应，真的五哥。”他认真地看着夏五常，“你怎么样我都不膈应你，真的。”
他想起之前蒋云琛轻描淡写说出来的“求个存在感”，想到夏五常独自面对母亲和另一个男人在一块儿，想到他因为一句敷衍似的“新年快乐”就兴奋得一宿没睡着觉，还有到现在为止都没听完的、奶声奶气的“黄山奇石”。
他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疼得难受。
钱双曲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夏五常这种人存在。
为什么面对这种糟糕的、令人抓狂的事时，他还能笑着，还能轻描淡写地一笑带过，还能好好地活着。
夏五常不清楚他丰富的心理活动，只觉得眼前的人快哭了。
他又冲钱双曲笑笑，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
“干嘛。”
“不干嘛。”夏五常说，“回去看狗吧，一会儿吃饭。做了个炒饭，家里没东西了，明天买吧。”
“嗯。”钱双曲点点头，没动。看着他回到灶台边忙活。
“怎么不回去？”夏五常翻炒着米饭和鸡蛋，抽空回头问了一句。
钱双曲张了张嘴，摸摸鼻子，摇摇头，没说出话来。
夏五常也没再出声，低头炒饭。过了一会儿，咔啦一声关了煤气，拍拍手，转过身，见钱双曲还站在那儿，没动。
他叹了口气，道：“过来。”
钱双曲：“？”
“过来，”夏五常又重复了一遍，“我抱抱你。”
我抱抱你。
和原来一样。他站在几乎相同的位置，冲钱双曲张开双臂。
我抱抱你。
上一个拥抱扫去了他的烦恼，这个拥抱带来的，是别样的温暖。
我抱抱你。
希望你不再难过，希望你不再焦灼，希望你永远快乐。
钱双曲看着他，慢慢走过去，伸出胳膊抱住他。
夏五常的手一上一下地落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们坦荡，毫无顾忌。几天的不适，双方的矛盾，在这个拥抱过后变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钱双曲闷在夏五常的肩上，眯着眼站了一会儿。
“……饿么？”夏五常率先松开手问道。
钱双曲诚恳地点点头，也放开了胳膊。摸摸肚子：“饿。”
夏五常笑笑：“吃饭。”
相安无事地吃了饭后，他们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夏五常收拾了碗筷。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自己爬下垫子，在地上转了两圈，留下一小滩尿和一泡屎。
钱双曲嚎叫着收拾了，又擦了地。跑到厨房去给夏五常告状。夏五常拿着扫帚：“是你要留下它的。”
说得无辜，让人无法反驳。
“在泡一点面包给它。小狗吃的不多，但要经常喂。”夏五常说，“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吧，再买点东西回来。”
“好。”钱双曲答应道。
睡前，他们照例看了电视，腿上趴了只小狗。十一点时二人才关了电视准备睡觉，钱双曲抱着趴在垫子上睡着了的小狗，打算把它抱进屋里去。
夏五常点头答应，看着他兴致勃勃地进了房间。
转身也要进屋，对面的房门旁探了个脑袋出来。
“怎么了？”
钱双曲嘿嘿一笑，“晚安五哥。”
夏五常心里一暖，也冲他笑笑，柔声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