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个屁！呆着别动！”钱双曲听到蒋云琛那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在穿衣服，接着又冲着手机喊了两句：“喂他喝点儿热水垫着知道吗？……靠这地儿是不是没热水啊？……”

　　 钱双曲重新坐下拽了拽夏五常的手，跟着他一块儿揉肚子，看了看周围，说道：“我看见个烧水壶，现烧赶趟么？……你记得带点儿粥回来吧，我总觉得酒店的东西不靠谱。”

　　 “行。走了。”

　　 蒋云琛挂断了电话，钱双曲松开手，把电视柜上放着的电水壶拿起来走了，涮干净了接了半壶水，带回来插在插座上，长出了口气。

　　 走到夏五常床前，细细地给他盖上被子暖着，伸手抹掉了他额角的汗珠。可是汗珠蹭掉了马上就又冒出来，钱双曲啧了一声，蹲下身注视着胃疼得缩在一起的夏五常。

　　 “…五哥？五哥？”

　　 “……嗯。”夏五常含糊着应了一声。

　　 “蒋云琛去给你买药了，你等会儿吃了药再睡。”钱双曲拨了拨他挡在额前的刘海，忍不住问道：“你昨天吃饭了没？”

　　 夏五常陷在枕头里摇了摇头。

　　 昨天下了飞机忙活了一天，心情大起大落，回来又哭了那么久，最后睡着都是哭睡着的，怎么想得起来吃饭。

　　 “…再怎么样都得吃点儿东西啊……唉……”钱双曲说了一句，皱着眉蹲在床边看他。

　　 半壶水热起来很快，不一会儿就烧开了，壶嘴呜呜作响。钱双曲站起身，从房间里找出个杯子，给夏五常倒上水，用手试了试温度。

　　 “太烫了五哥，晾一会儿再喝。”他捧着半杯水放在床头柜上，摸了摸夏五常的额头。夏五常在半梦半醒间迷糊着，偶尔发出两声压抑的呻吟。

　　 “……唔……”

　　 钱双曲听见他小声叫了句什么，可惜没听清。他凑近了些，亲了亲夏五常的额角，道：“五哥，你说什么？”

　　 “……妈妈……”

　　 夏五常又叫了一声。

　　 钱双曲心里像是翻了个个，难过又无力地退了回来，什么都帮不上的感觉让人抓狂。他用力搓了搓夏五常的发顶，手伸进被子里附在他的手上，跟他一块儿按着胃。

　　 被子里隐隐透出汗意，捂得他手心里也渗出汗来。

　　 “没事…没事……一会儿吃药就不难受了……”

　　 钱双曲避重就轻地安抚了几句，听到门被砰砰砰的敲响了。

　　 蒋云琛在外面喊：“开门！”

　　 钱双曲跳起来蹦到门口打开门，蒋云琛一手拎着药一手拎着粥和豆浆。进屋就把粥和豆浆塞给他，然后拎着药进去，一边拆一边往里走。

　　 “……这个药不能空腹吃，多少喝点儿粥再吃，不然得都吐出来。”蒋云琛拆了药盒，大概看了眼说明书，“水烧了么？”

　　 “烧了。”钱双曲点点头，冲着床头柜上的半杯水一指，“太烫了我晾着呢，还没喂给他喝……”

　　 “…行。”蒋云琛又试了试温度，“差不多了，你扶他起来喝口水，把粥给他喂了，再吃药。”

　　 “好。”钱双曲难得听话，把粥解开了放在一边晾着，伸手拍拍夏五常的被子：“五哥，起来喝点儿粥。”

　　 “不……”夏五常拧着眉摇头，往被子里缩。钱双曲紧着晃了他几下，锲而不舍地拍着他的被子，终于把人弄醒了，夏五常慢慢张开眼，看着他皱了皱眉。

　　 “…喝点儿粥，然后吃药。”钱双曲轻声说。

　　 夏五常一张开眼就清醒不少，胳膊挪出来摆了摆手，嗓子有点儿哑：“…用不着，我睡会儿就好。”

　　 “你上回也这么说的，不也得吃药么？”钱双曲拽住了他的手捏了几下，“我扶你起来。”

　　 夏五常抽回手，胳膊挡在眼前躺了一会儿，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钱双曲连忙搭了把手，把人扶到床头坐好了，端起粥碗，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递过去：“……五哥？”

　　 夏五常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张开嘴，把粥吞进去。

　　 “……烫吗？”

　　 夏五常摇了摇头，冲他笑笑。

　　 笑得钱双曲心惊胆战的，还不如不笑呢。

　　 “……再喝一口。”钱双曲又递了一勺过去。

　　 蒋云琛把旁边床上的被子推到脚底，盘着腿坐在床上，说明书看了半天，放下了，看向夏五常，晃了晃手里的药板，“我忘了你备着的药叫什么了，就买了药店推荐的。”他无视了钱双曲小心翼翼喂粥的动作，难得地没有嘲讽，“你一会儿吃点儿药，睡一觉，啊。”

　　 夏五常点点头，“没什么事，就是昨天没怎么吃东西。”

　　 “哎，大早上的可真吓人啊……”蒋云琛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粥好喝么？”

　　 “……好喝。”夏五常说。

　　 “没什么味儿吧？”

　　 “嗯。”夏五常应，“能咽。”

　　 “……行，凑合着吧。”

　　 蒋云琛点点头，拆开了另一个塑料袋，那是他买回来的两杯豆浆。拿着吸管扎了一杯，自己喝了两口，戳了戳钱双曲的肩：“给你留一杯。”

　　 钱双曲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夏五常在喝了半碗粥后推了推钱双曲的手，摇摇头表示不要了。

　　 “你歇一会儿再吃药？”钱双曲放下粥，问道。

　　 “嗯。”夏五常往后退了退，“好多了。”

　　 “…胃里好歹有点儿东西热乎着。”钱双曲拿起那杯豆浆，吸管扎透了上面的塑料皮，大口吸溜了两口，咽进去了，道：“豆浆也没味儿，不甜。”他看着夏五常，像是在安慰他粥没味道一样。

　　 夏五常冲他笑笑，“没放糖，肯定不甜。”

　　 蒋云琛踹了钱双曲一脚，钱双曲回头瞪了他一眼。

　　 夏五常装作没看见他俩的日常矛盾，冲着蒋云琛伸出手：“把药给我吧。”

　　 蒋云琛示意钱双曲拿药，钱双曲拆了两个药片递过去，又递过那半杯水。

　　 “你先就着水把药吃了，然后我再给你倒点儿，多喝点儿水。”

　　 夏五常吃了药，把杯子还回去。

　　 钱双曲刚好吸完了最后一口豆浆，拿上杯子站起身，又去倒了杯水回来。

　　 “不烫，热乎的。”他递给夏五常，“再喝一杯？”

　　 “……嗯。”

　　 夏五常不忍心拒绝，拿过来喝干净了。

　　 “…还疼么？”

　　 “有点儿。”

　　 钱双曲叹了口气，扶他躺下，“你再睡会儿吧，今天…没事儿吧？”他回头看了蒋云琛一眼，蒋云琛摇摇头。

　　 “今天没事儿，明天才有事儿呢。”夏五常说，然后闭上眼睛：“你不用看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知道。”钱双曲忍不住在他头上摸了摸。因为蒋云琛还在，他克制住了亲一下的想法。

　　 蒋云琛很快也吸完了那杯豆浆，轻手轻脚地扔到袋子里，又系上了剩下的那碗粥，站起身，拎起袋子，冲钱双曲招了招手。

　　 钱双曲愣了愣，不放心地看了刚睡着的夏五常一眼，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拿着房卡。”蒋云琛指了指桌子，小声提醒。

　　 钱双曲揣好了房卡，在他之后出了屋。

　　 “…怎么了？”钱双曲关上门，靠在门边问道：“怎么安排的？”

　　 “……明天出殡。”蒋云琛说，“刚才回来的时候段军联系的我，他那边已经找人安排墓地了。”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在这边火化，骨灰带回去。……我还没跟五哥说，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

　　 钱双曲眨了眨眼，道：“……我问个…那什么的问题啊。”

　　 “你说。”

　　 “…五哥他妈妈，和段军，领证了么？”

　　 “……”蒋云琛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领了。……所以丧葬方面让他安排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也应该这么安排。”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皱了皱眉，“但是五哥未必会答应。……或者说，他就算答应了，心里也肯定不舒服。”

　　 “那是必然的。”钱双曲跟着叹了口气，“但这么做是对的，段…叔毕竟是…比较成熟的人了，处理这方面的事会好一点。”

　　 蒋云琛赞同地点点头。

　　 “……五哥不同意怎么办，要劝他吗？”钱双曲问。

　　 蒋云琛抿了抿嘴，摇摇头，“不知道。”

　　 “其实应该劝的，但是实在是不忍心。”蒋云琛苦笑着说道，“太残忍了。”

　　 钱双曲没说话，长出了口气。

　　 唉。

　　 事儿怎么这么多。

　　 钱双曲蹲下身想了一会儿，等到腿麻了才站起来。

　　 “……五哥知道明天出殡吧？”

　　 “他知道。”蒋云琛往后退了退，“但昨天那个情况，别的他知不知道就不一定了。……昨天从医院出来他都未必清醒，我都不敢说话。”

　　 钱双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蒋云琛低头没理他，搭一句：“没空跟你抖机灵。”

　　 “靠。”钱双曲骂。

　　 他们在门口低头站了半天，没什么思路地寻思着。直到蒋云琛手机响起铃来，他们才抬起头。

　　 蒋云琛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接。

　　 “……怎么了？”钱双曲往他的屏幕上看去。

　　 是段军。