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模拟考试如期而至。

　　 钱双曲苦大仇深地吃了两个鸡蛋，一块儿面包。夏五常又递过去一杯牛奶。

　　 钱双曲看着在杯里晃悠的牛奶叹气：“五哥，你别忙活了。”

　　 “怎么了？”

　　 “…我再怎么吃也吃不到满分的。”钱双曲说，“这考试吧，我就是去走个过场。”

　　 夏五常冲他笑笑：“没事，那也图个运气。”他说，“万一吃完就多比平时考个一百来分呢？”

　　 他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一个煎蛋，“你再吃点儿？”

　　 钱双曲拼命摇头，“不了不了不了。你吃你的五哥，我先撤了！”

　　 他拎起椅子上挂着的书包冲了出去，光速穿好了鞋，“我走了啊五哥！”

　　 “……哦！”夏五常盯着煎蛋应了一声。

　　 房门大开大合，发出嘭地一声响。

　　 ……急什么呢？夏五常笑了笑，低头慢慢地吞咽着早饭。

　　

　　 钱双曲去了学校，今天要考的是语文和物理。

　　 到班级时班里还没几个人，孙浩趴着睡觉，脑袋上扣着本书。

　　 钱双曲轻手轻脚地坐下了，不想惊动后面的大神。把孙浩吵醒了，被折磨的铁定是他。

　　 钱双曲不想给自己找事儿做。

　　 他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翻开书看了两眼，实在是看不懂，就合上了。又换了本语文书无所事事地翻着，脑袋里一刻不停地打岔。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孙浩起来了，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咒语，神神叨叨的，多半是什么“天灵灵地灵灵”，还有什么“学渣之神退散学霸之神别闪开”的词汇。听得钱双曲云里雾里，也懒得理他。

　　 突然，孙浩嘴里念叨的停了。明显的呼吸声响了一会儿，孙浩张开嘴：“双曲。”

　　 钱双曲对他没有毫不犹豫地甩自己一巴掌这事儿表示十分的意外，但他依然不想理孙浩。

　　 “……曲子？”孙浩锲而不舍地又叫了一声。

　　 钱双曲低了低头，往桌子上趴了趴。

　　 “…曲儿？”

　　 “……”

　　 钱双曲依旧不说话，孙浩动了动身体，又是一阵翻找声。

　　 “啪！”

　　 一本薄薄的书落到钱双曲的脑袋上，接连几下。

　　 钱双曲皱着眉回头：“有事儿说事儿。”

　　 孙浩收回书，塞进桌洞里。看了看钱双曲旁边空着的位置，道：“五哥没来？”

　　 钱双曲嗯了一声，道：“五哥一个社会闲散人员，不用参加考试。”

　　 孙浩失落地哦了一声，接着低下头，整张脸趴到桌子上，五官和桌面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开始扭曲的嚎叫。

　　 钱双曲面无表情地敲了敲他的桌子：“你找五哥干嘛？”

　　 孙浩嚎叫了一会儿，抬起头：“我想沾一下学霸之气。”

　　 “什么？”钱双曲皱起眉。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用我的龙爪爱抚你吗？”

　　 钱双曲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没甩他巴掌的事儿。

　　 “放屁，”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你那是熊掌好吧？”

　　 “……好像也挺贵的。”孙浩接受了这个说法，摆摆手，接着道：“知道为什么么？”

　　 “不知道。”

　　 孙浩马上一脸“看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的表情，说道：“因为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学霸之气！”

　　 钱双曲尽量理解了一会儿，挑了挑眉，不解道：“浩哥，你昨天干什么收费的事儿了？尺度太大了吧？！”

　　 孙浩一顿，骂道：“滚！”

　　 钱双曲止不住地乐：“哎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放过五哥吧，五哥看不上你。”

　　 “抽你！！！”孙浩伸手甩了他一巴掌，接着被踩了尾巴一样“嗷”地叫了一声，大喊道：“我的学霸之气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两科考完后刚刚五点，钱双曲装作胃疼请了假，拎着书包先回了家。

　　 平时的晚课要上到六点半才结束，他一般快七点才到家。那个时候夏五常才刚刚开始准备晚饭，所以他推测夏五常回家也不早，大概在六点多，不到六点半。

　　 他今天请假回来，也不光是为了偷懒。

　　 钱双曲想干件大事儿。

　　 他一路小跑，到电梯里喘着粗气。开门时翠花汪了两声，钱双曲一挑眉，有点儿意外。

　　 会叫了？

　　 翠花扭着屁股从房间里出来，嘴上叼着不知道从哪儿捡的布条。

　　 “来，”钱双曲蹲下身，把翠花搂进怀里，伸手把嘴边的布条摘了下来，“吐出来，对，乖。”

　　 他在翠花身上揉了两把，放下了，布条拿到卫生间去，扔了。回过身，看翠花还跟着自己，随口道：“别乱捡东西知道吗，那玩意儿又不能吃。”

　　 钱双曲走进厨房，捏了几粒狗粮，用温水泡软了，又冲了点儿羊奶粉，放在一边晾着。

　　 “是不是饿了，嗯？”他把狗粮放到地上，示意翠花过去吃。自己进了房间，观察了一圈，果然在床边上发现了一滩尿。

　　 “你看看，又随地小便。”

　　 翠花刚吃完几粒狗粮，正舔着嘴边，就被钱双曲拎了起来，抱到那滩尿前，伸出手指在它脑袋上点了几下：“是不是你尿的？嗯？”

　　 翠花被戳了脑袋也不介意，舔舔嘴边，抬头冲钱双曲摇尾巴。

　　 钱双曲：“……”怕了你了。

　　 钱双曲只好任劳任怨地收拾了地上的尿，又去厨房把晾好的羊奶粉灌到注射器里，喂着翠花喝完。

　　 翠花吃得心满意足，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被抱着到了卫生间。四处闻闻嗅嗅，转了几圈，拉了。

　　 钱双曲又给它收拾了屎，“去玩儿吧。”他揉了揉翠花的头。

　　 然后站起身，到洗手池边洗了手。

　　 脑袋里装着事儿，心绪怎么也静不下来。

　　 钱双曲擦干手，走出卫生间，脚步顿了顿。最后转向夏五常的房间。

　　 他的房间放着个电脑。

　　 钱双曲在夏五常家住的这段时间，从来都没有趁着夏五常睡着偷偷开过。

　　 虽然他总想这么做。

　　 可能是做贼心虚，只要是夏五常在家，他就不敢开电脑。

　　 无论夏五常是在干嘛，有没有注意。

　　 而主动张嘴提出要看看他的电脑这件事，钱双曲又是万万张不开嘴的。

　　 他想看的，是之前那段被按了暂停的《黄山奇石》音频。

　　 想着夏五常之前的反应，显然是不想给他听完的。

　　 一般来说，如果遇到这种情况，钱双曲再好奇也会压下去，不会再提，更别说如今特意早回来就为了趁夏五常不在把它听完。

　　 为什么非要听不可呢？

　　 因为和五哥相关吗？

　　 钱双曲坐在电脑桌前，想着。翠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迟疑着走进来，冲他叫了两声。

　　 钱双曲回过神，伸出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腿上。

　　 翠花坐在他腿上，闻了闻他的衣服，趴下不动了。

　　 钱双曲又坐了一会儿，手指摸到主机的开机按钮上，摸了一会儿，按了下去。

　　 屏幕亮了起来。

　　 和冬天时没有区别，夏五常电脑的桌面还是空荡荡的，“旧建文件夹”安安静静地躺在绿油油的桌面上。

　　 砰砰砰，砰砰砰。

　　 钱双曲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把鼠标移了过去，双击两下点开了。

　　 翠花站了起来，凑到桌前，探着脑袋望着。

　　 “别动。”钱双曲在它身上摸了一把，把它拽回来按了下去。“小孩子别看电脑，对眼睛不好，知道么？”钱双曲说。

　　 翠花叫了两声抗议，又安静地趴下了。

　　 钱双曲点开了那个叫“音频”的子文件夹。和之前一样，叫做“黄山奇石”的录音文件还在里面。

　　 夏五常毫不设防的样子让钱双曲愧疚了两秒，他或许压根没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钱双曲会再次偷偷摸摸打开电脑，就为了这一个音频。

　　 钱双曲移动鼠标，点开了文件。

　　 和上次一样，开头几秒没什么声音，接着，细细密密的摩擦声后，响起了稚嫩的童声。

　　 “打开了吗？开始了吗？”是夏五常小时候的声音。

　　 “嗯，开始了。”是他妈妈的声音。

　　 然后是字正腔圆的朗读。

　　 钱双曲仔细地听着，连半点呼吸声都没放过。

　　 朗读完毕，进度条刚刚一半。

　　 他静静地等着。

　　 压抑的呼吸声环绕在耳边，钱双曲心里一紧，皱了皱眉。

　　 “……妈妈？”小时候的夏五常试探着出声。

　　 这次没有被打断，进度条一分一秒地行进着。

　　 好半天，录音里才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起身时衣料和床单被褥摩擦，发出的声音。

　　 “啊，”他的妈妈说话了，“读完了吗？”

　　 小孩儿怯怯地开口，满含期待的语气：“读完了。”

　　 显然是在等着夸奖。

　　 而那个女人却并没有这样做，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呼出来，说道：“那就好了，妈妈听完了，现在妈妈要走了。”

　　 接着是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响，干脆又急切的样子。

　　 “妈妈！”

　　 小孩哒哒哒地跑过去，“妈妈……”

　　 声音稍微小了点儿，可能是和录音设备离得远了些的缘故。

　　 钱双曲猜这时的小孩儿应该拉住了女人的手或者衣边，眼里满是渴求。

　　 “……妈妈你要走了吗？”

　　 可怜巴巴的。

　　 钱双曲听得心里狠狠一缩，抽搐得胸口直发疼。

　　 “啊，是啊，要走了。”女人敷衍地说道，“你这周跟着爸爸吧，下周妈妈还会回来看你的。”

　　 “可是…可是你……”

　　 “小五乖。”女人安抚了一句，拖鞋声又响了起来。

　　 “那…那…那，”小孩儿无助地跑了起来，录音机录到的声音又小了些，“我…我读得不好吗？”

　　 “你读得很好。”女人说。

　　 接着，他们没了交谈声，只剩下勉强能捕捉到的摩擦声响。

　　 “妈妈再见！”小孩儿大声喊道。

　　 重重的关门声。

　　 音频重新静了下来，钱双曲看了一眼进度条——要结束了。

　　 最后是小孩跑回来的声音，哒哒哒。

　　 他像是趴在录音设备旁边，小心翼翼又欣喜地说道：“妈妈夸我了。”

　　 “她说读得好。”

　　 进度条走到了末尾，跳动的光标停了下来。

　　 钱双曲慢慢吐出一口气。

　　 翠花不安地动了两下，站起身，叫了一声。

　　 “怎么了？”钱双曲一愣，往门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