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模考试如期而至，钱双曲随意往书包里塞了几支笔，晃晃悠悠地去上学。走之前还特意找夏五常要了个吻。

　　 “我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等我。”

　　 夏五常瘫在沙发上揉着翠花，“怎么了？要干嘛去？”

　　 “有点儿事儿，”钱双曲摸摸鼻子，“孙浩昨天跟我说的，他妈让我过去吃饭。”

　　 “哦，行。”夏五常点点头，翠花扭了扭身子，让他把自己放到地上。

　　 “那我走了。”钱双曲没理蹦跶过来的翠花，冲夏五常颠了颠身上的包。

　　 “嗯，去吧。”夏五常摆摆手。

　　 钱双曲捏着手机，心里存着自己的算盘。

　　 谁还没点儿小主意呢。很有主意的钱双曲这样想道，直到中午午休才把手机拿了出来，找出了昨天存在便签里的一串数字。

　　 犹豫了半天，钱双曲把这串数字复制到了短信界面，在输入框里打了几句话。

　　 -阿姨您好，我是五哥的朋友……

　　 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又删了，重新打。

　　 -阿姨您好，我是夏五常的朋友，我叫钱双曲。……

　　 好像也不太合适。

　　 啧。

　　 钱双曲想了半天，坐在空教室里琢磨着。

　　 孙浩吃完了饭进教室时，他还在想着。

　　 “……干嘛呢？”孙浩愣了愣，凑过来拍了他一巴掌，“不吃饭去啊？”

　　 钱双曲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摇摇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主动回了头。

　　 “浩哥。”

　　 “……干嘛？”

　　 “你有没有内存卡？”

　　 孙浩想了想，“有一个空着的，一直都带着来着，也没下电影什么的……”他说着开始翻书包，从前面的小兜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内存卡，还有一个读卡器，扔到桌子上。

　　 “你要用？”孙浩努了努嘴示意他，“拿着吧。”

　　 “谢了浩哥。”钱双曲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卡塞进读卡器里，又把读卡器塞到口袋里揣好，“我明天还你。”

　　 “嗯，行，不着急。”孙浩说，说完后又踹了踹他的凳子腿，身体凑过去，道：“你要干嘛啊？”

　　 “嗯？”钱双曲还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没仔细听他的话，孙浩就往前凑了凑，眯了眯眼，把他打上的话念了出来：“……阿姨您好我是夏五常的朋友——”

　　 “嘘！”钱双曲把手机扣下，往旁边躲了躲，又看了看周围，好在这时候没什么人进教室。他偏过脸看着孙浩，道：“你别念！”

　　 孙浩看他有点儿急，愣了愣，“怎么了？”他的目光指了指手机，“发给谁啊？”

　　 钱双曲叹了口气，皱了皱眉，“…没谁。”又补了一句，“你别和别人说。”

　　 “哦，行。”孙浩眨眨眼，略显失落地退回去，“还保上密了，还不让说……”

　　 钱双曲松了口气，没再理他。重新把手机翻回来，刚刚编辑好的短信已经发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再改改。可能是方才一着急点错了就出去了。

　　 -阿姨您好，我是夏五常的朋友，我们上次在您家见过的。……今晚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聊点儿事。

　　 末了，是他犹豫半天才打上去的那句话——

　　 -关于夏五常的。

　　 钱双曲放下手机，转过头，敲了敲孙浩的桌子。

　　 孙浩从书里抬起头，“…又干嘛？”

　　 “咱们今天的考试到几点结束？”

　　 “…四点多。”孙浩说，“怎么着祖宗，都二模了还不知道几点结束呢？……你是没来参加过考试么…不对啊你不缺考啊……”

　　 “滚蛋。”钱双曲瞪了他一眼，“下午帮我跟老王请个假，我不考了。”

　　 “……你又闹哪出？”

　　 “我上网去。”钱双曲摆摆手，转了回去，把书包拉锁拉好了，拎起来就往外走。

　　 “……靠！”孙浩忍不住骂了一句。

　　

　　 钱双曲出了校门才又拿起手机，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按开了屏幕。

　　 刚刚发过去的短信有了回应，钱双曲舔了舔嘴唇，点开了。

　　 司机师傅转头问他：“去哪儿？”

　　 钱双曲报了夏五常家的地址，原来因为这个短信，他紧张得连地方都忘了报了。

　　 -好。那晚上六点以后吧，你来定位置。

　　 钱双曲松了口气，想了想，回过去。

　　 -纶怀路有家咖啡厅，六点我在那儿等您吧。

　　 发送。

　　 钱双曲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他把手机揣起来，望向窗外，到了家都没再换过姿势。下车后直接进电梯，站在家门口吸了口气。

　　 这个时间段的夏五常一般不在家，钱双曲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的翠花听到动静，出门迎接他。

　　 钱双曲进了屋，脱鞋，低着身子揉了揉翠花的脑袋。

　　 夏五常确实不在家。

　　 钱双曲从书包里拿出插了卡的读卡器，径直进了卧室。翠花往他身上扑，想让他陪自己玩儿，被钱双曲轻轻推到了一边。

　　 他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把读卡器插进主机。

　　 桌面图标依然是那些，不多，旧建文件夹还在图标的最下面。

　　 钱双曲把文件夹打开，把录音挪进内存卡里去，然后点开了那另一个叫做“照片”的文件夹。

　　 里面一共有三张照片，钱双曲一一放大了看。

　　 头一张是一个穿着军装敬礼的男人，眉眼凌厉刚毅，肩宽体阔，墨绿的军装下包裹着强健的身体。

　　 是夏五常的父亲。

　　 钱双曲抿了抿嘴，点开了第二张。

　　 这张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看起来温婉甜美，在阳光下笑得灿烂，身穿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抱着几本书，看背景是个教学楼，应该是站在校园里拍的。

　　 是夏五常的母亲。

　　 第三张是那张现在已经碎了的婚纱照。

　　 夫妻依偎在一块儿，女人的温婉柔化的男人的刚毅。

　　 钱双曲把照片关了，退了出去。音频已经完全复制到了内存卡里，钱双曲关上电脑，拔出读卡器，拎上书包又出了门。

　　 他下了楼，打了个车去那家约好的咖啡厅。

　　 “拿铁吧。”钱双曲把服务生递过来的单子看了一遍，道了谢，又还回去。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个耳机放在桌子上。然后拿出手机拆了后盖，把内存卡插进去，再把后盖安上去。

　　 屏幕上出现个小圈，转了半天消失了。钱双曲插上耳机，在文件里找出了那个黄山奇石的音频。

　　 播放。

　　 钱双曲闭了闭眼。

　　 “打开了吗？开始了吗？……”还是那个一模一样的童声。

　　 进度条一秒一秒地跳着，拿铁很快就做好了端上来放下了。钱双曲专心听着小学生读课文，心境和第一次听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关系转换后的一个大换血。

　　 这次的他不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仅仅是听，听过了好奇，或者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心疼”。

　　 因为他不是一个外人。

　　 录音里稚嫩的童声来自他男朋友小时候。他男朋友现今所有的贴心所有的周到，都是无数个小时候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他男朋友在现在的年纪，原本也应该不会照顾人，有一些任性，有某处固执的。可是现在这些特点他都没有，有的只是融入骨髓的圆润，被亲人亲手磨去了棱角，变得小心翼翼温温柔柔，可依旧是面向阳光的。

　　 这段录音钱双曲一听就是一下午，关掉时已经是傍晚了，窗外的夕阳金黄金黄的，在远远的天边挂着，还在慢慢地往下落。

　　 天渐渐长了，也热了，夏天要到了。钱双曲摸摸袖口，过两天就可以换成短袖了。

　　 他皱了皱眉。回过神，盯着桌面。

　　 桌上的拿铁放了一下午，一口都没动。

　　 钱双曲动了动腿，想站起来走动几步，没想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女人，站着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奔着这边走过来。

　　 她脸上带着墨镜，一边走一边摘，钱双曲按在椅子上的手松了松，他看到女人冲他笑了笑。

　　 “阿姨好。”钱双曲调整了一下坐姿。

　　 韩秋月笑笑，坐了下来，“你是小五的朋友吧？”

　　 倒是真有点家长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不管孩子的。

　　 钱双曲点点头，“我叫钱双曲。”

　　 “你好。”韩秋月冲另一边招了招手，叫过来服务员：“要一杯摩卡，加糖。”

　　 服务员离开了，韩秋月有看向他，“你说有事找我聊聊？”

　　 “是的。”钱双曲点点头，“关于夏五常的。”

　　 “嗯，你说吧。”韩秋月的嘴角总是挂着笑，“我下了班就直接奔这儿了，本来今天有课也推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钱双曲微微皱了皱眉，低了低头，“您也是老师？”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钱双曲抬起头，“我妈也是当老师的。”

　　 “真巧。”韩秋月说。

　　 “……是。”钱双曲拔了耳机，按亮了手机屏幕。音频界面还在上面，只是中间的图标是个明显的暂停。

　　 “我今天找您来，确实是想跟你聊点儿关于五哥……夏五常的事情，”他叫了习惯性称呼，又很快改了过来，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儿别扭。

　　 钱双曲摸了摸鼻子，把音频的进度条拉到最前面，手机推到韩秋月眼前。

　　 “……这是我从他电脑里复制过来的一段录音。”钱双曲说，“您听一下吧。”

　　 韩秋月好奇地探头看着屏幕，点了一下播放的小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