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双曲坐在沙发上，一条腿踏在地上，翠花坐在他的脚面上啃球，另一条腿搭在夏五常并拢的膝盖上，脚面和小腿崩成一条直线。
“忍一下。”夏五常自下而上地给他揉着小腿肚，把鼓鼓硬硬的筋包慢慢揉开，然后扳着他的脚掌往上掰。
“诶诶诶靠——”钱双曲拧着眉，拽着他的手腕：“疼！疼疼疼！”
“…一会儿就不疼了。”夏五常没躲，手腕被他热乎乎的掌心捂热了，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掰着他脚掌的手，道：“走两圈试试，可能还有点儿疼。”
钱双曲把腿挪开了，踩到地上，紧皱的眉松开，叹了口气：“……一会儿再站，坐会儿先。”他摆摆手，翠花抬起头瞅着他，放下了嘴里的球。
“睡醒没？”
“没有。”钱双曲伸手揉了揉翠花的脑袋，小狗看他终于理自己了，很开心，整个身体都直立起来往他手心里送，小爪子扒着他的膝盖，尾巴使劲儿摇着。
“…晕晕乎乎的，白天睡觉不舒服，唉。”钱双曲又叹了口气，手肘撑在膝盖上，“一睡醒吧，就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太难受了，啧。”
“少睡点儿就少睡点儿吧，不然晚上失眠睡不着。”夏五常笑了笑，道：“去洗个澡。”
“……嗯？”钱双曲一愣。
“有消毒水味儿。”夏五常把视线转开，拢了拢身上的睡袍：“衣服扔洗衣机里，我明天一起洗。”
“哎，不用。”钱双曲摆摆手，揪起领子闻了闻：“有味儿么？”
“有。”夏五常点点头，催促道：“快去，顺便琢磨晚上吃什么。”
“……哦。”
钱双曲犹犹豫豫地往浴室走，夏五常去卧室拿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夏五常敲敲门。
“怎么了？”
“睡衣给你放门口了。”夏五常说。
“好嘞。”钱双曲应道。
翠花蹲在门口摇摇尾巴，抬头看看夏五常，又低头闻了闻放下的睡衣。
“你要等他出来么？”夏五常笑了笑。
翠花歪了歪头，站起来，往睡衣上挪了两步，踩踩踏踏转了个圈，最后往上一趟，蹭蹭。
站在门口看了全程的夏五常：“……”
躺下了很高兴的翠花：“……”歪头。
夏五常张了张嘴，又敲响了门。
“怎么了五哥？”
“……没事儿，”夏五常神情复杂地盯着自己挠下巴的翠花，补充道：“其实翠花挺干净的。”
“嗯？”钱双曲愣了愣，“然后呢？”
夏五常转过身，“没有然后，你慢慢洗，我去洗点儿水果。”
“哦，行。”
钱双曲简单地冲了冲，平时不太想得起来抹的沐浴露就放在手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这次没用香皂蹭。
夏五常的沐浴露有一股柠檬香，味儿不小，但也不腻人。钱双曲闻了闻，觉得能接受，压了几下往身上涂。
关上水龙头出浴室的时候，翠花正乖乖巧巧地坐在夏五常身边，等着他投喂苹果块儿。夏五常给它吃的不多，只有一小碟，还都是切得小小的，一块儿一块儿地喂给它。小狗长得快，现在长了点儿牙，能咬动小块儿的苹果了。
“……呵，伙食真好。”钱双曲擦着头发，凑过来捡起一块儿苹果扔进嘴里嚼了，低头逗翠花，“略略略。”
夏五常笑了笑，把小碟子推到钱双曲那边：“你喂它。”
然后站起身，把浴袍上的带子紧了紧，绕开茶几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拿了条干毛巾出来，往钱双曲头上一扔。
“——诶！”
“别动。”夏五常伸手按在毛巾上，挡开了他想要把毛巾拿下去的手，“擦干了，不然头疼。”
钱双曲收回手，没说话，继续喂翠花。
“你们是不是要二模了？”
晴天霹雳。
手一顿，翠花趁着机会把苹果叼走了。
“是啊，好像是。”钱双曲艰难地点了点头，“下周。”
“嗯。”夏五常意味不明地应道，“好好考。”
“……哦。”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背后在冒凉气呢。——很心虚的钱双曲同学。
“翠花下周要打针了，考完试带它去吧。”夏五常的手掌落在潮乎乎的毛巾上，动作是很轻的，把他发间的水珠吸走，话也是轻飘飘的，听得钱双曲发困。
“嗯。”
“前几天云琛说带它过去，你要是不想折腾就让他带着吧，反正也不麻烦。”
“没事儿。”钱双曲把碟子里那几块儿苹果都给了翠花，蹭了蹭手，闭上眼道：“我跟着吧。”他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家长。”
夏五常笑了笑，“行。”
毛巾从头顶离开，留下一阵洗发水的清香。
“饿不饿？想吃什么？”夏五常把毛巾扔到卫生间，挂起来晾着，到镜子前洗手，低头问着。
“煮点儿面就行。”钱双曲张开眼，站起身跟过去。
夏五常撸起袖子进了厨房，一边系围裙一边问道：“西红柿打卤面？”
“行。”钱双曲点点头，靠在门边看他。
“……进来坐着？”夏五常看了他一眼，去阳台拿挂面和西红柿。
“不用。”钱双曲摇摇头，“站着就行。”
夏五常一边磕鸡蛋一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在几个月之内重复过无数遍的场景。
夏五常在厨房里做饭，他在边儿上等着吃。
偶尔会递上去个茄子黄瓜，帮忙打个鸡蛋什么的。
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就站在这儿盯着他，看。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不知道打量了多少遍，心里说了无数遍帅，但还是要打量下一遍。
他头上还有些潮湿，但也不会低下水来。垂眸盯着碗里的鸡蛋液，修长的指间握着的筷子插到蛋液里去上下翻飞，动作熟稔又出了奇的养眼。浴袍带子在腰间系着，有点儿松，好像拽一下就会开。
钱双曲心里有点儿痒，视线挪到夏五常腰间盯了一会儿。
好像挺细的。
钱双曲抿了抿嘴，轻声咳了一下，挪开了视线。
“……五哥。”
“干嘛？”
“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夏五常有点儿懵，“说什么呢你？又想起什么来了？”
“……你不是不能进医院吗？”钱双曲说。
夏五常一愣，手底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把碗放到一边，又拿起刀来切西红柿，低着头说道：“没不能进，听谁说的？”
蒋云琛又操心了？
“没有。”钱双曲摇了摇头，“我记得你之前跟我去医院都没进去来着。”
哦。因为这个啊。
“还有之前蒋云琛开车来医院接你，也是因为这个吧？”
家里傻孩子突然观察力变强了可怎么办。
夏五常有点儿愁，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哎，没不能进，顶多就是不愿意进去。反正医院嘛，进去多了没好事儿。”
“哦。”钱双曲应了一声。
“……”夏五常叹了口气，沉声接着道：“之前我爸抢救的时候，我一直在门口守着来着，等了挺长时间的。”他顿了顿，道：“最后也没抢救回来。”
西红柿被切成了几瓣，在菜板上淌着汁水。夏五常回过头冲钱双曲笑了笑，“就因为这个吧，之后就不太想进医院了，这两年也没怎么进过。”
钱双曲皱了皱眉，伸手支在门框上，往里迈了一步。
在客厅趴着的翠花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在他脚边绕了两圈，进去找夏五常。
“别捣乱。”夏五常低头说道。
钱双曲没搭话，夏五常也没再说别的，沉心干着手里的活，等到做好了卤汤倒进碗里，开始煮面条时才停了下来，望着锅里的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双曲踱步到他身后，慢慢伸出手。
夏五常吓了一跳。——被腰间突然圈上来的手。
然后就放松了下来，对着锅笑笑：“……干嘛？”
钱双曲稍微比他矮一点，下巴往他肩上搭，搭得很顺利。
“不干嘛。”钱双曲说，“就想抱一下。”
“……哦。”夏五常眨了眨眼，“那你抱吧。”
热乎乎的身体裹在他背后，有点儿热，但他没吱声。
钱双曲看着锅里的面条翻滚，夏五常伸着筷子搅着，避免有粘到一块儿的，等到差不多了时还挑了两根尝尝，然后关了火。
“……可以吃了。”
“嗯。”不动。
夏五常耸了耸肩，“劳驾您动动？”
“不。”钱双曲拒绝。
他就是不想动了。
也不知道现在想干什么。
但这么搭着抱着很舒服，他不想挪开。
他就想这么贴着。
钱双曲想这是什么心态呢，是弯成蚊香了还要保持最后的倔强么？还是出于对兄弟的心疼？
我可去你的心疼吧。
“…一会儿都泡软了，你吃面糊吧。”
“行。”钱双曲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脑袋也挪了挪，挪得更近。
“……”
夏五常也不劝他了，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然后笑了笑，轻轻出声。
“双曲。”
“嗯？”钱双曲本能地往他那边偏过脸。
夏五常偏过头，垂下眼睑，亲在他嘴上。
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