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双曲放学到家时，夏五常不像平时那样，在沙发上坐着等他，或者带着翠花在厨房研究晚上吃什么。他心里纳着闷儿，试探着叫了一声：“……五哥？”

　　 翠花从厨房跑出来，冲他晃晃尾巴，往他身上蹿。

　　 钱双曲蹲下身，把小狗抱起来揉了揉，脸往后躲了半天，不让它伸舌头舔。

　　 “别闹别闹。”钱双曲拍拍他，“你五叔呢？”

　　 翠花不明所以，只会摇尾巴。

　　 钱双曲叹了口气，又喊了一声：“五哥？”

　　 没有回应。

　　 不在家？

　　 钱双曲两三下蹬掉了鞋，卧室的门紧紧地关着——他们在一起后就一直一块儿睡在大卧室里了，他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窗帘拉着，窗外透进微弱的光线，映着床上朦胧的影子。

　　 夏五常整个人都卷在被子里缩着，脸也挡住了一半，只露出个脑顶。

　　 钱双曲自觉地放轻了动作，翠花也跟着他进了屋，脚掌轻轻地踏在地上。

　　 “嘘。”钱双曲回头，食指摆在嘴唇上竖起来，“别吵你五叔。”

　　 翠花歪了歪头。

　　 钱双曲往前蹭了两步，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低头盯着埋在被窝里的夏五常。

　　 他伸出手往夏五常的额上探去——他觉得夏五常应该是发烧了，不然这时候睡哪门子觉？

　　 可夏五常额头的温度没探出来，倒是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我靠！”钱双曲吓了一跳，接着松了口气，“你没睡啊。”

　　 “……嗯。”夏五常眼睛都没睁，低低地应了一声，“你进来的时候我醒的。”

　　 “哎，”钱双曲依然把手掌放到他额头上摸了两下，温度稍微有点高应该是被被子捂的，过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他放下心，晃了晃腿，“你倒是吱一声啊。”

　　 “嗯，我不。”夏五常笑笑，松开手，把埋着的脸从被子里亮出来，张开眼：“我没做饭呢，你饿了？”

　　 “……我还行。”钱双曲看着他，把他额前短短的刘海全都拨上去，皱了皱眉，“你哭了？”他按了按夏五常的眉毛，“眼圈儿咋红了？”

　　 “没有吧。”夏五常把他的手拨弄下去，揉了揉眼睛，“可能是缺觉吧，明天就好。”

　　 “…好吧。”钱双曲说。

　　 夏五常难得地犯了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碰碰钱双曲的手：“你去把我的外衣拿进来呗。”

　　 “……干嘛？”钱双曲狐疑地把他拽过来，夏五常的脸上热乎乎的，手也是热乎乎的，他拉着自己的手，在热乎乎的脸上蹭了蹭，于是他的手背也是热乎乎的了。

　　 然后心下骤然柔软了下来，翻过手恶意地在他脸上揉了两把，“行，我去给你拿。”

　　 夏五常点点头，钱双曲抿了抿嘴，作势站起身。被拉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去，便被夏五常一个用力重新拉下来。

　　 夏五常的手绕到他脖颈上往下一压，自己凑上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又伸出舌尖舔舔唇面，然后撒了手。

　　 “……靠。”钱双曲愣了愣，小声道，接着低头再次附上去，化被动为主动，和他接了个吻，分开后挑了挑眉，“怎么个意思啊五哥？要外衣还是要我啊？”

　　 “外衣。”夏五常笑笑，往旁边蹭了蹭，手掌撑着床坐了起来，“去拿吧。”

　　 “……行。”钱双曲叹了口气，站起身。翠花在他脚边坐着，看到夏五常醒了又显得激动了起来。狗子永远对半个小时不见面的主人报以二十来年没见面的热情。

　　 钱双曲把蹦跶着要往床上蹿的小狗捞起来，揉了两把后递给夏五常。

　　 夏五常把热情洋溢的狗子接了过来，冲他摆摆手要他去拿外衣。

　　 钱双曲叹了口气，出去了。夏五常的外衣就挂在阳台上，他过去把衣服摘下来，又回到屋子里给夏五常。

　　 于是小狗在他的外套上踩来踩去，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正好坐在兜上。

　　 夏五常看了它一会儿，把它抱起来重新递给钱双曲。

　　 狗子被蹂躏后就失去了它的利用价值。——夏五常和他的没良心男朋友钱双曲。

　　 可怜的翠花受宠一分钟后又回到了地上，但这次的它没有再蹦跶了，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出了房间。

　　 夏五常摸着兜，目光盯着翠花的背影——小狗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当中。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个钱包，扬了扬下巴，递给钱双曲：“给你这个。”

　　 “……干嘛？”钱双曲接过来，翻着看了看，空的，新的，“怎么突然贿赂我？”

　　 “啧。”夏五常皱了皱眉，冲他笑笑，“送你的。”他掀了被子，下了床，“还行么？”

　　 “……挺好的。”钱双曲点了点头，“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钱包是短款的，折叠款，随便揣进兜里就能带走，挺方便的。钱双曲向来用不惯长款的钱夹，觉得麻烦，也容易丢。这种短款的就刚刚好。

　　 “没什么。”夏五常揉揉他的脸，穿上拖鞋。

　　 门铃刚好响了两声，钱双曲还没反应过来，夏五常那边已经出去开门了。

　　 卧室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房门很快就关上了。钱双曲拿着钱包出了卧室，看到夏五常手里正拎着几兜子菜。

　　 “……我今天偷个懒，不想做饭了。”夏五常说，然后去厨房拿小盆，把几个菜装起来，放到桌子上，“我随便定了几个菜，饭店评价挺好的，应该还行。”

　　 钱双曲看着他摆好了碗和筷子，又从冰箱里拿了一大瓶可乐。

　　 “……五哥，”钱双曲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你这也…太有仪式感了吧。”他手上捏着钱包，当成小扇子在脸旁挥了挥，“怎么了到底？”

　　 “哎，”夏五常指了指凳子让他坐下来，“你之前不是看到云琛那个打火机了嘛？”

　　 “啊？”钱双曲一愣，然后才想了起来，“啊，那个啊。”

　　 “嗯，那个是他的店开起来之前我送他的，算个好兆头。”夏五常说，“我没寻思他能欠儿登似的给你看呢，唉。”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哎呀五哥，”钱双曲摆了摆手，“我又没真跟他…计较这些，”他哭笑不得地望着夏五常，“我没那么无理取闹……诶我靠这不是啥好词儿啊……”

　　 他抓耳挠腮地寻思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就这么地吧。

　　 然后两个人对视着一块儿笑出声。

　　 “……行了行了，该吃饭吃饭。”夏五常拿起筷子，抹了把脸。他眼圈还有点儿红，可能眼皮也有点儿肿，不是很舒服。

　　 钱双曲跟着拿起筷子，抹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夏五常冷不丁地扔出这么一句。

　　 钱双曲心里一紧，抬起头，“啊，说什么了？”他有点紧张。

　　 不知道这个电话和他前几天做的事有没有关系。

　　 “…也没说什么吧。”夏五常叹了口气。

　　 钱双曲眉梢轻动，有些失落。

　　 “……就是说了这么多年对不起我，过几天等她出差回来了，找我一块儿吃个饭。”夏五常继续说道，说着说着就抬起头，冲钱双曲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听她说的时候都吓一跳，我还以为她怀孕了呢……但是现在想想也不对，她怀孕了告诉我干嘛啊，告诉她老公不就得了……”

　　 “五哥，”钱双曲动了动嘴，“你别这么说。”

　　 “嗯。”夏五常点点头，“但是她说没有，然后就和我说了这些。……唉。”他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钱双曲抬起头，试探地问道：“…你不想去吗？”

　　 “……不是。”夏五常微微摇头，目光冲他投了过来，话锋一转，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二模考试那天下午请假去干什么了。”

　　 “……”钱双曲张了张嘴，没反应过来。

　　 “那天晚上孙浩也没找你吃饭吧？”夏五常又说。

　　 “……啊。”钱双曲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的本意是不想让夏五常知道他在中间掺和这么一脚的，他不想让夏五常对他的感情中掺杂感激，也不想让他们母子或许会缓和的关系因为他的话而…不能说有了裂缝吧，只能说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他希望的，是让夏五常觉得韩秋月终于想开，然后来道歉挽回，而不是作为夏五常的朋友主动和他的母亲说了些什么，她才意识到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

　　 “唉五哥，其实你妈妈她…本来就对你挺…愧疚的……”钱双曲挠了挠头，尽量把自己的关系刨出去：“我真没说什么……”

　　 “她没跟我说什么。”夏五常笑笑，“我是猜的。”他调皮地眨眨眼。

　　 钱双曲抬起头，咬了咬牙：“卧槽？”

　　 “你真好诈。”他笑眯眯地说道。

　　 “……”钱双曲无奈地看了他半天，叹了口气。

　　 “过来。”夏五常说，“我亲你一口。”

　　 “……不。”

　　 “那我过去。”夏五常站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头，手掌撑在墙上，凑近了，盯着他看。

　　 “……”钱双曲舔了舔唇，小声道：“哥…吃着饭呢。”

　　 “…哦。”夏五常没诚意地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于是本来要落到他唇边的吻挪到了额头上，吧唧一口。

　　 重新坐回去。

　　 夏五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起筷子，“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