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常哭笑不得。

　　 钱双曲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看着就跟自己欺负人了似的。

　　 但是从始至终的主动权不都是在他身上吗？

　　 “不是赶你。”夏五常张了张嘴，费力地给他解释：“就是……唉，”他叹了口气，“没什么。”

　　 翠花趴在钱双曲脚边睡着，过了一会儿换了个姿势，轻轻叹气。

　　 钱双曲揉了揉它的脑袋。

　　 “吃水果吗？”夏五常把目光从小狗身上挪开了，问道。

　　 钱双曲摇摇头。

　　 “那个…柯起南，南哥，是我和云琛小时候认识的，不太熟。他…难得过来一次，就一块儿吃个饭。”夏五常琢磨着给他解释了两句，看着钱双曲面无表情地把翠花抱了起来，别别扭扭地低下头。

　　 “我又没问你。”

　　 “你那点儿嫉妒都写脸上了，我怕下一秒你就要把我俩当一对儿了，就跟上回误会蒋云琛似的。”夏五常笑笑说道，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拿着遥控器按了个静音，电视上瞬间只剩下变换着的图像，没了声音。

　　 “屁。”钱双曲骂了一句，“哪儿来的嫉妒？”

　　 “…嗯，不嫉妒。”夏五常配合着点了点头，“把盆抢过去给翠花弄狗粮的不是你，是我眼花看错了。”

　　 “我那是因为……”钱双曲无力地辩解，低头看了看窝着睡着的小狗，“他给翠花下毒咋办？……这小没良心的，一点儿防备心也没有，刚认识多长时间啊，就跟认识了一辈子似的，往人家身上凑。”

　　 “嗯，南哥有狗缘，我今天才知道。”夏五常看了看翠花，说道：“我还从来都没看见过翠花这么喜欢谁。”他抬起眼看向钱双曲，“所以你是在因为害怕失宠么？翠花喜欢他就不喜欢你了？”

　　 钱双曲没说话。

　　 不是。

　　 他是害怕那种熟稔，出现在柯起南和夏五常他们之间时，会让自己产生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唉。”夏五常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然后很快就收了回去，没有多做停留。

　　 “…几点了？”钱双曲问道。

　　 “我看看……嗯…八点。”夏五常放下手机，“有安排？”

　　 “没有。”钱双曲说。

　　 “哦。”

　　 两个人盯着沉默的计算机，半天，心里各自捉摸着事情。直到翠花睡得不舒服了，在钱双曲怀里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要看点儿什么吗？”

　　 夏五常轻轻开口。

　　 “随便吧。”钱双曲说，手臂撑着身子，把自己撑到沙发上坐好，盘着腿，目不斜视地说着：“看什么都行，搞笑的爱情的悬疑的灾难的恐怖的……都行。”

　　 “哟。”夏五常笑笑，“还敢看鬼片呢？”

　　 钱双曲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不敢了，今晚万一吓着了，他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去找夏五常睡。

　　 况且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今儿晚上，真不回去了？”夏五常凑到电视柜底下翻一摞光盘，他不打算去网盘里找。

　　 “你什么意思。”钱双曲盯着他的后脑勺，“你要是想让我回去的话，我这就走，晚了不好打车。”

　　 “……没这意思。”夏五常隔了一会儿说道，把剩下的光盘塞回柜子里。“不看鬼片了，随便找的一个，随便看看吧，看完躺着去。”

　　 钱双曲莫名觉得他的语气里有点儿冷。

　　 但是明明夏五常在说完这句话时回头冲他笑了笑，似乎这种感觉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两个人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看着电影，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讨论剧情。只有翠花中途醒来去尿了个尿，回来后继续窝在钱双曲怀里睡觉。

　　 钱双曲盯着电视屏幕忍不住溜号，手心里是软乎乎的翠花的小肚皮。他动了动手指，低头看向小狗。

　　 翠花几天没看到他，在柯起南走后就一直守在他身边，趴着睡着。这小东西没多大，也搞不清楚自己两个叔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

　　 钱双曲看着自己捡回来的狗突然想到了财产分割问题，好好的客厅俨然成了心中的法庭现场，二叔和五叔为了翠花的抚养权争论不休，表情严肃又冷酷，一点儿也没有曾经在一块儿生活过的样子，堪称毫不留情。

　　 你留饭盆，我留狗粮；窝归你，球我买的。

　　 翠花我养。不行，必须跟着我。

　　 钱双曲的脑内小剧场.avi

　　 翠花还没心没肺地睡着，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二叔脑海中成了哭天抢地求他们别分开的可怜小白菜了。

　　 傻孩子，怎么这么没脑子啊。

　　 钱双曲不知不觉就叹了口气，伸手在翠花脑袋上揉了两把，使劲儿搓，差点儿把翠花闭着的眼睛搓开了。

　　 “…干嘛呢？”夏五常突然道，“垂头丧气的。”

　　 钱双曲还没来得及抬头，冰凉的手就附上了自己的脑门，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落到上面。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往后躲了一下，让那只手落了个空。

　　 靠。

　　 钱双曲在心里骂了一句，有点儿尴尬地看过去。

　　 电视里很适时地传来一声：你脑子瓦特了？

　　 你脑子瓦特了？！

　　 钱双曲骂自己，可不就瓦特了。

　　 “五哥……那什么，我不是……”

　　 “没事儿。”夏五常快速地把手缩了回去，冲他笑了笑，丝毫不介意的样子，道：“困了，今天忙活了一天，我先睡，你接着看吧。”

　　 他站起身，穿好了拖鞋，慢悠悠地走进卫生间，洗漱过后，进了卧室。

　　 房间陷入沉寂。

　　 电视上的电影被他按了静音，只剩下上面的演员夸张地做着动作。

　　 钱双曲非常，非常，非常，无措。

　　 他和夏五常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交汇后的两条直线，无法挽回，只能越来越远。

　　 但他不想这样。

　　 钱双曲抿了抿嘴，伸出舌尖舔舐着干涩的唇面。

　　 他看了看时间：九点半。

　　

　　 钱双曲依稀记得，学校下三晚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他动了动腿，下地穿鞋，然后关了电视，尽量小声地出了夏五常家。

　　 天黑着，不冷。钱双曲慢慢吸上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去。他慢悠悠地走到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二中。”

　　 “这么晚？”司机师傅把车开了出去，抽空跟后座的他聊天儿。

　　 “嗯。”钱双曲不想多说。

　　 “这时候了还去学校？”

　　 “啊。”钱双曲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接人。”

　　 “哦。”司机师傅顿了顿，“妈妈是当老师的吧？真孝顺啊你，这么晚了还知道去接妈下班，她肯定特感动。唉，这儿子可没白养……不像我家那个，十五岁辍学了，就知道在家打游戏，还叫什么电什么竞……那不就是游戏嘛！”

　　 钱双曲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把话插进去：“不是。”

　　 “什么？”

　　 “不是去接她的。”钱双曲皱了皱眉，道。他不想说“妈妈”这两个字。

　　 “……哦。”司机师傅眨了眨眼，方向盘在手里转了两圈，“那是去接…女朋友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知道早恋…女朋友还没高中毕业呢就乱搞，你看着也不大，家里人都知道吗？知道了非得不同意……”

　　 唉。

　　 钱双曲难受地叹了口气。

　　 你他妈可闭嘴吧。

　　 心里烦躁得要命。

　　 “……你看，一看你就不爱听，这都是经验，唉……年轻人啊。”

　　 钱双曲闭上眼，摸着手机。

　　 司机师傅看他不回应，也就不说了，后半段车程十分安静。

　　 钱双曲等到快到学校时才张开眼，看着路灯缓缓移到身后去。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了现在是九点五十，校门口围了一群人，都是等待着学生出来的家长。

　　 钱双曲往学校门口走着，走到门口的那棵树下，站稳了，同样往里看去。

　　 他想见见钱一涵，但是钱一涵不会出来，他知道。

　　 可心里还是有一种执念，偏要见到她的执念。

　　 这在平时几乎是不会有的，只是心情一差，倔脾气就会上来，然后勉强着自己在心里层面上陷入一种自虐般的折磨。

　　 只要放学这一股人潮散去，学校门口再次变得冷清。一切情绪褪去，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这儿时，他就会变得更加痛苦和无奈。

　　 钱双曲深知这个定律，但是依然在这儿饱受折磨。

　　 过了十分钟，他听见放学铃声响起，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聊着天走出校门。钱双曲往里面看去，垫着脚，似乎这样就能看见钱一涵。

　　 但钱一涵压根不会来到正门的。

　　 他就这样一直站着，等到家长们都接到了自己的孩子，人群慢慢散了。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校门口就没什么人了，只有保安出来走了一圈，关上了大门。

　　 钱双曲依旧没动，看着黑下去的教学楼。

　　 挺难过的。

　　 所有的情绪混在一块儿涌了上来，迷茫和无措，混着烦躁不安。

　　 身后的栅栏窸窸窣窣地响着，伴着轻巧的落地脚步声，混合着一声轻轻的“艹”。

　　 钱双曲忍不住转过身。

　　 卢慧刚从栅栏上蹦下来，蹲在地上，拍了拍手站起身。

　　 抬头时看见钱双曲时也是明显一愣。

　　 我靠。

　　 “这么晚了，怎么来学校了？”卢慧招呼他，一边蹭着手上的灰尘一边往这边儿走着。

　　 钱双曲抬了抬腿迎上去，张了张嘴：“……你怎么来了？”

　　 卢慧微挑着唇边，抬头看着他。

　　 然后转开眼，往学校里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钱双曲在那目光中看出了些许的羡慕。

　　 很快，卢慧收回了目光，轻轻笑了笑，道：“来看看你姐姐。”

　　 “你呢？”她反问。

　　 钱双曲也一乐，“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